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七小說

登陸 註冊
字:
關燈 護眼
卡七小說 > 管家後宮學園 > 第二十九話

第二十九話

-

第十二卷

第二十九話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掃圖:陽子ようこ

錄入:zbszsr

修圖:h5596137

--------

事情發生在十二月下旬,結業式三天前。

上午和上育科生一起結束一般課程後,日野秋晴到餐廳值服務活動的班,下午在縫紉教室上課。今天是第二次上縫紉課,主題是刺繡的教學與實作。課堂來到最後,女仆教師的聲音灌進了不到三小時就眼痠脖子僵的秋晴耳裡。

「各位同學,今天課程到此結束——接下來,是本次從育科測驗和明天特彆課程的相關說明。」

「…………喔?」

一如往常的無預警佈告,使秋晴不禁挺直背杆。

身穿藍色女仆裝的冰山美人深閒,平時一出聲就能讓人渾身緊繃、倦意全消,現在宣佈的又是重要事項;要是敢打嗬欠,無疑會成為音速鋼筆的肉靶。

秋晴撥去沾在晨禮服上的線頭,雙手置於大腿坐正,等待縫紉桌前的深閒繼續說下去。

深閒的寒霜眼默默掃過教室,確認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自己後,輕輕頷首道:

「我想各位都已經知道了,十二月二十四日將舉行聖誕舞會。雖已是寒假期間,原則上還是希望全體從育科生都能參加。」

「請問,如果參加了……我們要做些什麼呢?」

「就素啊就素啊!要我們犧牲聖誕約會參加舞會,冇有另外準備點甜頭怎麼行啊!」

三家語氣恭敬就算了,真希望還是一副蠢樣的轟能夠閉嘴。想被女仆教師處罰是他家的事,問題是那偶爾會害我遭到連坐處分。

如果構得到,早就一拳讓他說不出話了,可惜坐在不同工作台,秋晴隻能乾瞪眼。話說回來,那個假關西人絕對冇聖誕約會的分,他是哪來的臉大言不慚啊?

不耐的秋晴陷入了微妙的疑惑。這時,深閒冷冷地說:

「各位在舞會上主要是服務來賓,另外還有一項重要任務……四季鏡同學,您知道是什麼嗎?」

「這個嘛……啊,是要選舞王舞後嗎?」

「……很抱歉,答錯了。」

能回答這麼抱歉的答案,我也隻能說「不愧是四季鏡同學」。還有深閒,你的對象也挑得太離譜了吧。

但在這情況下秋晴吐不了槽,隻好抱著挫折呆望深閒,隻見她清咳一聲——

「另外一項任務,就是擔任上育科生的舞伴。」

將其實很棘手的任務不當一回事地說出口。

……舞會上的舞,基本上就是社交舞吧。所謂的舞伴也不是在旁邊打拍子助興,而是要真的一起跳舞。

老實說,秋晴完全不認為自己能夠勝任,而且還很難為情。光是想像自己的舞姿,就差點冇讓他羞得滿臉通紅頭皮發麻。

「由於一直到去年,上育科生中冇有男性,因此以往都是從上育科生中招募,或以投票方式薦舉希望扮演男性的人選,但今年改由從育科生擔任舞伴。」

秋晴為妄想所苦時,深閒仍繼續說明,且其中有個令人掛意的部分。

雖以為就算自己不提,也會有其他同學發問,但在「這是男生該做的事」的莫名責任感驅使下,秋晴還是慢慢舉起了手。

「可是,加上上育科的大吉,整個白麗陵也隻有五個男生,這樣夠輪嗎?」

「當然不夠。所以當天參加的從育科同學都必須以男性身分出席,我們也準備了燕尾服讓女同學更換。」

一聽,女孩泄出細小的歡呼。看來之前理事長讓女同學體驗男生製服的企劃,獲得全體女性一致好評。

「嗚嗚~燕尾服啊……男裝穿起來胸部都好緊,人家不太喜歡說!」

……訂正,極少數除外。

正捏著胸口衣料的四季鏡,擁有明顯遠超乎女高中生平均尺寸的胸圍,當然會覺得難受。不過,就算現在穿的是女仆裝,她的胸口也像快漲破了一樣嘛……?

視線聚於一點的秋晴忽然感到身旁的猛熱氣焰,幾乎下意識地轉頭。

大地平常表情已經夠僵硬了,現在更是平板得可以,但看得出眼裡充滿殺氣。

……什麼看得出,眼睛都對在一起了,用膝蓋都看得出他在瞪我。

見到同班同學突然變得目露凶光,彷佛隨時會揮拳或射飛刀的樣子,秋晴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該不會是他的潔癖連我盯著四季鏡的胸部看都不允許吧……?這樣就生氣也太奇怪了,但也想不出其他原因。如果不是,就真的一點頭緒也冇有了。

可是直接道歉也不太對啊。就算真的不太禮貌,也算不上什麼過錯,到底該怎麼排解這種尷尬氣氛呢?秋晴深深苦惱。

——咻!隨風聲插在桌上的鋼筆,強製終止了他的思考。

鋼筆立在秋晴發問後襬回桌上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間,再偏個幾公厘就要見血。細細搖顫的鋼筆看得秋晴背脊發涼,連忙麵向縫紉桌。

深閒的寒冰眼平時就夠可怕了,現在更是含有要人心臟結凍的銳氣。

左手還補了另一支鋼筆。

「……說明還冇結束,可以讓我繼續了嗎?」

「當、當然!」

秋晴在「下次就是眉心」的強烈壓力下立刻頷首,戰戰兢兢地觀望第二發的動靜。

而深閒輕輕放下左手,若無其事語氣平淡地說:

「總之各位擔任服務生之餘,需要在上育科生要求時充當其舞伴。然後,是從育科測驗的內容……本次不同於過去,若不事先經過充分練習,恐怕會害得對手顏麵掃地,所以預先通知。」

聽見深閒的說明,繃著臉的秋晴心裡也有了底。或者說,話都這麼說了,大部分的人都已經猜到了吧。

很明顯地,這次從育科測驗是——

「測驗內容就是『成為主人認同的稱職舞伴』。不僅是舞技,是否能取悅服務對象也在評分標準之內,請各位做好準備。」

「……我也知道要準備啊,可是——」

「就素啊,心理準備素很重要冇錯啦……」

課後,三家前往服務活動,其餘三名男性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轟對秋晴的呢喃立刻起了反應,繞到他麵前歪嘴一笑。

笑得這麼下流,心裡準冇好事。果然——

「社交舞就素那個吧?讓男生女生身心距離都急遠接近,一不小心就會滋生愛苗的那個吧!從舞伴變成另一半也不奇怪呀!」

「最好是,你電視看太多了。對了,你這次真的能參加嗎?」

「看我的吧,阿晴!我nice guy轟慎吾,可不素老犯同樣錯誤的廢柒啊!」

總覺得好久冇聽過這麼冇說服力又欠反駁的話了。怎麼說呢,整句都是吐點,反而令人無話可說。根本不知道該從哪吐起嘛。

麵對稍微傻眼的秋晴,轟一麵退著走,一麵對自己豎起大拇指。

「我已經不素以前那個拿不到半張搭檔卡的我了!最近我的優點已經感染不少上育科的大小姐羅?」

「……………………算了。然後呢?」

「上次測驗啊,就有人在我拜托之前主動給我卡片喔?而且羞得含淚,小手細細顫抖,之後還被一群跟來看熱鬨的大小姐圍著鬨呢。那一定素漫畫裡那種『想要告白可素冇有勇氣……』的情節吧!唉,真秦的,萬人迷還真素造孽啊。」

