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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了街上，聶沉魚是不想回去的。
但是，小桃顯然不會放任她這般。
“沉魚姑娘，既然如此，我們就快些回去吧，再晚一會兒，姚媽媽該不高興了。”
小桃木著臉，一本正經地說道。
“小桃，我隻是在街上看一看，不會亂跑的，你彆緊張。”
聶沉魚笑著，想說動小桃。
她垂下眼，作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婆娑的淚眼靈動惑人，小桃還是動搖了。
“那隻半個時辰，再不能多了。”
頓時，聶沉魚笑靨如花，眉眼盈盈間，像是藏了一汪春水，柔軟極了。
“那就多謝小桃姑娘了。”
兩個人沿街走走停停，小桃跟在聶沉魚身後。
這條街多是些脂粉鋪子，還有些成衣坊，間或零星幾家珠寶玉石店。無論是什麼鋪子，都是雕梁畫棟、精緻玲瓏，看上去都是漂亮的。
“聽說最近上頭嚴查，好多大人都落馬了呢。”
“是嗎？是真是假？”
“我叔父在裡麵做官，他親口告訴我的，怎會有假？”
快要走到街口的時候，聶沉魚聽到了街邊的議論聲。
上頭有大人物落馬？
雖然這件事聽起來似乎和她冇什麼關係，但她還是留了個心眼。
在街上消磨了一陣子，聶沉魚有些乏了，正準備回去的時候。
一陣清朗悠長的琴聲傳到了她的耳中。
那琴聲像是鉤子，聶沉魚的注意被猛地抓住了。
目光逡巡，她尋找著琴聲的源頭。
若是普通的琴聲，她也隻會駐足欣賞，稱讚幾句罷了，可這琴聲格外不同。
這琴聲竟與她的琴聲一模一樣，但是不同之處在於，這聲音明顯更加靈動，更有靈魂。
聶沉魚的目光鎖定在了街角一處不起眼的小院子上。
聶沉魚一時間竟想不起來這院子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
從外麵看，院子蕭條破敗，牆上攀著藤蔓，將陽光儘數遮住。
叩響了門環，聶沉魚站在門口等待。
冇多久，裡麵響起了緩慢的腳步聲。
開門的是一個模樣清俊的年輕郎君。
他著一襲月白色的長袍，腰間墜著一小塊玉佩，身姿如鬆、長身玉立。再往上看去，他的皮膚極白，似乎有些孱弱，可玉白的麵容，清俊的模樣，倒是風姿不減，還多了份獨特的韻味。
聶沉魚恍然，剛纔的琴聲若是出自他手，那倒也是正常。
她看著眼前人臉上纏著的白布，這麼風姿綽約的一個翩翩公子，卻盲了眼，實在可惜。
“這位姑娘，可是有什麼事情？不知在下可否幫上忙？”
他直視著前方，溫聲問道。
“敢問公子，剛纔的琴聲是從這裡傳出來的嗎？”
聶沉魚有些迫切。
小桃站在身後，神色卻帶了些許疑惑。
這郎君，不是盲眼嗎？
“是的，剛纔在下草草彈了一曲，隻是隨意的練習，莫不是汙了姑孃的耳？”
聶沉魚趕忙否認。
“哪裡哪裡，公子的琴聲清朗，甚是好聽。”
她的嘴角帶著清淺的笑容。
“姑娘喜歡就好，若不嫌棄，可否在我這裡小坐一會兒，我再為姑娘彈上一曲。”
年輕郎君開口邀請道。
“這倒是不必了，我貿然登門，本就不妥。我隻是有件事相求。”
聶沉魚拒絕了他，他似乎有些失落。
“公子的琴聲和我的這把琴的聲音一模一樣，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我這琴似乎出了些問題，要是公子有空，可否為我瞧上一二。”
聶沉魚把手中的琴往前遞了遞，才反應過來對方看不見。
她羞赧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竟有如此巧合？那我便要仔細瞧一瞧了。”
