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七小說

登陸 註冊
字:
關燈 護眼
卡七小說 > 高武靈複:天道酬勤我能無限變強 > 第274章 一步一劍

第274章 一步一劍

-

也許在我身上,在許多人身上都是這樣,我所變成的這第二個人僅僅隻有第一個人的麵孔,狂熱興奮,對自身敏感,對其他人則是賢達的良師益友。若從他們與我的關係或對他們本身進行衡量,我的父母也許就是如此。就我的外祖母和我的母親而言,她們對我嚴加管束顯然是有意的,她們甚至為此付出了代價,然而,在我父親身上,那種冷漠也許隻是他敏感的一種外在表象。因為這也許是內心生活和社會關係這雙重方麵的人性真實,人們用以表述這種真實的字眼,我過去總覺得內容上荒謬虛假,形式上平庸不堪,他們在提及我父親時就說:“在他冷若冰霜的冷漠底下,蘊藏著一種異乎尋常的敏感;這主要是他羞於表現出來。”在那無休無止但卻隱秘的騷動中,難道他不正是掩藏著這種鎮定自若嗎?為了給人造成在敏感方麵表現笨拙的印象,他必要時不惜藉助帶有教訓人味道的沉思,甚至嘲諷。我父親就是這樣的,如今,當我在大庭廣眾之下,尤其在某些場合,當我麵對阿爾貝蒂娜,我往往裝出這副鎮靜的模樣。

我確實以為我將在這一天決定我們分手的事,並且動身前往威尼斯。使我與她重新建立關係的原因在於諾曼底,這當然不是因為她有意表示要去那個我曾經嫉妒過她的地方(我很幸運,因為她的種種計劃從來冇有觸及到我記憶的痛處),而是因為我當時說:“好象我跟您提到過您姨媽在安弗爾維爾的那位女友,”她憤憤然地回答我,可憤怒中又含著快樂,就好似有人跟別人爭論,希望自己有儘可能多的論據向我表明我是錯的,她是對的:“我的姨媽從來不認識住在安弗爾維爾的任何人,我自己也冇有去過那裏。”她忘了一天晚上談到那位不知是否確實存在的夫人時她對我撒的謊,她說她無論如何要去這位夫人家喝茶,哪怕她去那裏看這位夫人要失去我的友誼並且為此獻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我冇有提醒她注意她的謊言。但是,這種謊言卻使我難以忍受。我又把分手推遲到下一次。為了被愛,謊言不必真誠甚至機智。在此,我將愛情稱為一種相互的折磨。

這天晚上,我象我的外祖母那樣對她說話,我覺得這樣做無可指摘,完美無缺的外祖母曾經這樣對我說話,我對她說,我可以陪她去維爾迪蘭家,我繼承了我父親的那種粗暴方式,這種方式對我們來說從不意味著一種決定,隻是這種方式可能導致我們產生在這種程度上與這種決定本身不相稱的最大騷動,我覺得這也是無可指摘的。所以,為了區區小事而顯得如此遺憾,我們自感荒唐,能感受到這一點不無裨益,這種遺憾實際上與該事給我們帶來的震動是相吻合的。即使——正如我外祖母無法扭轉的才智那樣——我父親的這些隨心所欲的優柔寡斷完善了我身上這種敏感的天性,然而,它們在長時期裏與我敏感的天性一直格格不入,在我整個童年時期使我備受折磨,所以如今,我的這種敏感的天性向它們準確無誤地指點了它們應該追求且有可能達到的目標:一個做過小偷的人,或者一個戰敗民族的成員,那是最好的耳目了。在某些撒謊成性的家族,一個兄弟前來看望自己的兄弟,無需任何表麵上的藉口,離去時他站在門檻上,順便向他的兄弟打聽一件事,甚至冇有裝作在聽的樣子,可這已經足以讓他的兄弟明白,打聽這件事就是他拜訪的目的,因為他的兄弟非常熟悉這些若無其事的神情,深諳這些臨走時順帶說的話,因為他自己就經常這樣做的,不過,也有一些反常的家族,具有血緣上的敏感和手足之間的稟賦,十分精通這種心照不宣的共同語言,在家裏,無須明言,相互間就可心領神會。同樣,又有誰能比一個神經質的人更加惱人呢?再者,我的行為在這些情況下也許具有一種更加普遍,更加深刻的根源。那是因為,在這些短暫而又不可避免的時刻,當人們憎惡自己喜愛的某個人時——如果是與自己不喜愛的人打交道,這種時刻有時會延續整整一生——人們不想為了不受抱怨而顯得和善,然而卻想儘可能顯得惡毒和幸福,目的在於使您的幸福令人憎惡,並刺傷那個一時的或者長期的敵人的靈魂。我遭受別人莫須有的侮辱已經夠多了,這僅僅是我的“成就”在他們看來是多麽不道德,從而激怒了他們!我們應該遵循的,是相反的道路,那就是應該毫不自負地表明自己具備這些優良的感情,而不是竭力去掩飾這些感情。如果人們懂得不再憎恨,永遠相愛,事情就會變得容易。因為,假使您隻說那些使其他人幸福,動情的話語,您自己也會感到莫大的幸福,您會因此受到別人的愛戴!

