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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關於愛與遺憾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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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倫風的建築在淚霧中失焦,暖黃色燈光鋪開,我蜷在沙發裡,對著滾動的字幕默默失神。良久,我不情願地起身,對著已經壞掉的咖啡機發了一會兒呆,扭頭隨手拿起衣架最外側的大衣裹上,慢吞吞的下樓去。

冬季已逝,卻突然倒了春寒,我背對著燈火通明的便利店,雙手緊緊捧住熱咖啡,涼意才稍稍退怯。

《遇見你之前》,我輕聲默唸剛纔電影的名字,不覺一抹雪白飄落在豆綠色的大衣,抬起頭,漫天的雪花旋下,飄飄忽如柳絮飛揚。

是春雪啊,女孩輕輕閉上雙眼,又是一年春雪。

遇見你之後,好像我的世界每年都會下一場春雪。

意外的會議

那是一場院校合作項目的交流會。

具體名稱和內容我記不清了,作為“兩耳不聞績點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型大一新生”(小秦學姐曾賜名),這種浪費時間還毫無意義的事情我本是絕對不會乾的。

可是偏不巧,那天的誌願者中就有我在大學唯一熟悉的人——小秦學姐,作為本校青年誌願者協會的副會長,她義憤填膺的指責我冇有公共意識,最終一頓坑蒙拐騙連拉硬拽的將我摁在交流席上。

會議上我全程裝傻,台上各國嘰裡呱啦的語言冇完冇了,我卻連一個禮貌的微笑都不願意擠出來。過了好久好久,就在我即將昏睡過去時,誌願者微笑著走上台,在他“會議結束,大家可以交流或自行離開”的一聲令下,我“騰”地起身,在各高校優秀人才略帶震驚的注目禮中狼狽竄向門口。

推開門的一瞬間,我隻顧著縮著脖子猛衝,卻不慎狠狠地撞在一個人的右肩上,我踉蹌著緊追幾步,險些衝出欄杆,不禁有些惱地回過頭。

乾淨的白襯衫有些皺,西裝略顯大了,鬆鬆垮垮的搭在肩上,勾勒出修長的身形,左手揉著剛剛被撞的地方,露出分明的骨節,銀框眼鏡後的瞳孔裡帶著一絲莫名和驚異。

“那個……不好意思啊。”聲音鑽進我的耳蝸,我不由愣了一會。

“你好?”聲音又一次撞擊我的大腦,我猛地回過神,才注意到那目光,麵前人正歪著腦袋皺著眉看我,彷佛在擔心我是不是被撞傻了。

“啊,啊,我冇事,就是剛剛懵了一下。”儘管舌頭有些打結,我還是完整的回答出來。

“正常,在那種無聊的環境呆那麼久,誰腦袋能不宕機。”他笑,我這才注意到他白皙的皮膚上爬著幾縷暗色。

“你是本校的嗎?”脫口而出後我不禁有些後悔這麼直白地問話。

他卻不惱,而是有些滑稽地立直身子,撥出一口氣笑道:“不是,我是江大的,因為聽不懂被趕出來了。”

很久很久以後,岑亦辰才告訴我,他那天坐在翻譯席上,老早就注意到我在下麵昏昏欲睡,所以為了嚇唬我才故意那麼說。

“其實我是因為他們說的太冇有水平再加上想上廁所偷偷溜出來的。”我恨恨的錘了他一拳,“高級翻譯學院的人禁止說話!”

他是夜夢中的明亮

歲月在回憶中泛黃,老黃曆般零零碎碎。那天以後,我有近兩個禮拜冇有見過岑亦辰,日子在筆尖悄悄溜走。

“清晗,上次那個會議的項目跟進表你有時間來填一下嗎?你上週的都冇填呢。”我裹了裹衣服趴在桌上,手重重的砸向書桌,無聲地哀嚎。

到了約定的咖啡館,長桌上一次排開的白紙格外刺眼,我癟癟嘴坐在最邊緣的椅子上對著表格細細瀏覽。

“穿的跟個熊似的,你怎麼不明天再來呢。”小秦學姐輕聲埋怨著,被我一個鬼臉回敬,“快點吧,就剩你和那個江大的了。”

手在半空滯了一下,筆尖在銜接處繼續滑動,我低著頭,卻早已被身後的開門聲吸引。一個身影在我身旁落座,他穿著黑色的運動衣,低調不顯張揚,右手執筆,目光卻落在我的紙上。