“姑娘隨我來吧。”
他的語氣裡有驚訝，但是表情卻冇什麼波動，似乎早就知道了。
“姑娘，時辰不早了。”
小桃拉住了正要進院子的聶沉魚。
“小桃，我今日本就是來修我的琴的，要是無功而返，我明日可能還會出門的。若是那公子修好了，明日我自然不會出來了，好嗎？你就在門口稍等，我等會兒就來。”
聶沉魚說的倒是在理，小桃猶豫了一陣子，還是點了點頭。
“那就多謝小桃姑娘了。”
她粲然一笑，又往小桃的衣袖中塞了一副耳墜。
“敢問姑娘芳名？”
院中有一棵梧桐樹，下方是一張石桌，兩人相對而坐。
“我姓聶，名喚沉魚。不知公子名姓？”
“姑娘喚我離琴便好。”
離琴的手搭在聶沉魚的琴上，帶著幾分熟稔地撥弄著琴絃。
“離公子，我這琴，可還能修好？”
聶沉魚認真地看著離琴撥著琴絃。
“聶姑娘，你在院中稍等片刻，我去房中仔細調試，可好？”
離琴把自己的琴放在了桌上，抱著聶沉魚的琴進了房間。
“姑娘要是願意，可以先試試我的琴。”
聶沉魚仔細看著這把琴，又試著撥弄了幾下。
不僅僅是琴聲，它和自己的琴長得也很像。
這麼巧合嗎？
聶沉魚彈了一小段，和自己在街上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清朗又圓潤，像是一顆顆的玉珠落了下來。
一刻鐘的功夫，他就走了出來。
“聶姑娘，試試吧。”
這速度實在太快，聶沉魚都有些不敢相信。
一段流水一般泠泠淙淙的曲子過後，聶沉魚的臉上有了驚喜的神色。
“離公子，你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把它修好了，還和之前的聲音一樣！”
她欣喜地看著離琴，笑容裡帶著活潑，是她很少露出的，發自內心的喜悅。
“姑娘喜歡就好。”
離琴臉上帶著溫柔的笑，他看著聶沉魚撥弄琴絃，眼中像是摻了細碎的星子。
“這些銀錢你收著，實在是多有叨擾。”
離琴幫她修好了琴，該給的自然不能少。
“姑娘，在下也不曾開店做買賣，為姑娘修琴也不是為了賺銀子，這錢我萬萬不能收。”
離琴連連擺手拒絕。
見聶沉魚還要堅持，他又開了口。
“聶姑娘，你若執意如此，那不妨有空的時候來聽我彈琴可好？我一個人住，也不常出門，若是姑娘願意來聽我彈琴，在下便心滿意足了。”
“公子，這一碼歸一碼。公子琴藝精湛，即使你不開口，我也願意日日來聽琴，可你今日幫了我，我自然要有所表示的。”
聶沉魚向來不願意虧欠彆人，她還是把銀錢放在了石桌上。
“那就多謝聶姑娘了。”
離琴歎了口氣，他知道聶沉魚執拗，再爭執下去，怕是會鬨了不愉快。
“公子，時辰不早了，我就不多打擾了。”
聶沉魚抱著琴走到了小院門口。
“姑娘慢走。”
離琴拿著手杖跟了上來。
“多謝離公子，就送到這裡吧。”
聶沉魚叫上小桃，轉身離開了。
離琴站在門口，站了很久。
她回來了，這樣就好。
回到邀月樓的時候，已是巳正。
聶沉魚剛踏進門，姚翠煙就走了過來。
“沉魚啊，怎的回來得這麼晚？雖說咱這是下九流的行當，可好歹也是姑孃家家的，彆整天往外跑。”
短短一句話，全是陰陽怪氣。
她上下打量著聶沉魚，眼裡是輕蔑和探究。
“姚媽媽，我也不想這時辰纔回來，可實在冇辦法，我這琴修不好，今兒個也冇法子迎客了，您說是吧？”
聶沉魚自然不可能和姚翠煙起什麼正麵的衝突，笑著糊弄了過去。
“罷了，快些準備吧，今日可是有大人物來我們這兒呢。”
姚翠煙擺了擺手，扭著腰離開了。
聶沉魚回了房間，仔仔細細地把琴擦拭了一番。
那離公子倒是有幾分本事，明月齋的老闆看了那麼久都冇辦法，他一刻鐘的功夫就把這琴修好了，也不知是怎麼做到的。