當然,我為自己如此怒氣沖沖地對待阿爾貝蒂娜感到有些內疚,我心裏思忖:“假如我不愛她,她也許會更加感激我,因為這樣一來,我對她就不會這麽惡毒;噢不,這是相應的,因為我也就不會那麽殷勤了。”為了開脫自己,我可以對她說我愛她。但是承認這種愛情,這非但難以讓阿爾貝蒂娜明白任何東西,而且在我看來,也許比鐵石心腸和欺瞞狡詐更使她心寒,而愛情恰恰是鐵石心腸和欺瞞狡詐的唯一藉口。對所愛的人鐵石心腸和欺瞞狡詐是那樣的自然!如果說我們對其他人抱有興趣,但並不會因此而阻礙我們跟他們和睦相處,對他們的**百依百順,那是因為這種興趣是虛假的。我們對於外人往往是無動於衷的,而無動於衷不會導致惡毒。

晚會結束了,在阿爾貝蒂娜去睡覺之前,假使我們打算講和,重新開始互相擁抱的話,那就冇有很多時間可以浪費了。我們倆誰都不曾采取主動。

我感到她確實是在生氣,於是我便乘機跟她提起埃斯代·萊維。“布洛克對我說(這不是實話)您很熟悉她的表姊妹愛絲苔爾。”——“我可能都認不出她,”阿爾貝蒂娜心不在焉地說。“我見過她的照片,”我氣憤地補充道。我在說這話時冇有打量阿爾貝蒂娜,所以我冇有看見她的表情,那大概是她唯一的回答,因為她一言不發。

那些夜晚,我在阿爾貝蒂娜身邊感受到的不再是我母親在貢佈雷的吻帶來的那種寧靜,相反,我隻感受到我母親因為生我的氣或者被客人留住時勉強向我道晚安,甚至不到樓上我的房間裏來的那些夜晚帶來的那種焦慮。這種焦慮——並非移置在愛情中的那種焦慮——不,就是這種一時間專致於愛情的焦慮,當感情破裂勢在必行;僅僅影響到分配時,這種焦慮如今似乎再度呈現在所有的感情麵前,重又變得不可瓜分,正如在我的童年時期那樣,彷彿我的全部感情全都開始集中和統一到可能比冬天的一個白晝更加短暫,在我的生活中過早來臨的那個夜晚,我的全部感情因為不能把阿爾貝蒂娜當作一個情婦,一個姐妹,一個女兒,一個每天晚上道晚安的母親滯留在我的床邊而顫抖,我重又開始感到童年時期對母親的那種需要。然而,我之所以感受到我童年的焦慮,那是因為使我感到焦慮的人發生的變化,那人使我產生的感情差異,我的性格轉變本身使我不可能如同從前向我母親那樣向阿爾貝蒂娜索取這種寧靜。我再也不會說:我感到悲傷。我心如死灰地僅僅講一些不相乾的,使我在朝向幸福的結局上毫無進展的話。我在令人痛心的平庸中原地踏步,一個毫無意義的事實,隻要它與我們的愛情沾上那麽一點邊,就會令我們對發現這個事實的人肅然起敬,也許那人是偶然發現的,就象用紙牌算命的女人向我們預告了一件平常的事情,後來果真應驗了那樣,帶著這種理智上的利己主義,我幾乎相信弗朗索瓦絲要比貝戈特和埃爾斯蒂爾來得高明,因為她曾經在巴爾貝克對我說:“這個姑娘隻會給您帶來憂愁。”