“於清…晗?”我接著埋頭,隻聽那聲音接著道,“是個好名字。”

我冇忍住笑出聲,偏過頭道:“我爸媽起的當然好聽了。”

他眼神上揚做思考狀,隨後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右手食指落在麵前的紙上,我湊上前,岑亦辰。

“也好聽。”我笑著回道。

布魯斯的音樂慵懶在空氣中,咖啡的香氣縈繞在鼻尖,我靜坐著,心中感到從未有過的愉悅。

填完了表,我和岑亦辰一起走出了咖啡館,外麵不知何時飄起了雪,鵝絨般的白色在換日線的邊際紛紛揚揚,我伸出手,那抹白蜻蜓點水般暫駐,霎時間融為水滴。

“是春雪啊。”我抬頭,岑亦辰微仰著臉,雙眸似合未合,睫毛上落著著幾片雪花,昏黃的路燈下,是夜夢中的明亮。

“是啊,春天居然會下雪啊。”我將視線收回,輕輕低下頭。

“去吃飯吧。”他對我笑。

蒸騰的熱氣掩住了我的回憶,隻記得那氤氳背後微微泛紅的臉,黑色的額前短髮被撥弄亂了,為了圖方便他卸下眼睛,露出記憶中的黑色眼眸,清澈而閃爍。他的聲音一次又一次的觸碰心中的柔軟,笑著,談論著,又靜默下來。人聲嘈雜,我們卻與世隔絕。我好像喝了點酒,也笑了好多次,像夢一樣,隻記得是微甜的。

兩隻52赫茲的鯨

此後兩三週,我都按時到咖啡館填表格,儘管人群熙攘,我也隻是安靜的坐在角落,時不時抬起頭尋覓一番,又快速低下。

岑亦辰每次來的比我還早,也是一個人坐在長桌邊緣,隻留下一個略顯單薄的背影。喧鬨的交錯聲中,總是他麵無表情地先行離開,隻有一次我手腳快了些,緊跟在他背後出了咖啡館。

道路儘頭的網吧閃進一個黑色的長影,我望了一會,兀自離開。

那天夜裡我做了一個夢,夢裡的少年留著清爽的寸頭,在厚厚的雪中嬉鬨,一箇中年婦女向他走來,慈祥的笑著向他伸手,二人在我的視線中遠了,我想去追,可小小的身軀卻如千斤重,一步也邁不出去。

此後,我都儘力讓自己保持正常,雖然在外人看來我似乎什麼都冇變,還是那個什麼都滿不在乎,隻會在自己感興趣的話題邊偶爾駐足的神經質女孩,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在無人問津的角落,一棵新芽正緩慢生長,書本間抬起頭的霎那我留意的不再隻是金波盪漾,燕過留痕,而是那一個朦朧的身影,他高俊,明朗,像一座孤峰,卻包容萬縷陽光。

當然,那身影隻是一閃而過,少女的自尊心會逼迫自己低下頭掩飾耳邊的紅暈,在自顧自說些自欺欺人的謊話。

又過了一週,我坐在圖書館的天台上,微風拂過麵頰帶著一縷清香,陽光像金箔一樣籠在身上,已是四月好春光。

下午三點,天台上空空蕩蕩,還好不是考試周,不然何來片刻偷閒時啊,我默默的感歎著,餘光卻瞥見空紙盒堆後的一絲不和諧。

我轉過身,輕手輕腳的向那方向走去,少年的衣襬逐漸清晰,在風中飛舞,本就消瘦的身形此刻更顯單薄孤獨,他右手握著手機,頭埋在雙臂中央,隻剩幾縷髮絲在風中掙紮。

忽然,他猛地抬頭,我猝不及防對上他的眼,慌亂的想要躲藏。

“清晗。”身子如觸電般,我愣住。岑亦辰臉上帶著笑意,卻難掩眼角的疲勞與憔悴,白皙的皮膚在藍天的映襯下第一次有了生色。我走進,將手搭在欄杆上陪著他沉默,風聲在此時格外刺耳。

“你唱歌吧。”他說,擠出一個微笑,我彆過臉,努力不去注意他臉上的淚痕,“我唱歌不好聽。”

“好聽的,唱吧。”他堅持道,顫抖的聲線破碎著,我不忍心聽下去,搶先一步道:“好,我唱。”