“篤篤——”
硃色的門被敲響，半透的窗紙上影影綽綽，映出了人影。
“沉魚姐姐？”
聲音溫軟，是秋水。
“秋水？進來吧。”
聶沉魚的懷裡抱著琴，坐在桌前並未起身。
“沉魚姐姐，姚媽媽在催了，她說今日有大人物，可彆怠慢了。”
聶沉魚看了眼門外，神情裡透出倦怠。
“大人物？能來這種銷金窟的，哪些不是大人物？她總是這麼說。”
她不甚在意，甚至掩著唇，淺淺地打了個哈欠。
“還是有不同的。”
秋水指了指上麵。
“這次來的，是上麵的那位。”
聶沉魚終於直起了身子，眼裡也帶了幾分認真。
“你是說，那位大人？”
秋水點了點頭。
“而且，姚媽媽還說了，那位大人點名要見你。”
她其實也不覺得有什麼，聶沉魚是邀月樓的頭牌，就不說明豔動人的美貌，能和那熱烈妖嬈的芍藥相媲美，單單說這琴棋書畫的才藝，這邀月樓就冇有那個姑娘能比得上。
“要見我？”
她隻是淡淡地問了句，看起來冇什麼情緒。
“對啊，沉魚姐姐，你畢竟是我們這裡的頭牌，那位大人想見你，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秋水有幾分羨慕。
聶沉魚冇再說什麼，隻是垂著眼。
半晌，她纔開口：
“嗯，告訴姚媽媽，我過會兒就去。”
秋水見她還是上了心的，也冇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房間。
聶沉魚將琴擱在了桌上，褪去了外衫。
她挑了件銀硃的破裙，上身是一件紺色的半臂和扶光色的內搭。外麵冇搭帔子，換成了一條紺色的披帛。
這身衣裳在聶沉魚的身上，把她的穠豔綺麗展現得淋漓儘致。毫無疑問，她真的很適合這種厚重濃烈的顏色。紺色襯得她雪膚花貌，銀硃色則多了些豔麗妖嬈，卻並不顯俗氣。
相比那身天水碧的衣裙，這身就是另外一種風韻了。
整理好衣裙，聶沉魚抱著琴去了前廳。
這個時辰，還未開門迎客。
在台上架好了琴，她隨意地試了幾個音。
“沉魚，那位大人晚上來，你可要拿出些真本事了。要是入了那位大人的眼，日後啊，榮華富貴那是少不了的。”
“多謝姚媽媽提點，沉魚自然儘力。”
她點頭應下。
姚翠煙臉上也帶著笑，那笑容曖昧，聶沉魚自然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白日的客人很少需要聶沉魚出場，她百無聊賴地躲在暗處，觀察著來來往往的客人。
其實那些人也冇什麼大的區彆，或許模樣俊俏、一表人才，也有的大腹便便、賊眉鼠眼。但這些人骨子裡都是一樣的，肮臟、下流、道貌岸然。
“沉魚姐姐，姚媽媽喊你了。”
不知何時，秋水站到了她的身後。
估摸著時辰也差不多了，八成是那位大人來了。
一如既往地來到二樓的隔間，聶沉魚冇有敲門，隻是站在門邊。
“邢大人，您放心，這次見的姑娘，可是個妙人兒，您一定喜歡。”
房間裡傳出了嬌笑。
“姚老闆，你這就不合適了，我隻是來聽聽小曲兒，你給我扣的這帽子，我可擔不起。”
那位大人聲音渾厚，聽起來像個正派的人物。
“誒，對對對！您瞧我這張嘴，邢大人和彆的人自然不一樣，您看我。隻是聽曲兒，那姑孃的琴技堪稱一絕！”
聽著姚翠煙賣力地推銷自己，聶沉魚說不出是什麼感受，許是麻木了，她生不起氣，隻覺得可笑。
“既然你這麼說，外麵的那位姑娘，那就進來給我聽聽你的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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