阿爾貝蒂娜道晚安的時刻一分鍾一分鍾地逼近,她終於向我道了晚安。然而,她本人不在,她冇有碰到我的這個夜晚,她的吻使我變得如此急躁,我的心怦怦直跳,目送著她一直走到門口,心想:“如果我想找一個藉口叫住她,把她留住,跟她講和,我就必須抓緊時間,她再走幾步就要離開臥室了,還有兩步,還有一步,她扭動門把,拉開門,太晚了,她關上了門!”也許現在仍然不晚,就象從前在貢佈雷我母親冇有用她的吻安慰我就離開我時那樣,我想衝出去追上阿爾貝蒂娜,我感到自己在重新見到她之前心裏不會安寧,而這種重逢即將成為至此為止尚未有過的某種重大事件,還有,如果我不能獨自排遣這種憂傷的話,我也許會養成那種到阿爾貝蒂娜身邊乞討的可恥習慣;當她已經進入她的臥室裏時,我從床上跳下來,我在走廊裏來回踱步,希望她能出來,呼喚我;我呆呆地站在她的門前,為的是不錯過一聲輕微的呼喚,我一時回到我的臥室,看看我的女友是否幸好丟下一塊手帕,一隻手提袋,或某種我可以裝作惟恐她缺其不可,讓我有藉口去她那裏的東西。冇有,什麽也冇有。我重又回到她的臥室門口守候,但是門縫裏冇有一絲光線。阿爾貝蒂娜熄了燈,她已經躺下,我呆呆地佇立在那裏,期待著某種不為人知也不會再來的機遇;過了很久,我渾身冰涼地回到自己的臥室,鑽進自己的被窩,傷心了整整一夜。

有時,在這樣的夜晚,我耍一個花招讓阿爾貝蒂娜吻我。明明知道她一躺下很快就會入睡(她自己也清楚這一點,因為她一躺下就本能地脫掉我送給她的高跟拖鞋,把她的戒指摘下來放在自己身邊,就象她在自己的臥室臨睡之前所做的那樣),明明知道她睡得很沉,醒來很慢,我藉口去找某樣東西,讓她躺在我的床上。當我回來時,她已經睡著,我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女人,當她正麵完全對著我的時候,她變成了另一個女人。然而她很快改變了個性,因為我躺在了她的身邊,重又看到了她的側麵。我可以抱起她的頭,把它抬起來貼在我的嘴唇上,讓她的手臂摟住我的脖頸,她還在睡覺,彷彿是一隻不停頓的鍾表,一株攀援植物,在人們提供的任何支撐物上繁衍枝蔓的牽牛花。隻有她的呼吸隨著我的每一次觸摸略有改變,好象她是我撥弄的一件樂器,我在撥動這件樂器的這根弦那根弦產生出不同的音符時,讓樂器演奏轉調,我的嫉妒逐漸平息下去,因為我感到阿爾貝蒂娜變成了一個正在呼吸的有生物體,她不是別的什麽東西,就如有規律的呼吸所顯示的那樣,這就說明,這種處於流動變幻之中,冇有言語和沉默深度的純粹生理功能對任何惡一無所知,從一根空心的蘆葦中而不是從一個人體中透出氣息,那是天使純潔的歌,在這些時刻感受到阿爾貝蒂娜不僅僅在物質上,而且在精神上不受任何乾擾,這對我來說確實猶如置身天堂一般。然而在這種呼吸當中,我突然想到,記憶帶來的許多人名也許會起作用。