“我是隻化身孤島的藍鯨,有著最巨大的身影,魚蝦在身側穿行,還有飛鳥在背上停。”

其實我從小就酷愛唱歌,隻是一開口就總被我媽指責擾民,漸漸地也習慣了噤聲。

“你的衣衫破舊,而歌聲卻溫柔,陪我漫無目的的四處漂流,我的背脊如荒丘,而你卻微笑擺首,把它當成整個宇宙。”

我輕聲唱著,岑亦辰也跟著哼了兩句,尾音終是化作啜泣,與歌聲在藍天下搖晃著飄遠。

那天,我唱了很久,唱到喉嚨喑啞,唱到鼻頭髮酸。

我曾聽聞過一隻叫52赫茲的鯨魚,在其他鯨魚眼裡,它就像是個啞巴。它這麼多年來冇有一個親屬或朋友,唱歌的時候冇有人聽見,難過的時候也冇有人理睬。原因是這隻孤獨鯨的頻率有52赫茲,而正常鯨的頻率隻有15~25赫茲,它的頻率一直是與眾不同的。

那條52赫茲的鯨魚,就這樣一直孤獨地在無邊無際的海洋中一直尋找著屬於他心靈的慰藉。在其他人眼裡,他是無比的孤獨,但是他也是美好的,他每天遊行47km,一直冇有放棄尋找那個與他一樣頻率的“孤獨”。

在世界這片海洋裡,會出現兩隻52赫茲的鯨魚嗎?

無人知曉的愛意

當晚,我坐在高腳椅上,看著岑亦辰一杯接著一杯的灌酒。

這是我這輩子最愚蠢的決定,我握著酒杯暗想。

我並不喜歡酒吧的紙醉金迷,在之前宿舍團建被強行拉去了一次後便有些膽怯。下午見他似乎始終擺脫不了悲傷,又擔心他會出什麼事,一時心急隻記得或許可以借酒消愁,就把他帶了進來。可一進來我便後悔了,岑亦辰卻似乎輕車熟路,自然地坐下要了兩瓶酒。

我小口抿著,不想我一杯還冇喝完,岑亦辰便已兩瓶下肚,且毫不見醉意。

“你彆喝了,悠著點。”他果然停嘴,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我。

一瞬間,我承認我竟有些不好的念頭,紙醉金迷的燈光,頭暈目眩的酒杯,意亂情迷的香水味,泛紅的麵頰,混亂的眼神,一切都很危險,一切都恰到好處。但好在,這你那頭隻是一閃而過。

我被那深邃的眼盯得有些發怵,不自覺想要偏過頭,正當我盤算著如何帶岑亦辰離開時,“砰”的一聲,周圍陷入一片黑暗。

尖叫聲瞬間充斥在狹小的空間,我慌了神,伸出手胡亂摸索,我從小就怕黑,此時又身處在陌生的環境,隻覺得深陷泥沼,無助地揮舞手臂。

忽然一個巨大的力量落在我的右臂,帶著我穿過混亂的人群,彎彎繞繞來到一個角落。

“彆怕,站好。”熟悉的聲音傳來,亂跳的心逐漸鎮定下來。

黑暗中,服務生撕扯著嗓子安撫大家,可依舊被興奮的吼叫蓋過,冇有了聚光燈,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儘情的釋放著。我緊貼著岑亦辰,身體微微打顫,他寬厚的手緊握住我的手腕,用大半個身體為我隔離了混亂。

“我明天要回去了。”聲音伴著溫熱的呼吸從上方傳來,我身子一僵,卻冇搭話。

“交流項目結束了,我也該迴歸我本來的生活了。”

“啪”,眼前驟然明亮,映入眼簾的是岑亦辰濕漉漉的白色上衣,他閃開身子,服務生一邊對著滿地狼藉哭笑不得,一邊卻還在安慰著人群:“剛剛電路跳閘了,很抱歉為大家帶來困擾,今晚全場給大家打五折!”

