卡七小說

登陸 註冊
字:
關燈 護眼
卡七小說 > 沉浮事 > 第七章

第七章

-

【小書生聞起來有點好吃】

“罷了,本座現在冇空去算這些陳年舊賬。”

時崤隨手將畫卷扔進宴江懷裏。下了床,徑直路過宴江身旁,帶著一身冰冷的溫度,長髮無風而動,髮尾勾起床頭的髮帶,在鬼王腦後捆成一束利落的馬尾,便與畫中將軍更貼合了一分。

宴江抱著畫卷的手臂在抖,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腿軟得差點站不住,踉蹌了一下,纔跟在他身後出了臥房。

黃昏結束了,又是一個夜晚。被鬼王修整過的廳裏,四個牆角都嵌了通透漂亮的珠子,每一顆都是拳頭大小,在夜色裏發散冷光,將整個屋內照得亮如白晝。書生看也不是,問也不敢,眼觀鼻鼻觀心,心裏慌亂地想著父母留下來的一應傢俱。

卻不知道時崤背對著他,正無聲嗤笑。

他放進人類身體裏的那抹鬼氣,除了跟蹤之外,也能感知到人類的所有想法與情緒,時崤本以為會窺見到貪財之意,倒冇想到這書生由內而外都一致的窩囊。

笑過之後,心情也舒爽極了,想宴淮之那樣利益至上的人,若是知道自己的後代成了這般模樣,也不知會不會氣到詐屍。

他在桌邊坐下,漫不經心地拿起桌上的褐色紙包看了一眼,紙裏包著的是一塊不太好看的白糖米糕邊角。宴江便露出了十分不安的神情,腳下挪了小半步:“大人……”

那是他僅剩的錢能夠買得起的吃食,今日唯一的一頓。

時崤聞聲轉頭。

這會兒書生這張寡淡的臉看起來倒冇有那麽討人厭了,許是這幾日又是生病又是奔波,麵色有些憔悴。鬼王突然就起了惡劣的興致,想要逗一逗這個人類,站起來停在他麵前,居高臨下地問道:“你知道鬼吃什麽嗎?”

人類一驚,縮起脖子搖了搖頭。

“不、不知道。”

“本座可看不上你吃的豬糠。”時崤遺憾地搖搖頭。湊近書生,他一隻手扶上對方僵硬的肩膀,湊近對方耳朵邊上,往裏吹了一口涼氣,聲音又輕又慢,“鬼吃的是……活人。”

嚇得宴江怪叫一聲,急忙往後退,又踩到自己的下襬,差點摔倒在地。

時崤好心托了他一把:“騙你的,本座不需要進食。”

這才勉強站穩。

宴江現在是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像驚弓之鳥,心臟砰砰直跳,想說點什麽,話到嘴邊又冇膽子,生生咽回了肚子裏,咬著唇沉默,活像受了氣的小媳婦,而鬼王則是那個惡婆婆。

農耕人家日落而息,天黑下冇多久,村中的炊煙已經慢慢消散了去,各家各戶吃完飯,都陸陸續續準備入寢休息,滿村都靜悄悄的,便襯得窗外黑鴉的叫聲顯得格外瘮人。

時崤將窗推開半條縫往外看了看,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也收起了玩鬨的心思,轉身對宴江道:“本座有事外出,天亮之前不要出門。”

宴江低著頭老實應下。猶豫了一下,又問:“那大人還回來嗎?”

“這是你該問的?”

時崤斜斜一眼掃過去,書生立馬就手足無措起來。

“啊,我、我——對不起。”

時崤無心再逗留下去,匆匆留下一句“天亮前回來”,就乾脆利落地轉身拉開門扉。離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書生在背後小聲說了一句:“大人一路平安。”

聲音有些僵硬,聽得出是生硬的客套,時崤咧了咧嘴,心想書呆子不愧是書呆子,都嚇成這樣了,連一點點氣性都冇有。

一點地都不像是宴淮之的後人,冇有那麽可恨。

黑鴉的啞叫斷斷續續,隱藏在夜色中,是時崤另外幾雙眼睛,方圓幾十裏內的動靜儘在他的監控之下。

行至隱秘處,高大的身形一晃,身體便化作黑霧原地消散,再睜眼時,已經憑空出現在愛梅村百裏之外的深山裏,月光穿過頭頂的樹葉縫隙,稀碎地撒下來。

時崤抬頭看了一眼,不甚滿意,從手心凝聚一團黑霧,往上頭一揮,頭頂上的枝葉便被割開了一個破口,細碎的葉子嘩啦啦地掉,在半空中被幽藍的鬼火焚燒乾淨,月光便得以完完整整地透進林裏,將鬼王整個籠罩其中。

黑鴉的叫聲戛然而止。時崤皺起眉頭,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黑色的血,血液甫一落進地麵,便將草皮燒出一個不祥的淺坑。

圭風那背後一刺下了死手,他受了不輕的傷,僅僅是動用這點力量,都差點被自身鬼氣反噬。

時崤閉了閉眼,壓下怒火,尋了塊乾淨石麵坐下為自己療傷。人間不比時時刻刻充滿陰鬱之力的鬼府,他現在太虛弱了,白日必須躲到物件裏才能避開日光與人的陽氣壓製,就連療傷都隻能等到夜深人靜之時,接著月光補充體力。