有時,這種音樂甚至還伴有人的聲音。阿爾貝蒂那咕噥了幾個詞。我真想弄清楚這些詞的意思!她嘴裏吐出的,有時是一個我們談到過的人名,這個名字引起了我的妒嫉,卻冇有使我變得不幸,因為把她引向那裏的似乎隻是對她與我就這個主題談話的回憶。然而,一天晚上,她閉著眼睛,半睡半醒,溫情脈脈地對著我說:“安德烈。”我掩飾住自己的激動心情。“你在做夢呢,我不是安德烈,”我笑著對她說。她也微微一笑:“噢不,我是想問你,安德烈剛纔對你說什麽來著。”——“我還以為你象這樣睡在她的身邊呢。”——“噢不,從來冇有過,”她對我說。隻是在這樣回答我之前,她一時用手掩住自己的臉。她的沉默隻是煙幕而已,她外表的溫柔隻是保留了她內心深處千萬個使我撕心裂肺的回憶,她的生活中充滿了這樣的事情:帶有嘲諷意味的故事,可笑的傳聞組成了我們關於其他人,關於不相乾的人的日常閒聊,但是在我們看來,隻要有一個人貿貿然地誤入我們的心中,這些人就是對她的一生作出的一個非常寶貴的說明,所以為了熟悉這個深邃的世界,我們寧可獻出我們的生命。於是她的安睡彷彿向我展示了一個美妙而又神奇的世界,從那個幾乎半透明的成份深處不時地冒出人們不瞭解的一個秘密。然而,一般來說,阿爾貝蒂娜睡著時似乎恢複了她的純真。平時,我教給她的那種姿勢,她在眼眠中很快化為己有,在這一姿態中,她彷彿向我和盤托出。她的臉上失去了一切狡詐或平庸的表情,在她與我之間,她向我伸出她的胳膊,把手搭在我身上,似乎其中包含著一種徹底的放鬆,一種不可分離的依戀。再說,她的安睡並冇有把我同她分開,反而把我們的溫情這個概念留存在她的心間;並起到了消除其餘一切東西的作用;我親了親她,對她說我要出去走走,她半睜開眼睛,用一種驚訝的神情對我說——確實,當時夜已經深了——“你這個樣子要去哪裏,親愛的?”(同時還喊了聲我的名字),說罷,很快又睡著了。她的睡眠隻是對餘生的一種抹煞,一種平淡無奇的沉默,溫情洋溢的親熱話語不時地從上麵掠過。若將這些話語彼此聯在一起,人們便可編織出不摻雜質的談話,純潔愛情的秘密私生活。如此安詳的睡眠使我心醉神迷,我就象一位母親看著自己的孩子熟睡那樣高興,母親往往將孩子的安睡視為一種良好的資質。她睡得確實就象一個孩子。她的醒來也顯得那麽自然,那麽溫柔,無需弄清自己置身於何處,有時我驚恐不安地問自己,來我這兒生活之前,她是否有這樣的習慣,從不單獨睡覺,當她醒來睜開眼睛時總是有人在她身邊。然而她那稚氣的雅韻占了上風。我還是象一位母親那樣,對她心情始終如此歡悅地醒來讚歎不已。過了一會兒,她完全清醒了,嘴裏說出一些前言不搭後語而又討人喜歡的話,那僅僅是些吱吱喳喳的聲音。她那通常不太引人注目,現在卻由於某種位置的交叉移動而變得幾乎過份美麗的脖頸顯得如此突出,她那由於瞌睡而閉攏的眼睛因此相形失色,她的眼睛是我平常的對話者,她的眼皮一搭拉下來,我就再也不能與之對話了。正如閉攏的眼睛使麵部產生一種天真優雅的美,同時驅除了目光表述得過多的一切那樣,在阿爾貝蒂娜醒來時不無意義卻又被沉默打斷的話語中,有一種純潔的,不象談話那樣時刻都被口語習慣,陳詞濫調,露出蛛絲馬跡的缺陷所玷汙的美。再者,當我下決心叫醒阿爾貝蒂娜時,我可以毫無畏懼地喚醒她,我知道她每次醒來與我們剛剛度過的晚會絕無關係,就如同清晨出自夜晚一樣自然。她笑吟吟地半睜開眼睛,把自己的嘴伸向我,雖然一句話還冇說,我就已經從中嚐到了令人快慰,彷彿來自天亮前仍然一片寧靜的花園中的那種清新氣息。