服務生話音剛落,我還冇來得及緩過神,視覺聽覺就被再次衝擊,尖叫聲轟鳴,DJ也很配合的切換了燈光,拿出勁爆的舞曲,眾人又躁動起來。

我疲憊的將眼神轉向身旁,唇上卻落下一絲柔軟,岑亦辰輕俯下身,深深地吻著我。

周身依舊嘈雜,鼓點在耳邊爆裂開來,興奮的人們吼叫著擠滿了廳堂,無人區裡,我們默默深吻,將最後的愛意訴說到窮儘。

我們自己的生活

岑亦辰食言了,因為第二天我還是看見了他。

下午最後一節課後,日光斜掛在教學樓門口,滿目金色中,他似乎也發著光,半倚著石牆微微頷首,眼睛邊框在反射的金色裡閃爍。

他看到我,也不迎,隻默默站著,笑著看我向他走來。

踏出教學樓的一瞬間,刺眼的金色將我們與世界隔絕,岑亦辰衝著我一個勁的咧嘴,毫無外人麵前不苟言笑的高冷形象,我看著陽光中的男孩,也不自覺的揚起嘴角。那是久違的,發自內心的溫暖的笑,是隻有我們懂得的笑。

良久,他開口:“項目延期了,我要在這裡待到暑假。”

“那你不迴歸你的生活了?”我打趣。

他笑著牽我的手,走下樓梯,轉身對我道:“我希望在這裡也能有自己的生活。”

此後的生活新鮮又奇妙,我按部就班的看我的書,嘗試寫一些文字,不去參加活動,而岑亦辰則在趕翻譯工作deadline的閒暇之餘一直在做遊戲直播。他的直播不露臉,連話都很少,但因其技術高超,收穫了一大批死忠粉。年少時我也曾癡迷端遊,但奈何技術奇差又冇有耐心,電競事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我看著他在電腦前上下翻飛的手,不禁感歎:“要是我當時也能堅持下來就好了,我也能當遊戲主播賺外快。”

岑亦辰的手僵了一下,但很快又銜接上,我專注於他的電腦螢幕,並未察覺。

“我做遊戲主播不是為了賺外快的。”他忽然道,語氣很平淡。“是為了賺錢給我媽治病的。”

我愣了一下,隨後有些詫異的扭頭,他白皙的麵龐看不出悲喜,手上動作也並未放慢:“我媽在我17歲那年出車禍,成了植物人,對方賠了三十萬就消失了。”

沉默良久,我輕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的。”

“冇事,你又不知道。也是我的錯,不該隱瞞你的。”依舊是平淡的語氣,“那天我在天台上,就是因為保姆打來電話說我母親病危,不過現在已經搶救過來了。”

我望著麵前熟悉的臉龐,暗色的紋路似乎多了幾條,我伸手輕撫,他也微微側臉配合我,初夏已至,他的皮膚卻冰涼,溫度似乎比常人低一些,像海底的孤鯨,永遠無法觸碰海平麵的溫暖。

“那你以後想做什麼?”幾乎是脫口而出的,岑亦辰的眉毛輕挑了一下。

“我想去做翻譯。”他靠在椅背上,聲音有些澀。“小時候看電視特彆羨慕那些什麼都能聽懂的人,想成為那樣的人。”

“但是後來我媽她……我高考也冇考好,隻能選一個普通一本的翻譯專業,所以我想等我以後錢賺夠了,我媽病也治好了,就去做這方麵的工作。”

我一時語塞,隻輕輕將他攬在肩上,頭髮似乎長了些,我替他撥弄,遮住微起霧的瞳孔。

岑亦辰,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厲害,還要堅強。

迷失的青蔥歲月

那段時光使我第一次深切感受到小學作文裡常用的“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我們每天一起吃飯,一起談論遊戲裡的boss,一起在夕陽裡飛奔,一起爬上天台偷偷推倒空紙箱再大笑著把它們扶起來擺好,無數個瞬間,我望著那張大笑著的愛人的臉,乞求時間能偏愛我一點,流逝的慢一些。

似乎是笑得太多,似乎是故意忘了,但我們默契的,從未談論起未來。

但也似乎剛剛適應形影不離,這學期就該結束了。

最後那幾周,我默默的看著他趕任務、收拾行李,心裡總不免悶悶的,雖偷偷期待著什麼,嘴上卻連一句挽留也說不出來,他也不曾提起任何話語。或許是年少自尊心作祟,或許是早就預料的結尾,我們隻是和往常一樣,在下課時親昵的牽起手,留下一雙背影。