轟說得哈哈大笑。

而秋晴將剛纔的話做了點整理,並想像來龍去脈後……就不說話了。

身旁的大地也像在思考,之後想到了什麼似的抬頭對秋晴問:

「……日野,我有個問題。那個女生是真的喜歡轟嗎?」

「彆問了,說不定事實一點都不好笑。」

……因為無論怎麼想,腦子裡都隻有「那是懲罰遊戲」的畫麵。大概是那些上流人士之間又流行了哪種怪遊戲吧。

如果告訴他這個可能性,他會不會笑著否定呢……秋晴看著笑個不停的轟這麼想,卻立刻打消念頭。

雖然他笑得像個白癡,但眼裡卻摻有幾絲哀愁。想必那是因為,他其實明白那張卡片是怎麼來的,隻是裝作冇發現繼續耍笨,事實卻不斷刺痛他的心,讓他有「我到底在做什麼啊……」的感覺所造成的。

在這種時候裝傻當作不知道,也算是所謂武士的仁慈吧。於是秋晴伸出手,在笑得嗆到的轟背上用力一拍,說:

「先不管這傢夥的夢話了。這次測驗也是今年最後一次,希望能順利參加啊,」

「嗯。舞會是辦在寒假期間,拿到卡片的機率的確可能比平常還低……不過上育科學生比從育科多很多,問題應該不大。」

「大地你根本不用煩惱吧。到時一定是一群大小姐殺來讓你挑,有危險的隻有我和其他從育科生啊。」

殘酷畫麵隨著自己的話輕易浮現,觸動了秋晴的危機意識。

若是普通的測驗.某些人或許還會念於交情或單純好玩而獻上卡片,說到舞伴就得另當彆論了。如果自己是女生,與其選轟或其他男裝的從育科女生,當然是先專攻個子較小但長相俊俏的大地。

若不早點行動,事情可能會很麻煩……秋晴略感不安時,轟總算恢複正常,口中喃喃道「就素啊」又接著說:

「就算好不容易拿到了卡片,問題還冇結束呢。」

「咦?還有什麼問題?」

意想不到的發展使秋晴忍不住反問,轟跟著以一副「這傢夥怎麼什麼都不懂」的樣子聳聳肩。

「隻拿到一張卡片的就算了。如果拿到兩張以上,要挑誰可就素大問題啦。」

「……挑第一個給的不就好了?」

秋晴也同意大地的模範答案,但轟似乎不太滿意。

他「嘖嘖嘖」地搖著食指,動作讓人上火。

「那種無聊的選法,對人家可失敬得很呢。那可不素普通的舞會,還素聖誕夜耶!對方一定素下了決心才交出卡片,我們當然也該拿點誠意出來啊!」

「我實在聽不太懂,講白一點好不好?你到底想說什麼?」

「阿晴你真的很急耶。我的意思素——挑你最喜歡的人才素正確答案。」

轟刻意加重語氣所說的話,讓秋晴一時說不出話。

雖然原本就不期待轟會講出理性的話……可是這也太離譜,已經瞎到超越意想不到。

聽到轟語出驚人,常識略嫌不足但心智健全的大地也皺起眉頭。

「……你是指挑走得最近的嗎?」

「還要更積極一點,得懷著『好想當她的男朋友喔!我比較喜歡這一型!』的心情去挑選才行。」

「…………」

如此露骨的答案,使大地眉頭皺得更深,朝秋晴瞥了幾眼。

秋晴當那是要他吐槽的意思,便輕歎一聲,冷靜地看著元凶說:

「搞清楚,這是測驗耶?的確,選擇喜歡的搭檔是有利於拿到好成績,但你說的實在太誇張了。首先,不是每個給卡片的都是想告白吧?」

「說什麼傻話。那都素人家的心意,做男人的不好好迴應怎麼行。」

「哪有什麼心意,純粹是你自己在作夢吧。」

這白癡真的冇救了。秋晴深深感慨。

就算要在聖誕夜當人家的舞伴,也隻是測驗的一部分嘛。

會想得太複雜而興奮半天的,大概也隻有這個白癡吧。秋晴望著逐漸露臉的宿舍,再度歎了口氣。

◆ ◇

——想不到年年舉行的聖誕舞會,會變得這麼複雜。

彩京朋美拋下大小姐禮儀穿著製服躺在床上,將手中的紅色搭檔卡冇來由地翻了又翻,深深歎氣。

她的另一手則是抓了張通知單,內容是希望上育科生協助從育科試驗,及其時間地點和內容。

若是平時的她,老早就決定該怎麼做,不會猶豫那麼多。她會以「怎樣最好玩」為最高原則,自己起個頭,觀察兒時玩伴日野秋晴和他周遭的人如何反應,再稍微引導他們采取應有的行動,並決定自己該怎麼做纔會讓事情最為有趣。

……可是這次隻能躺在床上發呆。

朋美當然會參加舞會,也料到了從育科生的加入。

冇想到的,是舞會成了從育科測驗的會場,以及測驗內容。

假如冇聽過內容,倒還能以平常心給秋晴卡片啊……知道以後,反而給不出手了。

因為,邀他當聖誕舞會的舞伴——彆人一定會猜想我對他有意思啊。

朋美愈想愈羞,翻身趴下,臉埋在被子裡呻吟起來。

「唔……雖然也不是冇那個意思,可是人家不想被秋晴看出來嘛……呃,我怎麼會煩惱成這副德性啊。」

自己對於在白麗陵重逢、長相凶惡態度欠佳——但偶爾膽小,耳根子軟又做事認真的青梅竹馬,其實並不討厭。

……不對,什麼不討厭,根本是很喜歡。雖然不能誠實麵對自己的心意還挺煩的,可是這說不定算是初戀,不可以太苛求。

自己過去是對幾個男性動過心,但仔細想想,他們都年長很多,自己好像還冇對同年男性有過感覺,結果第一個就是秋晴,也難怪會不知所措。

然而,不管給自己找來多動聽的藉口,依舊解決不了殘酷的現實。

朋美趴在床上扭起頭,又看了搭檔卡一眼。

這場舞會本該是很有趣的呀,現往卻一點點子也冇有。喜歡上一個人居然會弄得自己動彈不得,真是作夢也冇想過。

「……原來身體會跟著心情一起變沉重啊……在少女漫畫裡,很多人在這時候反而更積極呢。」

為什麼自己當了主角,就弄得這麼灰頭土臉呢。想到這裡,朋美又想歎氣。

朋美很清楚,自己是會在關鍵時刻卻步的人;麵對真正想要的東西時,反而開不了口。雖然行動大多是以好奇心或好勝心為出發點,可是那樣的情緒愈強,就愈需要鼓起勇氣,培養能放手一搏的決心。

即使明知不及早行動就會居於劣勢,也要花時間準備。

彆看秋晴長得一副不知讓多少人倒臥血泊的臉,實際上還是個乖乖牌。若冇有特殊理由,一旦收到複數卡片,保證會選第一張不會錯。

但知道歸知道,朋美還是束手無策。

心中糾結不已的她,指尖在搭檔卡上刮呀刮地,吐出不知是第幾次的歎息。

「唉……這種時候就好羨慕瑟妮亞同學的傻勁喔。」

國中部以來的競爭對手浮現腦海,使得朋美的心情更加沉鬱。

◆ ◇

「……所以,兩位都是結業式一結束就要回家嗎?」

在得知從育科測驗的翌日午休,秋晴在餐廳賣力進行服務活動。

但無論再怎麼賣力,現實依然和往常一樣可悲。或許是受到長相和流言影響,負責區域隻有熟人光顧,讓他就是比彆人閒。而且,工作時明明禁止私語,上門的極少數熟人都會找他說話……而且都是閒聊,看起來工作態度一點也不認真。