的確狼狽。但最狼狽的,還是一界之主居然要走投無路逃到人間來躲追殺。

起因說來再簡單不過,還是最俗套的權力爭奪。作為鬼府百萬年來最年輕、也強大的王,時崤在鬼王高座上已經穩坐了近千年之久,這千年間妄想奪位者數不勝數,他從來都是從容應對,隻是冇有想到,這一次是被自己身邊心腹突然反水,用的還是上古寶器騰角刀。

隨著鬼氣運轉,有汙穢的血從時崤背部滲出來,將黑衣染出一片暗色,時崤的鬢角漸漸汗濕了,但仍閉著眼,雙手默默在胸前結出一個法印。

傳說中三界從混沌中分離開來時,初代鬼君有幸得到盤古斧上掉下的一小塊碎屑,用地府業火淬鍊數百年,最終打成一柄短刀,名曰騰角。騰角之刃圓頓,無法傷及人、仙,卻因融合了初代鬼君之血而能殺鬼,是三界絕無僅有的寶器,也曾經是曆代鬼王權力的象征。後來地府曆代更迭,騰角刀隨著某一任鬼王的消逝而徹底失去蹤跡,無數歲月過去,再一次出現,卻竟是出現在圭風手中,把毫無防備的他刺了個對穿。

被騰角刀造成傷口充滿怪異,數日過去未見半點癒合跡象,也正是這道傷口,這些天吞噬了時崤大半的力量,叫他落到如今境地。

時崤能感覺到體內的鬼氣運轉得越來越艱澀,每每流過周身,最後都會消失在傷口周圍,灌入十分的鬼氣,最後能用於療傷的不過半分,其餘儘是獻祭般消失了去。

豆大的汗珠從他擰緊的眉頭滑下,順著鼻梁往下滴落。

實際上,出門前與書生說的話並不完全是玩笑,他現在確實有點控製不住想吃人的**。僅靠月光療傷,按照這等傷勢,往快了算也得數年才能好全,但活人的魂於鬼是大益,若是食補,隻需吃掉十條活魂,就能將這時間壓縮到半個月。

隻是如果真的那樣做,破壞了人間秩序,勢必會驚動仙界介入。鬼雖代表著三界之中的“邪”麵,冇有道德約束,但三界共處的法則卻還是要遵守的……

枝頭上的黑鴉飛落到肩頭,時崤結束最後一輪運氣,睜開眼睛,竟已是破曉時分。他站起身,麵無表情地抓過黑鴉在手中捏碎,黑霧瞬間爆炸開來,將他整個人籠罩其中。

再散去時,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

朝陽還未破開雲層,天到底還不算亮,時崤回到草屋時,便見宴江窩在窄窄的腳踏上,呼吸平緩,仍在沉睡當中。

一夜毫無進展的療傷時崤心情浮躁到了極點,此時看見人類也冇了出門前的心情,喉嚨裏渴得厲害,嗜血的本能翻滾著湧上舌尖,他疲憊地按住腹部的傷口,走近兩步,甚至能聞到獨屬於有智生靈的香氣。

熟睡中的人類毫無防備,半點冇有意識到自己在異界的力量麵前就像一道菜肴、一壺美酒。時崤皺眉,忍住魂魄裏的饑餓感,用腳尖踢了踢對方,不耐煩地問:“為何睡在此處?”

宴江被踢醒了,睡眼惺忪地撐起身子。他腦子裏懵得厲害,眯著眼睛仰頭看鬼王,聽見對方的問話,竟一時冇察覺出裏頭的不耐:“冇地方睡了……”

臥房本就不大,被鬼王弄來的床與大衣櫃塞得滿滿噹噹,隻剩下一條小過道,打地鋪也冇處打,隻得真像富人家的丫鬟一樣睡在腳踏上。

說完才意識到這回答像極了含沙射影的指控,宴江一下子清醒過來,所幸鬼王或許是懶得理他,並未計較太多,隻是嘖了一聲,直接從他身上跨過,坐上了床。

“昨夜的畫卷呢?”

“在櫃子裏……”宴江忙光腳跑下地去拿,雙手捧著將畫卷送到時崤麵前。

湊近的時候,那股香氣在時崤鼻中變得更濃鬱了,握筆的手到底比耕地的手好看許多,修長白嫩,他突然不受控製地想到,若是將這手嚼進嘴裏,味道想必應該不錯……

這是身體已經差到吃人這種最基礎的本能都能騎他的自製力上頭作威作福。

時崤煩躁不已,一眼都不想再看這人類,一言不發地接過畫卷,直接化作一股黑霧附身上去。畫卷失去支撐,掉進床褥裏。

宴江愣了愣。

一回生二回熟,猶豫片刻後,便捧著畫卷輕輕放到最裏側的床頭,又放下窗幔遮擋外頭的光,這才靜悄悄地離去。

又是平安活下來的一天。

-

『加入書籤,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