臨行前的一晚,我第一次通宵,陪岑亦辰煲電話粥直到天明。

我躺在宿舍床上,月光透過窗欞落下淡淡的白色,其實那晚我們也冇有說什麼,隻是掛著通話介麵,他時不時喚一句我的名字,我便輕聲應他,再無其他。

我伸手,指尖觸碰那月白,“清晗。”,“嗯”,“清晗?”,“嗯”。

那一句飄忽在咖啡廳無意間的互相讚許,竟承載起分彆時滿溢的愛。

奇蹟冇有再次光顧,一個平常的午後,夏日炎炎,碧空萬裡,燃燒的世界奄奄一息,似乎也在昭示著我們的愛情。那天,他離開了,我冇去送他。隻是在他登機的那一分鐘咬牙下單了一件觀望很久的豆綠色的大衣,室友看看外麵炙烤的火球,又看看我,撂下一句“神經病”,我不答話,因為他曾經說過,“你穿綠色很好看。”

現在想想,我所謂的儀式感真是幼稚可笑,但那時的我就是這樣固執輕狂,寧願用這樣的儀式去祭奠青春的愛戀。

我不知道他在離開時有冇有駐足停留,有冇有回頭望,我希望是有的,那樣我還可以為自己的胡思亂想和自作多情找藉口,但內心裡還是有一個聲音告訴我,他走得那樣絕決,和當初一樣。

彆等了,你們真的結束了。

我們的聊天介麵停留在了分彆前夜的語音通話,我也再冇有得到過關於岑亦辰的任何訊息,一開始的時候還假裝不經意點開他的直播間,但近來也不再訪問。

我再也冇談過戀愛,而是忙碌於我的寫作事業。大三那年,我出版了我的第一本小說,知名度不算很高,但於我而言依舊是裡程碑式的存在。我激動的拿起手機想要分享,對著通訊錄來來回回翻閱,喜悅的心情卻最終淪為失神。

冇有人相信我能成功,隻有他,那個深藏在歲月裡的少年曾堅定地對我說:“於清晗,你一定能成為很棒的作家。”

兩隻短暫同頻的鯨魚,還是在廣闊的海洋中迷失了。

漫長的春雪

一連串的手機鈴聲將我拉回現實,我不情願的騰出一隻手,撥開螢幕上的雪花,皺著眉看著來自遠方的未知號碼,想了想還是摁下了接聽鍵。

“你好,請問是於……於清晗嗎?”

“我是,你哪位?”

“於……清晗,你還記得,岑亦辰嗎?”

春雪紛紛揚揚,我仰著頭,睫毛上落著幾片雪花,昏黃的路燈像夜夢中的重影,勾勒出一個筆挺的身形。

他說,是春雪啊。

他說,清晗,是我。

“他,嗯,他,怎麼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不住的顫抖,我將其歸咎於天太冷。

“是這樣的,我是之前和岑哥一起打遊戲的兄弟小袁,之前叫過你嫂子,那個,哎這個不重要,就是……”

我靜靜的聽著對麵含糊其詞,心跳一下比一下更重,身子卻越來越輕。

“岑哥之前專門跟我說不要告訴你,但是我覺得有這個必要,岑哥他,今天下午去世了。”

白雪悉悉碎碎,蓋住了黃昏的所有嘈雜,世界萬籟俱寂。

“腦溢血,醫生說是過度勞累作息不規律,他打遊戲就老是晝夜顛倒,再加上前一陣子他母親過世,壓力太大了,可能就,人就一下子冇撐住……”

像是一根銀絲纏繞在我的脖頸,呼吸越來越單薄,卻越來越急,世界似乎在飛速旋轉,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嫂子,哎呀我早把你當嫂子了,岑哥回來也冇再談過,你也彆太難過,岑哥這樣也算是解脫——”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聲音衝破聲帶,壓抑著低吼。

“啊?”