那個晚會,阿爾貝蒂娜對我說她也許會去維爾迪蘭家參加的,然而她卻冇有去,翌日,我很早就醒了,半睡半醒之中,我的喜悅就告訴我,隆冬裏夾雜著一個春天的日子。屋外,當不同的樂器精心編製的通俗旋律,從瓷器修理工的號角,給椅子填塞稻草的人的小號,直到在晴朗的白天裏猶如一個西西裏牧羊人的那支長笛,這些旋律輕鬆地把早晨的曲調改編成一首“節日的序曲”。聽覺,這種美妙的感官使街道與我們為伴,向我們描述那裏的各種線條,勾勒出經過街道的所有東西的形狀,同時還向我們展現出它們的色彩。麪包商、乳品商鐵製的“門麵”昨天晚上還對婦女幸福的所有可能性降下幃幕,現在卻向年輕女職員的夢想微微拉開,宛如一艘輪船輕盈的滑輪,那輪船已經作好準備,即將啟航,去穿越透明的大海。人們升起鐵製門麵的聲音也許是我在一個不同的街區中唯一的樂趣。然而,在這種街區中,還有其他上百種東西給我帶來歡樂,我不願因為睡得太久而失去其中的任何一種。旁邊古老的貴族街區變得平民化,真是奇妙的景觀。正如教堂正門不遠的地方,常常就有這樣的街區(有些教堂正門甚至保留了這樣的名字,比如魯昂教堂的正門就被稱為“書市”,因為書商們把自己的商品擺在靠近正門的露天),各種不同的,而且是流動的手工藝工匠從高貴的蓋爾芒特府邸前麵走過,這種情景不時令人想起從前教士一統天下的法蘭西。因為他們向附近小展發出的那種逗人發笑的吆喝聲,除了極少數以外,與歌聲冇有絲毫相似之處。同樣,這種吆喝聲與《鮑裏斯·戈東諾夫》和《貝萊亞斯》的變奏曲也相去甚遠——他們的變奏曲難得帶有無法覺察的變化色調;然而另一方麵,這種吆喝聲卻讓人聯想起一個神甫作彌撒時唱聖詩的情景,街市上的這些場麵不過是純樸的、富有集市氣息的,又半是禮拜儀式的翻版。自從阿爾貝蒂娜跟我同居之後,我從來冇有從中得到過如此多的樂趣;這些場麵在我看來恰似她醒來的一種令人喜悅的信號,在我對外界生活感興趣的同時,這些場麵使我進一步地感受到一種寶貴的出現帶來的那種令人寧靜的功效,這種功效可以象我期待的那樣恒定不變。儘管我個人討厭街上叫賣的某些食物,這些食物卻很配阿爾貝蒂娜的胃口,因此,弗朗索瓦絲派她年輕的仆人前去購買這些食物,那仆人也許有點不齒於混跡在平民百姓之中。在這個如此安靜的街區(那裏的聲音對弗朗索瓦絲來說不再是一種悲傷的主題,對我來說已是一種甜美的甘霖),這些平民唱出的宣敘調,就好比《鮑裏斯》一劇中那極為通俗的音樂,十分清晰地傳入了我的耳鼓,他們每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音樂,在這樣的通俗音樂中,一個音符朝另一個音符下滑的轉調稍稍改變了開頭的聲調,大眾音樂與其說是一種音樂,倒不如說是一種言語。“哎,賣濱螺嘍,兩個蘇買一個濱螺。”這吆喝聲使人們爭先恐後地走向號角響起的地方,那裏有賣這些可憐的小貝殼類動物,假使阿爾貝蒂娜不在這裏,我會厭惡這些小貝殼類動物,還有蝸牛,我在同一時辰聽到了叫賣蝸牛的聲音。在這裏,小商販令人想起的,正是莫索爾斯基那略帶抒**彩的誇張的吟唱,但又不僅限於此。因為剛剛喊出“蝸牛,新鮮的蝸牛,多漂亮的蝸牛”之後,蝸牛商販遂帶著梅特林克的那種憂傷和迷惘,配上德彪西的音樂,在這些悲愴的最後部分——《貝萊亞斯》的作者在這一點上同拉莫是相似的:“即使我理應被人戰勝,可戰勝我的,難道就是你?”——用一種如歌的憂鬱補充道:“六個蘇買一打……”

我始終難以理解,為什麽這些十分明快的詞語會被人用一種如此不恰當的語調如怨如訴地吟誦出來,神秘得就好象那是讓大家在梅莉桑德冇能帶來歡樂的古老宮殿中神情淒戚的一個秘密,深奧得就好象那是試圖用十分簡單的字眼宣揚一切智慧和命運的阿凱爾老人的一種思想。在這些音符之上,甚至響起了老國王阿勒蒙德或戈洛越來越甜美的聲音,那聲音說:“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這看似奇怪。也許並不存在純屬枉然的事件,”或者:“你不必驚恐……那是一個神秘的小可憐兒,跟大家一樣,”這些聲符被蝸牛商重新用作一種不著邊際的歌唱性旋律:“六個蘇買一打……”但是,這種抽象的哀歎還冇有來得及消失殆儘,就被一聲嘹亮的小號所打斷。這一回,跟吃的東西毫不相乾,那歌詞是:“給狗剪毛啦,閹貓兒啦,修尾巴耳朵啦。”

當然,每個男的或女的商販的想象和創造經常把一些變調引進我在床上聽到的所有這些音樂言語之中。然而,在一個詞中間加進一個慣常使用的休止符,特別是在重複兩遍的時候,這個休止符往往勾起人們對古老教堂的回憶。舊衣商坐在一輛母驢拉的小車裏,他把車停在每幢房子前麵以便走進院子,他手握鞭子,唸唸有詞:“舊衣服,舊衣商,舊衣……服”,在衣服這最後兩個音節中間作一同樣的停頓,彷彿是在吟唱單旋律聖歌:“peromniasaecsaeculo…rum”1或者“requiescarinpa…ce”2。儘管他不一定相信他的舊衣服會千古留傳,更不會把這些舊衣服當作最後安息時用的壽衣奉獻給出來。同樣,從清晨的這一時辰起,各種吆喝聲便開始交織在一起,一個叫賣瓜果蔬菜的女販推著她的小車子,吟唱著格裏哥利切分的單旋律老調:

鮮嫩鮮嫩,青翠碧綠

朝鮮薊啦,又嫩又美

朝鮮薊

-

『加入書籤,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