若對方是同年的朋美或瑟妮亞,至少能以工作為藉口保持距離;不過目前負責區域中唯一有客人的桌子,坐的是長得像小學生的學姊,和身體跟外觀一樣年輕的學妹,實在不能擱著不管。

因此在午餐送來前,以及在用餐完畢喝附餐茶飲等時段,秋晴就得陪她們閒聊。而現在的話題,就是寒假。

秋晴試著打探她們參加舞會的意願,可是她們聖誕節時似乎人都不在白麗陵。

「嗯。本公主已經說好聖誕節要回母國過了,會搭下午班機回斯佛王國呢。」

「美美奈全家要一起去義大利度假,所以會事先住院做點檢查。而且,那個,穿晚禮服跳舞真的……好、好難為情喔……」

美美奈或許是想像了自己盛裝打扮步入舞池的模樣,剛手抓著熱牛奶杯低下頭去。這個櫻澤美美奈,聽說是世界馳名、備受矚目的年輕畫家……不過第一眼就看得出來的人,恐怕都逃不掉擁有超能力的嫌疑。無論側看橫看,她都隻像是個在話劇成果展上僅有幾句台詞的小學生。

比起美美奈,琵娜和她的公主頭銜還比較接近一些。畢竟她有個「琵娜·斯佛姆克蘭·艾斯特」這麼一個誇張的名字,還有乍看之下宛若雪精靈的白皙肌膚和閃亮銀髮。

隻是她長長的雙馬尾和怪異語氣,讓人實在不得不懷疑她的身分;再加上宅魂經常失控,和理事長一起亂來,「麻煩的學妹」的印象完全壓過「公主」。

秋晴將視線從在各種層麵上未來都相當堪慮的公主轉回美美奈,說:

「無論如何,都希望檢查結果不會影響到你的假期。平常你也冇什麼身體不適或明顯看得出的問題吧?」

「啊……嗯,是冇有。我隻是提早幾天做預定年底的定期健檢而已,內容還是跟原本一樣。」

「這樣啊,那就好。」

雖說手術成功,但是對缺乏心臟病知識的秋晴而言,還是會擔心她的狀況。

安心地放鬆表情後,美美奈抬眼瞄了瞄,肩膀扭動起來。

「那、那個……這次雖然是不行了,可是下一次的話,美美奈可以幫你喔?」

「咦?下一次?」

秋晴「什麼意思啊?」地歪頭,小小學姊跟著紅著臉有些生氣地說:

「就是下一次從育科測驗嘛!美美奈也接到通知,說舞會要和這次從育科測驗合辦。」

「……啊,這樣啊。」

聽到我順著話題問她們是否出席舞會後,看來美美奈多半是將那解釋成在暗地裡向她們求助吧。

事實上,秋晴完全冇有單純聊個天就想從學姊那兒拿到搭檔卡的意思……不過看情況,實情隻能保密。要是說溜了嘴,恐怕會害她羞得當場掉淚。

由於那真的值得感謝,秋晴就不多說廢話,直接表達謝意。

「那麼,下個月……呃,下一次應該算是明年吧。總之如果一月測驗時學姊有空,我一定會找學姊幫我的。」

「嗯。我們,說好了喲?」

「唔……美美奈好像很高興自己能幫上忙呢。本公主也好想趕快升上高中部,和秋晴你們一起玩喔。」

「喔不,那是考試,完全都不是在玩喔?」

見到噘著嘴的琵娜似乎誤會了些什麼,秋睛小聲訂正。但琵娜將下巴頂在桌麵上;噘得更尖,一副冇趣的樣子,完全不想聽。

而且腳還在地上踏步起來,開始破壞餐桌禮儀。秋晴見狀隻好抓住她的脖子,強迫她挺直身子。

「公主,不可以這麼冇規矩,請設法再端莊……大概是冇辦法吧。那至少請考慮一下時間地點,以免乾擾他人用餐。」

「什麼什麼啦,怎麼說得那麼難聽呀!竟敢排擠我!」

「我想我隻是用常識跟你講道理而已。至於測驗也不是誰都能參加,對了,就跟部分電影或遊戲會有年齡限製的道理一樣。」

「唔唔唔……本公主的精神年齡早就是大人了!外觀也比美美奈成熟呀!就算說本公主其實已經二十歲了也不為過呢!」

「比、比較成熟的是美美奈纔對吧!身高可能是稍微矮一點,不過心裡完全是標準的淑女喔!」

美美奈滿臉通紅地反駁胡言狡辯的琵娜。但說實在的,兩邊同樣離成熟有段距離,外觀上都很適合背小學生書包。

「受不了……」麵對這燙手的小不點二人組,秋晴隻能設法找點話題,阻止她們嘗試瞪死彼此。

「對了,為什麼測驗內容是要當舞伴啊?」

想來想去,秋晴最後拋出的是躲在腦裡一角的疑問。

這不是什麼值得苦惱的疑問,但或許是個容易聊的新話題,適合這種狀況。

成功吸引美美奈和琵娜的視線後,秋晴又說:

「你們想嘛,從育科測驗到現在考了那麼多東西,基本上都算是執事和女仆分內的事。那這次呢?當練舞搭檔就算了,直接在舞會上當舞伴不是有點奇怪嗎?」

說起來,那個深閒會在第二學期最後突然改變方針也是怪怪的。雖說她必定是有她的考量,可是很遺憾,完全猜不到。

秋晴將些微希望放在生在皇室家庭接受皇室教育的公主學妹,以及較接近一般人且人生經驗大概較為豐富的學姊身上,等待她們的反應,結果——

「——那根本冇什麼好奇怪的呀。」

「嗚啊!」

背後冷不防插入的一句話令秋晴不禁叫出聲來。

在驚嚇和羞恥心的驅使下,秋晴猛然回頭,看見聲音的來源……卻令他「什麼嘛」地表示失望。

在他背後的,是身穿上育科製服,將大把金髮梳成電鑽的瑟妮亞。由於她意外出聲,秋晴第一時間冇認出來,不過聲音高亢又清脆,的確很像是電鑽。

她叉著手,眼神有些冷淡……可是她全身散發的衝勁是怎麼回事?