“他不是說不要告訴我嗎,你為什麼要給我打電話說!”顫抖的聲線破碎,我聽見自己的哭腔,似乎也有幾分他的聲音。

“因、因為岑哥走的時候,好像再叫什麼‘清晗’,好像是這樣……”

昏黃路燈下,那熟悉筆挺的身影從似曾相識的雪中向我走來,白皙的皮膚上冇有了暗色,背影似乎也不再單薄,他笑著,如同那天金色中的少年,他用寬厚的手為我擋去雪花,他說,清晗,我在想你。

這場雪,怎麼下的這麼漫長啊……

遇見你之前

鬆石綠的窗簾似掩非掩,玻璃外的天空在大雪的映照下亮如白晝,我赤腳立在冰涼的地板上,□□卻麻木著,察覺不到一絲寒冷。偌大的螢幕上投射著剛剛播放的電影的名字,我愣愣地看著,忽然向臥室飛奔而去。

我發了瘋似地翻找著,整潔的臥室頃刻一片狼藉。終於,在床頭櫃的最深處,看到了深藏在櫃子邊緣的那本綠色。

我奉若珍寶般將曾經的日記本捧出,映入眼簾的是紙張撕碎的痕跡。我輕輕的翻到最後一頁,那是十九歲的我不太清秀的筆跡,“岑亦辰,今天我的書出版了,你之前說要做我的第一個讀者,那你有看到嗎?”

我深吸一口氣,接著往前翻。

“岑亦辰,我多希望你能像那天一樣,在某個黃昏停下來對我說,你不會走了。可是奇蹟冇有再次光顧,我們還是走散了。”

“岑亦辰,離你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我好捨不得你。”

“今天我和岑亦辰在網吧鏖戰到淩晨一點,我儘量不去想那件傷心事,有眼前的笑臉就夠了。”

“今天我和岑亦辰去吃了學校門口好貴的西餐,也冇有想象的那麼好吃嘛,但是岑亦辰低頭切牛排的樣子好帥啊!”

“今天我和岑亦辰一起去看電影……”

“今天我和岑亦辰……”

熟悉的文字如同刀片,目之所及皆是割心飲血之痛,我顧不上滿麵的淚,抑製著抖動的手接著向前翻。

“我好像,真的找到你了。”

“今天,我撞到了一個人,他的聲音和那個人好像,樣貌也有幾分相似,但是我不敢確定,畢竟過了這麼多年。”

本子來到了第一頁,我猛地深呼吸,將從其他本子上撕下的那幾頁拿起。

“十月二十日視頻評論區:‘主播家在南方,但聽起來似乎是北方口音,是搬家了嗎?’

‘主播之前說過,自己十幾歲的時候跟家人一起移居南方了。’”

“六月十八日視頻評論區:‘主播聲音好好聽,有女朋友嗎?’

‘冇有,但是這種問題也比較**,儘量不要再問了。’”

“二月九日視頻評論區:……”

時間開始以年為單位倒帶,遇見岑亦辰之前我曾窺探過的點點滴滴一一顯露在眼前,和五年前的歲月重合,勾勒出一條明晰的時間線。

手已顫抖得無法翻閱下一頁,我索性將看過的幾頁全部扔掉,隻留下前兩頁。

倒數第二頁的字跡很大,仍有些青澀,我狠狠抹一把眼前的淚,一字一句地看著:“今天揹著我媽上網的時候,我無意中看到了一個遊戲主播,他的聲音和之前那個大哥哥好像!”

最後一頁,我攥緊手中的紙張,鉛筆畫出的字元有些難以辨認,但我依舊從後往前細細地讀。

“今天隔壁家的大哥哥搬走了,大哥哥之前說好要請我吃牛排的!他騙我!我要找他算賬!”

“今天隔壁家阿姨給了我一塊點心,還叫我去他們家玩,他們家好大呀!感覺比我們家大多了!那個大哥哥給我說我吃的叫紅豆su,還把他的書借給我看,大哥哥一家真好!”

“……”

“今天隔壁家搬來了兩個人,一個阿姨,一個哥哥,阿姨說我乖,哥哥給了我一顆糖,哥哥好白,又shou又高,眼睛好黑呀!哥哥給的糖特彆好吃!”

雪終於停了,但接下來是更寒冷的夜。

我止不住地流淚,顫抖著靠在冰涼的牆壁上,忍受著從未有過的無助和悲傷,殘缺的文字隨著年少的記憶零零碎碎,我卻拚了命想要拚湊出一個完整的人生。

岑亦辰,於清晗一直都在。

尾聲

遇見你之前,我是失落的音符,在黯然的樂章中不合群地獨舞。

遇見你之後,你是泥潭中的彎月,縱是夢一場亦給予我光芒。

我曾窺探過一個人的歲月,也曾與他在時間中並肩,那段短暫共鳴的回憶,成為大海深處最美好的絕唱。

岑亦辰,我從未後悔,遇見你。

岑亦辰,我永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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