或許是錯覺吧。總之秋晴對氣氛似乎有些矛盾的瑟妮亞,說出他急欲一問為快的問題。

「你在我背後待多久啦?該不會一直在偷聽吧?」

「我哪會做那麼冇規矩的事啊!我是剛剛纔到餐廳,剛好聽到你們在談測驗而已。」

兩三下就過熱的金髮電鑽話裡是冇有疑點,但有個令人在意的關鍵字。

於是,秋晴稍稍舉起雙手,對早已握拳備戰的瑟妮亞表示冇有敵意,問:

「你怎麼現在才吃午餐?就算下午冇課,也太晚了點吧?」

「我是有事必須打通電話回家。能邊走邊用手機的話,也不會拖到現在……可是規定就是規定。」

「啊……原來如此。」

看來她是因為平日隻準在宿舍內使用手機,所以才特地回到宿舍,或是到教職員室之類的辦公室借電話吧。雖覺得麻煩,但這部分秋晴同意瑟妮亞,規定就是規定。

「……那你為什麼不認為從育科測驗要我們當舞伴很奇怪?可以告訴我嗎?」

知道她為何比其他吃飯族群晚出現後,秋晴就切回正題。

隻見瑟妮亞眨眨一隻眼睛,不像在賣弄知識,反而語氣平和地說:

「以前舉辦家庭派對時,會允許部分傭人與賓主一起跳舞。其中,執事還可能獲得優先與夫人共舞的權利,隻是現在已經很少見了。」

「是喔……所以執事跟女仆都會下場跳社交舞呀?」

「我記得女仆還是不被允許的。而且,他們跳的多半和你想的社交舞不一樣,都是不帶競技意圖的國標舞。隻要記住簡單的步法和訣竅,任誰都能輕鬆上手。」

「這樣啊……」

「原來如此。」

如念稿般流暢的解說,讓桌邊兩個小不點雙雙感歎。

……可是這樣不太對吧。秋晴蹙起眉,問:

「學姊方麵我還能理解,怎麼連琵娜也是這種反應?你也算是皇室成員吧?」

「什麼『算是』,本公主身上流的可是貨真價實的皇室之血呢。秋晴啊,你要知道,本公主的母國和英國距離雖然不遠,文化差異卻是很大的喲。」

沸點低的琵娜難得心平氣和地說話,手指在雙馬尾的髮梢卷呀卷地。

「本公主家裡一旦設宴,規模隨便都遠超乎所謂的『家庭派對』,請的都是外國貴賓、國內重量級人物或文化人士。請傭人一起跳舞,可是有損皇室的顏麵,當然不可能。」

「啊,有道理。」

「而且斯佛王國和英國不一樣,受冰雪阻斷交通的時間特彆長。扣除幾個年中節慶,幾乎冇什麼機會熱鬨熱鬨,印使是上流社會,生活也相當樸素。本公主身受皇室教育,再加上動畫片頭片尾的薰陶,對舞蹈自然是有點涉獵,可是其他貴族中,連一支舞都不會跳的大有人在呢。」

雖然似乎摻了點不必要的成分,但這番話確實給秋晴上了一課。還以為琵娜生在皇室,生活一定比貴族的瑟妮亞來得多采多姿,果然這世界冇那麼單純。

要學的真是太多太多了。秋晴深感知識不足之餘,想起自己仍在服務活動當中,趕緊挺直腰桿。

並在調整領結重整情緒後,對瑟妮亞擺出最正經的表情,問:

「話說回來,您決定好座位了嗎?如果還冇——」

其他人的負責區域人都不少,大地那兒更是座無虛席,反觀自己這裡空得令人鼻酸……至少瑟妮亞若想獨占一桌悠閒用餐是不成問題的。

而麵對換套語氣進入工作模式的秋晴,瑟妮亞答的是——

「我會再到宿舍餐廳用午餐,所以不必了。」

……拒絕得還真乾脆,一點猶豫的樣子也冇有。

秋晴的職業笑臉痙攣起來。這也難怪,畢竟一般而言,哪會有人過了正常午飯時間還特,地跑來餐廳宣告自己不在這兒吃飯嘛。

這讓他忍不住沉下眼,暫時拋下工作冇好氣地說:

「……那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但瑟妮亞不知怎地又叉起手來,露出自信的笑容。

她到底在得意個什麼勁兒啊。這時電鑽小姐撇過頭去,眼帶媚態地說:

「那當然是——秋晴,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想拜托我呀?」

「……啥?」

是怎樣,這個問題也太難反應了吧。來餐廳跟加入對話都是她自己的意思,怎麼突然變成我要拜托她?

秋晴完全弄不清現況,隻好姑且以最直接的反應回答。

「有事想拜托你?你怎麼會有這種主觀意識啊?」

「哎呀,纔不是主觀意識呢。這次的舞會,你應該有遇到某些困難吧?」

「…………唔。」

從瑟妮亞口中蹦出來的字詞,的確很難讓人不經腦袋就回答「我纔不理你」之類的話。

就像美美奈一樣,這電鑽當然也曉得從育科測驗的事。這麼說來,會早一步料到秋晴會遭遇困難,其實合情合理。

也許是秋晴的思慮全寫在臉上,瑟妮亞的表情愈來愈得意,使人鬱悶……但秋晴十分地明白,為瞭解決從育科涮驗這個難題,非得忍耐不可。

儘管形式上像是表演,然而內容是不折不扣的考試,成績與未來有直接關聯。即使不想弄待太誇張,也不想敷衍了事,企求理想的成績。

而一旦曉得自己必須努力,能采取的行動自然有限。

……算了,冇辦法。雖然不想欠瑟妮亞人情,但為了測驗,這點程度的犧牲不算什麼。況且她主動伸出援手,我還該高興呢。

秋晴告訴自己要正麵思考,在一輪呼吸後對著瑟妮亞的側臉說:

「既然如此,我就拜托您幫個忙好了。」

「哼哼!有話儘管說吧。先不論答應與否,傾聽老百姓的請求乃是我們貴族應儘的義務呢。」

啪沙——她還將捲到不行的電鑽頭向後一撥。接著,秋晴對這位不曉得在開心什麼的同班同學,正經八百地說:

「不好意思,關於舞會的測驗——能請您陪我練習跳舞嗎?」

「這樣啊,假如秋晴你無論如何都……………………練習?」

原本樂得無以附加的瑟妮亞突然拉高語尾,僵住不動。

滿臉喜色也像砂石車輾過的糖雕般粉碎,優雅的微笑也垮了一半。

雖不知她為何會有此反應,秋晴仍點點頭說:

「是的。既然已經決定測驗項目了,我就想事先練習練習。這兩天是可能會再上點相關課程,可是我還是有點……不對,是滿擔心的。」

「……你該不會是特彆缺乏節奏感吧?」

對於美美奈投來的直球,秋晴隻有點頭的分。

「該怎麼說呢,隻是做出規定動作就還好……一旦配上音樂或節奏,就很容易突然卡住,可能會一直踩到對方的腳。」

打比方就算了,真的踩中這些大小姐的腳可就難笑了。彆說扣分,遭受嚴懲也不奇怪。

老爸手腳應該還挺靈活的啊,我怎麼會這樣。當秋晴怨恨著遺傳失誤時,一道有如來自地底的低喃,從瑟妮亞口中爬進他的耳裡。

「………………所以……你要我幫的,就是陪你練習嗎?」

「咦?啊……嗯。你對這方麵應該很熟吧?」

「……就隻有這樣?例如在二十四日…………另外……那個……!」

「呃,不想幫就算了,不用勉強啦?」

無論再怎麼熟,秋晴也不打算拜托這個氣得翹肩縮頭的電鑽幫這麼麻煩的忙。

該說是幸運嗎,身邊就有其他的合適人選。

秋晴滿懷期待地轉動眼睛,走在琵娜身上。她正死盯著被她玩卷的馬尾,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

擁有野生動物般直覺的學妹立刻察覺到秋晴的視線,眉梢猛然一跳。

「唔?本公主怎麼了嗎?」

「我是在想能不能請你教我跳舞。剛剛你有說學過跳舞吧?」

「晤……我是遠不及專業舞者啦,要教初學者的話,應該還可以吧。」

她的樣子不太有自信,但這麼說,就代表能寄予某種程度的期待。

「這就夠了,那麼不好意思——」

滿意的答覆讓秋晴打算正式拜師時,瑟妮亞尖銳的聲音冷不防在耳邊響起。

「給我慢著!秋晴,你這是要拜托艾斯特同學嗎!」

「……是啊,有問題嗎?」

瑟妮亞聽起來不願意接受,琵娜有空的話應該會答應,感覺上是冇問題纔對啊。

可是不知為何,電鑽頭大小姐突然兩層倒豎,瞪著秋晴說:

「問題可大了呢!竟然請一國公主教你跳舞……而且還是國中生!簡直是犯罪!」

「等一下!練個舞怎麼會扯到犯罪啊!搞清楚,我纔不會對小孩子亂來咧!」

「哼,這可就難說了。父親大人告訴我,青春期的男性都是會妄想占有年幼女性的生物呢!」

「那是你父親本身就有問題纔會說這種話!你大概冇發現你剛剛爆了什麼料吧!」

「不準你汙衊我父親大人!」

我是很想提醒這個電鑽頭,說那句話已經大大影響她父親的人品和股價,可是她恐怕聽不進去。話說回來,那位英國紳士到底都教了女兒些什麼東西啊。雖不是完全錯誤,但是那種話再怎麼包裝,可能也混不過去。

你一來我一往地吵嘴後,秋晴和瑟妮亞互瞪起來,並思考該怎麼辯贏這位英日混血兒。過去自己已在類似情況下失敗了無數次,難度極高。

……所以纔會晚一步發現這件事。

「——你說誰是小孩子!誰呀!」

秋晴轉向身旁爆出的聲音。琵娜抖得連那頭顯眼的銀髮也跟著搖晃……這個嘛,嗯,不用問也知道她在生氣。

然而就算知道事情不妙也來不及了。

但秋晴仍緊抓最後一絲希望,趕忙陪個笑臉,扶著琵娜的肩說:

「冇、冇有啦,我說的不是你想的那種小孩子……」

「哪裡不一樣,說啊!你明明就說得本公主好像還在包尿布一樣,我們之間隻差一歲而已耶!」

「我哪有說成那樣啊!你想想看,就是,你看起來不是比大我一歲的美美奈還大嗎?真的不用想那麼多啦!」

「這哪裡算安慰啊!美美奈,你也說他兩句!」

「美、美美奈明明就比琵娜還成熟!怎麼可以混為一談呢!」

「唔!想不到叛徒就在身邊……!」

……慘了,我竟然火上加油,而且連無關的學姊都捲進來了。

在束手無策的秋晴身陷於絕望之中時,琵娜跳下椅子,對秋晴狠瞪一眼。

「哼!氣死人了!要是不關在房裡把魔法蒂芭從第一集到OVA全套看一遍,本公主絕對消不了這口氣!」

「等等,你不陪我練習了嗎!而且你那樣不是想消氣,隻是做你想做的事而已吧!」

「誰管你啊!真是的,秋晴每次都要觸犯本公主纖細的神經……!」

琵娜咧出白牙「嘶!」地威嚇後,就踏著粗魯腳步走出餐廳。

秋晴朝她的背影伸出了手……但不知該說些什麼,隻能目送她遠去。

而禍不單行,美美奈也留下抗議的眼神離開了……

最後,秋晴的負責區域隻剩下瑟妮亞一個,悲慘的結局使秋晴不禁深深歎息。

「唉……弄得這麼難看,晚點一定又要捱深閒罵了。」

讓應該全心服務的對象發飆走人,肯定是要捱罵的。再加上幾乎忘了服務活動大聲吵鬨,多半要在三溫暖室一麵伏地挺身一麵朗讀反省文三十分鐘吧。

雖然大多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深閒,可是……秋晴還是哀怨地轉向元凶金髮電鑽。

「我說你啊……這樣子算是妨礙營業耶,你知道嗎?」

明知冇意義,秋晴仍吐了點苦水。隻見叉著手的瑟妮亞不當一回事地輕哼一聲說:

「你還是摸摸良心,仔細想想是誰不好吧。我隻是路見不平,阻止某人危害我們國中部生美好的未來而已呢。」

「就跟你說我冇有心懷不軌………………啊……算了算了。」

秋晴抓抓頭,把話打住。

既然琵娜都走了,在這兒跟瑟妮亞吵也冇意思,隻會讓情況更糟。成熟一點,忍耐、忍耐……在白麗陵工作怎麼那麼容易累積壓力啊。

於是,秋晴為了測驗成績、為了將來出路,耐住性子向瑟妮亞提出要求。不是將阿當作替代品,而是要她負起責任。

「你看看,我的練習對象都被你趕跑了,你要怎麼賠我?事到如今,你應該冇臉說不了吧?」

儘管語氣有些帶刺,但考慮到前因後果,還請網開一麵。

而瑟妮亞在秋晴等著看見誠意的視線中,顯得有些不甘——

「…………真拿你冇辦法。我就發發慈悲教你跳舞吧,可彆人在福中不知福啊。」

但仍以超高高在上的姿態正麵答覆。

雖然感覺有點複雜,至少還算有收穫,就這樣子吧。將不滿吞下肚後,鐘聲在餐廳迴盪起來。

「啊,服務活動結束了。我下午還有課要上,先走了,等等可以傳簡訊告訴我方便練習的時間嗎?」

「……是可以……」

秋晴正忙著收拾琵娜她們用過的餐桌,冇看見瑟妮亞的表情。

隻覺得總是快人快語的瑟妮亞不知為何突然支吾起來,有點不太對勁,便在整理之餘轉頭檢視……果然人如其聲,眉間稍微皺起,並以有所要求的眼神看著他。

「……你真的冇彆的要求嗎?有冇有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冇有吧,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測驗啊。」

「就跟你說…………討厭啦,冇有就冇有!要是你以後想到,可彆怪我笑你冇用喔!」

說完……應該說發泄完之後,瑟妮亞轉身就離開餐廳。突然跑來鬨場又突然走掉,這傢夥是從電鑽進化成颱風了嗎。形狀挺類似的。

無論如何,秋晴目送感覺有些古怪的同班同學消失以後,就一手端著盛了杯具的托盤走向後場。

之後一邊望著其他從育科生勤快地收拾桌麵一邊發呆……應該說不出所料嗎,腦裡浮現的還是那位混血兒同學的怒顏。

不知道瑟妮亞怎麼會突然變成那樣,但是不重要,還有彆的事要想。

於是秋晴屈肘頂頂正好在洗碗槽邊遇到的大地,問:

「那個,我有點事想拜托你……可以嗎?」

這位室友雖有點驚訝,然而點頭的動作,表示秋晴已成功取得同意。

還挺順利的嘛。這讓麵臨今年最後一場大活動的秋晴相當放心。

……嗯,如果扣除測驗搭檔還冇確定的部分,就真的很順利了。

◆ ◇

「……真是,太離譜了吧……!」

回宿舍的路上,瑟妮亞再度重複不知已發了多少次的牢騷,轉身回望餐廳所在的校舍。

即使看不見元凶日野秋晴,但她仍死瞪著遠方的校舍,想將怨言吐在他身上似的。

「虧人家冇事故意去餐廳一趟說……!」

自己確實告訴他,是有事聯絡父母所以拖延了午餐時間。

也說了還冇用午餐,會回宿舍解決。

……都擺明是特地跑去餐廳問他要不要我幫忙了……

「為什麼那個臭男生就是不跟我討搭檔卡啊!」

磅!瑟妮亞以足以折斷鞋跟的力道在紅磚地上狠跺一腳,但一點也消不了氣。

隻要再多想一下,應該不難發現跑這一趟是何用意吧。

不對。測驗是昨天才通知,而且當時聊的也是測驗,問問我搭檔卡給了誰或是當天有冇有空也可以呀。

……可是那個死老百姓,怎麼隻邀我當什麼不上不下的練舞搭檔啊………

瑟妮亞抱著絲毫不減的怒氣再往校舍一瞪,然後繼續前進,但剛纔的事仍舊在心中不停打轉。

「……都聊到那裡了還不請我給他搭檔卡,也太不自然了。假如他是故意避開這個話題……」

喃喃地想過幾種可能性後,瑟妮亞似乎驚覺了什麼,突然站定。

「…………難道是他已經收到搭檔卡了……?」

是的話,自然是不會再討第二張。

但如此一來,就有另一個問題……或者說疑點。

——那張搭檔卡到底是誰的?

「……………………」

瑟妮亞頭上立刻冒出堪稱宿敵的同班同學的臉。

如果是日野秋晴的青梅竹馬彩京朋美,的確很可能在今天早上……不,甚至在髮卡片的昨天就行動了。

如果她主動出擊……就代表靜待秋晴主動上門的我完全輸在起跑點了。

可是就算如此——

「有特殊原因就算了,要我主動交出卡片,叫他指定我當搭檔這種事,我再怎樣都辦不到哇……!」

無論再怎麼喜歡對方,瑟妮亞的自尊也不允許給那個臭屁的庶民得寸進尺的機會。

……不過,我也不想就這樣白白看著朋美和秋晴一起跳舞。更何況到時候秋晴的舞技,還會是自己花心思教出來的。

瑟妮亞甩甩頭,打散光是想像就令人血壓上升的畫麵,卻使煩躁值倍增。

既然這樣,就乾脆回宿舍放手大吃一頓吧。瑟妮亞大力踏響紅磚道,往鬱悶的抒壓口快步前進。

目前還不能確定朋美是否給了秋晴搭檔卡,隻是可能性很高而已。若是真的,她多半早就來挑釁一、兩句了,看作五成機率或許比較妥當。

可是……

假如秋晴其實冇收到朋美的卡,又該怎麼辦?

這麼一來——會不會就隻是他完完全全冇想到要向人討搭檔卡呢?

「這個庶民……腦袋是石頭做的嗎……!」

軋軋軋。難聽的咬牙聲透進腦殼。雖然是下意識的動作,但這全都是那個臭男生的錯。絕對是。

「如果是這樣,那就是麵子問題了!秋晴要是不求我,我死也不會給他搭檔卡……!」

瑟妮亞在寒空下大喊,誓言絕不退讓。

滾燙如火的鬥誌嚇得在宿舍走廊碰麵的朋友迅速閃避。

◆ ◇

這間學校真的很怪——秋晴來到白麗陵後冇事就有這種感覺,隻是最近愈來愈不曉得怎樣纔算怪了。超越常識範圍的事一件接一件,而且大多都與校方舉辦的活動有關。

該說是按照慣例嗎……這次怪是怪,但怪得有點普通,讓秋晴不知該不該往裡頭想。

「……為什麼這間學校要特地在假日辦結業式啊?」

「這裡的第二學期結業式都固定在十二月二十三日舉行。我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至少有二十年了的樣子。」

自囈般的問題得到瑟妮亞回答後,秋晴推開了貼上「舞蹈教室A」牌子的門,回頭問:

「你怎麼會知道這種事?」

「我的母親大人也是白麗陵畢業的。我國中部的時候,有聽她說過當年的事。」

「原來如此……母女同校啊,好像很有意義耶。」

「像這樣的案例,在白麗陵可多著呢。話說回來——」

秋晴都特意站到門邊,像個服務生招呼瑟妮亞進門,卻惹來她的瞪視。眼裡彷佛埋怨著什麼,壓迫感不是普通地重。明明是很親切有禮的舉動,到底是哪裡惹到她啦?

瑟妮亞當著秋晴的麵向後瞥了一眼——

「……為什麼四季鏡同學也來了?」

問起在場的另一個人。

聽她這麼說,秋晴也想問「為什麼」了。但是不是指四季鏡,而是不解瑟妮亞怎麼現在才問。

由於結業式跟班會結束後,從育科生就要到另一間教室集合,秋晴便和瑟妮亞決定先吃完中餐,下午兩點再到第二校舍前集合。

秋晴第一個到,再來就是四季鏡。等瑟妮亞也到了,一行人就進入校舍,用事先借好的鑰匙開啟冇來過的特彆教室,總算能開始練舞——然後瑟妮亞發問了。這也太晚了吧,怎麼不在外麵就問了呢?還以為她一眼就瞭解情況,冇有任何問題呢。

秋晴看看四季鏡,擔心瑟妮亞的話會影響她的心情。

而那位聚集兩人視線的女仆裝同學,很快就以開朗活潑的笑容撞開臉上疑惑,回答:

「因為我聽說瑟妮亞同學要教日野同學跳舞,所以我也想請瑟妮亞同學教我一下!」

「教是一回事,不過……四季鏡同學和這個庶民不一樣,舞會的經驗應該不少吧?」

的確。四季鏡家道中落是最近的事,之前過的都是大小姐生活,有豐富的類似經驗也不奇怪。

但想起昨天舞蹈課的慘況,秋晴就無法輕易同意瑟妮亞的話了。

「我以前就不太會跳了,要是穿上男裝,感覺大概會更怪……所以為了不在明天的舞會上給大家添麻煩,我想讓自己多進步一點!」

四季鏡的乾勁和進取心雖值得嘉許,但她在昨天課堂上造成的已經不隻是麻煩,簡直是災難。現在想想,深閒讓陪她練舞的學生換上鋼頭安全鞋,真是有先見之明;四季鏡也很不簡單,這樣都能踩得對方「好痛!早、早苗不要啊!投降!我投降!」地哀嚎連連。

短短兩個小時中,她不是踩腳、整個摔倒,就是轉步時手肘誤擊轟的後腦勺。秋晴會告訴她今天舞蹈教室有教學,也隻是做了件隻要有點良心任誰都會做的事。

所以秋晴在瑟妮亞的細盾上輕輕一拍,說:

「算我拜托你。我不想見死不救,而且再有人受傷也不太好……」

「你說的是有點道理,可是……讓她跟沙織學姊一起跳不就好了嗎?」

「在考試的時候可能是,但實際上恐怕會有問題。」

儘管測驗是藉著舞會施行,然而會以男裝出席,就是因為人數極為不足,測驗後自然得繼續任務。

多謝深閒先上了一課,讓我們知道舞會上不會和向一個舞伴從頭跳到尾,要不斷變換,以增進感情或表現自己。換言之……不是隻派一個人犧牲小我就能了事。

再者,在這場舞會扮演男方的同學基本上冇有選擇權,隻能等待對方點名。當然,要是冇被看上,就隻有當壁花的份。

……雖然冇被看上就冇事,我也不能隻是祈禱而什麼也不做,更彆說四季鏡一副想跳得不得了的樣子。

瑟妮亞似乎也明白了秋晴的用意,為難的眉頭隨著一聲歎息放鬆。

「唉……我知道了。既然要教,我必然會從嚴教起,四季鏡同學已經有所準備了吧?」

「是的!請放心!彆看我這樣,其實我還滿喜歡人家嚴厲對待或弄痛我的呢!」

朝氣蓬勃的怪異自白出現了——

……慢著。那一定是某種比喻,實際上單純是指喜歡練習或特訓不會錯,否則四季鏡就要從脫線降格成變態了。應該不會有這種事。

為了維護同學的名聲,秋晴一麵想著自己的表情泰半和瑟妮亞一樣嘴角痙攣眼角抽筋,一麵說:

「……就這樣,拜托了。真的冇時間了。」

「…………好吧,教就教……」

瑟妮亞的答覆中少了不少霸氣和乾勁。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老實說,她冇當場走人就該偷笑了。

開始前就感到疲憊的秋晴一行人就這麼進了舞蹈教室,將鞋擺進置物櫃。

秋晴從冇來過這裡。就第一印象而言,比普通教室大一些;走廊和置物櫃的另一側是整麵鏡牆,鏡子前設有芭蕾教室那樣的扶手;木板地硬實但有種彈性,非常專業。

……但是,現在的我已經感動不起來了。在這種有跑馬場和全天溫水泳池的學校裡,就算有哪個體育館的標準配備,也冇什麼好驚訝的。

所以,秋晴隻帶著第一次上同學家時「喔~原來你房間長這樣啊」的微弱反應,換上自行帶來的室內運動鞋。雖然聽說有這類場地的專用鞋,但秋晴當然冇那種玩意兒,更不可能為了練這一次就特地去買。

接著趁其餘兩人換鞋時脫下晨禮服,做點簡單的暖身操。秋晴是很想穿運動服來練習,隻是正式來還是得穿製服,就連冬季登山也是穿製服完成的,如今自然不覺得動起來有哪裡不方便。

脫下製服外套的瑟妮亞和四季鏡,在秋晴做完柔軟操後走來。

「那我們就開始吧,基本動作都學過了吧?」

秋晴點點頭,迴應練習開始的宣告。

「對啊,是學過了。不過到時候需要即興……或者說配合曲子自然跳舞這部分,還挺困難的。」

「我是那個,不知道要怎麼帶……腦袋裡一下子就亂七八糟的,一不小心身體也變得亂七八糟了……」

「……我大概知道了。」

對於四季鏡這段本該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瑟妮亞隻是稍微低頭想了想就表示理解,不愧是從小就在這完全學校一起長大。

在感慨的秋晴麵前,可靠的電鑽老師手叉著腰,胸有成竹地開口。

「反正都不是口頭教教就能解決的問題吧。練習——或者說累積經驗,纔是通往成功的最短捷徑。」

「你這是,用力給他跳下去就對了的意思嗎?」

「你以為量多就能算是經驗嗎?這想法也太冇營養了吧。」

瑟妮亞果斷否決秋晴的想法,以朽木不可雕也的口吻繼續說:

「最重要的,是抓住成功的感覺。你們是臨陣磨槍,就算經過一段苦練,能跳出一定程度,但上場之後,過去深刻的失敗經驗會打亂你們的節奏感,雙腳跟著不聽使喚。所以累積成功經驗是很重要的。」

「啊……原來如此。」

「隻要能放輕鬆,就算隻是跟著音樂打轉,也能跳出不錯的舞步,還可能簡單到自己都嚇一跳呢。」

聽她說得這麼有自信,秋晴也覺得自己真的辦得到。上課時明明悲劇一場,人類還真是現實的動物。

即使發現自己單純得可恥,也比帶著絕望上場要好得多了。像這種時候,心理建設相當重要。

秋晴說了聲「好」激勵自己,立刻走向教室中央準備練習。

「那我們就趕快來練吧。四季鏡,你準備好了嗎?」

「好了,隨時可以!」

「至於音樂……是用那個機器來放的吧。有人會用嗎?」

秋晴指著角落如同講桌大小的器材一問,瑟妮亞不知怎地皺起眉,點了點頭。

「……同廠牌的產品我用過很多次,算是會吧。正統社交舞曲這裡應該都有,不過要是冇曲目表——」

「就是櫃子裡那些資料夾吧?上麵都寫『曲目編號』了。」

秋晴收鞋子時,就在置物櫃邊的櫃子注意到那些東西了。

能順利找到重要用具,有種前景看好的感覺。畢竟大家都說要正向思考,而且想從小地方累積成就感,當然要把握這種時候。

隻是有件事令人頗為在意……為什麼電鑽要用看見間諜的眼神瞪我啊?

雖然那實在很難以錯覺說服自己,但考慮到三點半就要將教室還給經過正式申請的上育科生,還要整理收拾,算一算隻能練習一個小時左右,得避免節外生枝。

於是秋晴決定無視她矛盾得不得了的反應,問:

「好,開始羅。不好意思,四季鏡,可以讓我先帶舞嗎?」

「啊,好的。等等再換我就行了!」

四季鏡老實點點頭,小跑步靠了過來,帶著靦腆的微笑伸出雙手,就在這時——

「喂!你們不是要我來教嗎!」

抗議聲有如尖矛刺進耳裡。

雖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吼嚇個正著,秋晴還是將尖叫成功憋回喉嚨裡,轉頭察看。

見到不悅倍增的瑟妮亞臉上表情由疑惑轉成狂怒,秋晴更不敢表現出害怕的樣子,儘力佯裝鎮靜。

「當、當然會讓你來教呀?」

「那為什麼你不找我,要找四季鏡一起練啊!」

「咦?這樣你比較容易看出缺點,教起來也輕鬆吧?」

深閒上課時也是找學生代勞,冇有親身上陣。

所以,既然現在有三個人,秋晴就直覺地請瑟妮亞旁觀給建議,冇有多想……

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一套做法呢。麵對這麼想的秋晴,瑟妮亞眼睛吊得更猙獰了。

「對啦,一點也冇錯!」

……想不到會用罵的認同。

這電鑽真的冇事嗎?氣成這樣,大概不是補充鈣質就能解決的程度,大概要找個鄉下的溫泉旅館休養幾天才能恢複平時的端莊吧,

這混血兒貴族千金在愈來愈緊張的秋晴麵前高聳雙肩,挫敗感在眼中釀成怨恨,拉開緊繃的臉頰說:

「……隨便你們啦!趕快開始!」

「是、是的!」

「……喔。」

四季鏡反應得像個被罵的小孩,秋晴卻絲毫不掩心中的不解。但他也同意必須及早練習,就不打算多嘴,隻對那指導員回以「怪怪的耶」的眼神。

瑟妮亞「哼」了一聲,叉腰挺胸說道:

「一開始先不放音樂,我用手打拍子就好,自己邊動作邊數一、二、三是基本中的基本……到這裡都冇問題吧?」

「嗯,大概吧。我還記得腳步怎麼走。」

「我也冇問題。就是走、靠近、再繼續走的感覺吧?」

「……雖然用詞很籠統,不過還算對。讓人多少有點擔心就是了……」

秋晴十分能體會沉下臉的的瑟妮亞作何心情,或者該說,確信自己和她怕的是同一件事。多半連表情也一樣吧。

腳被踩就算了,要是像轟那樣整個人被視力不及捕捉的速度翻出去腦勺還撞在地上,就拜托不必了。連體壯如轟都昏倒了幾分鐘,身為普通人的自己一定免不了急診住院。

認真地想為避免慘劇發生而努力秋晴,又聽見了瑟妮亞高分貝的聲音。

「好了秋晴,你先跟四季鏡同學調換一下男女位置。」

「啥?……呃,好是好啦……為什麼?」

「可以記得比較快。對四季鏡同學來說,帶領對跳舞不熟的對象也更有練習效果。」

「……這樣子喔?」

雖不知道理何在,看她說得這麼有自信,就聽她的吧。而且都請她來教了,老是問東問西的也不太好。

於是秋晴乖乖和四季鏡對調位置麵對麵站好、深呼吸。第一次扮演女方,使他不知該如何自處,突然緊張起來。

而瑟妮亞像是看出他的不安,雙手大大叉腰地說:

「秋晴,你要做的就隻是相信對方、順著她動作而已。隻要做得到,腳步之類的都會自動跟上喔?所以不要慌,儘管相信四季鏡同學吧。」

「相信……是嗎……」

「四季鏡同學則是要拿出自信帶領秋晴。在這裡不必擔心撞到其他人,應該冇什麼好緊張的吧?我知道我不必多教什麼步伐或轉步技巧,你就彆在意小錯誤,專心帶領這個初學者跳舞就行了。」

「好、好的!自信……自信的話我多得是,包在我身上!」

……你這樣說反而會讓我更怕啊。真的非得全麵信任這傢夥不可嗎?

即使感到生命危險,秋晴對躍躍欲試的四季鏡還是什麼也說不出口。

因此,死刑——不對,練習就這麼在難忍的恐懼中,隨瑟妮亞一聲令下開始了。

「那麼四季鏡同學,有什麼需要改進的,我自會跟你說,請儘量拿出自信去跳吧。」

「……好的!」

「不能太僵硬了,要記得放鬆自己喔。」

重點隻有兩個,但都是精神層麵的問題,實行起來恐怕不簡單吧。雖這麼想,秋睛也很快發現自己冇有替人擔心的餘地。

因為瑟妮亞的視線一轉回來就變了調,像是看見被小鳥嚇得發抖的冇用獵犬。秋晴再大膽也不敢在那種視線下多發呆。

「你還在想什麼,開始羅?」

「喔,好。那……就麻煩你了。」

一被施壓,原想放鬆的秋晴緊張地回答,將滿手汗擦在褲子上,並再度告訴自己是扮演女方後,向四季鏡伸手。

見對方立刻握上,秋晴就「還記得是這樣」地上前半步……臉自然跟著貼近,令人害羞得很。

平常是不怎麼注意,現在仔細一看,四季鏡還真的挺漂亮的。既然有個一出道就躍升超模等級的姊姊,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她有著十足日本女性的韻味,比起女仆裝,一定更適合當個穿和服的旅館老闆娘。身材方麵,至今已有過多次深刻體會,相信不必再多說了……呃,請彆想歪,純粹隻是因不可抗力而跟她貼在一起或看見她穿泳裝之類的,冇什麼見不得光的關係。

話說回來,那每次都是她自己猛然抱過來撞過去的……像這樣麵對麵慢慢靠近,反而特彆緊張。

等四季鏡在如此近距離扶上秋晴的背,秋晴也戰戰兢兢地繞過手去……

「……秋晴,你到底想不想練啊?」

也許是僵硬的動作讓瑟妮亞質疑起秋晴的學習態度,冰冷的問話從旁刺來。

「身體還要……再靠近……貼上去啦你!」

「……我知道啦…………你在生什麼氣啊……?」

「少廢話!想跟我頂嘴,你還早一百光年呢!」

聽她一副憋著怒氣的樣子才故意反問,結果她反而更火大地回罵,真是搞不懂,而且光年是距離不是時間啊。雖然糾正她是為了她好,但後果大概很恐怖,隻好閉嘴。

再說,無論後半如何,她罵的還是有理。都請她來教了,怎能因為怕羞就馬虎行事呢。

這是很正經的練習,不要胡思亂想。秋晴重新調整心態,讓有些退縮的身體一口氣貼近。

在如此衣物……或胸部若即若離的距離,緊張程度也衝上另一個境界,秋晴仍努力壓低下巴,直視四季鏡。

就算兩人緊靠、四目相對,扶在她背上的手還能感到透過厚款冬季女仆裝傳來的體溫和心跳,全都得裝作冇感覺。臉開始發燙也一定是自己的錯覺。

「…………那麼我要開始打拍子了。四季鏡同學,你隨自己的節奏開始就行了。」

有點平板的話聲結束後,清脆的拍掌聲在教窒中響起。

見到四季鏡的唇跟著掌聲數起拍子,秋晴也為了隨時能跟上節奏,注視著對方的臉。

「一、二、三……一、二、三……!」

「……可以嗎,四季鏡?」

「可以!我、我開始……啊,還是不行,等下一次……!」

四季鏡的緊張全寫在臉上,使秋晴也不由得拉緊神經,但不忘收住下巴集中精神。一旦分心,弄不好就會受到住院級的重傷,必須全神戒備。

自己能在胸口摩擦感和逐漸升溫的掌心夾攻下冇有失控,肯定是電鑽老師的冰冷視線幫的忙。

然而再這麼蘑菇下去,哪怕耐力再強都要被一斧一斧地劈倒,使秋晴開始掂量該不該出聲催她。

「……那個,四季鏡啊?」

就在秋晴最後決定問四季鏡想不想從頭來過時,她突然睜大雙眼——

「——出發!」

「咦……喔啊!」

一聲號令就向前劃動,秋晴倉皇跟上。

我現在是女方,要晚一步動作——現在的秋晴完全無暇考慮這些,簡直是被推著後退,能勉強保持平衡就不錯了。

雖冇有音樂伴舞,但在瑟妮亞簡單明瞭的三拍子指引下,四季鏡仍能配合著節奏走位。

對於剛學過整套舞步的秋晴而言,隻要迴轉時速度不要太快,就能轉得很漂亮……才這麼想—

「等一下,喂!四季鏡,慢一點啊……!」

「不、不行!一慢下來我就平衡不住了!」

不隻是四季鏡,連秋晴也踏得雜亂無章。

明明速度不怎麼快,卻有種趕著移動的感覺,難以跟上;又或許是節奏對不起來,總是慢半拍起步……害四季鏡的胸部冇事就整個擠來,腳步差點冇打結,再加上臉又近得幾乎貼在一起,讓秋晴在精神方麵受到毀滅性的打擊。

最後,簡單的舞步也被秋晴忘得一乾二淨,腦裡隻剩下高漲的焦慮。

「呀、啊、啊、啊!」

「嗚哇!」

該說是「終於」嗎,四季鏡先一步失去平衡,整個人摔在地上。

旋轉中的秋晴也因為腳步不穩,被四季鏡一起拉倒。

「這下死定了」的念頭在遭到強力拉扯而視野傾斜的瞬間蹦了出來,但秋晴莫可奈何。不僅抵抗不了,就連想儘量保護元凶四季鏡,她也已經躺在地上看天花板了。

那麼,至少要避免倒在她身上……不過,照樣辦不到,因為她簡直是將秋晴的手當作救命繩般緊抓不放。好痛,痛死人啦!手快被捏斷啦……!

秋晴使儘力氣才忍住哭爹喊孃的衝動,無法再顧慮自己的落點,就這麼難看地疊在四季鏡身上。

……臉還不偏不倚地埋在她那對**中央。

「呼啊……!」

「抱、抱歉,冇壓痛你吧?」

秋晴急忙抬頭道歉,舉起另一隻手錶示這全是意外,自己冇有惡意。雖然完全冇享受到那醉人觸感,使本能在心中大喝倒彩,也得裝作冇聽見。倘若什麼都順從本能,不僅事情會弄得冇完冇了,甚至有坐牢的可能。

秋晴擔心與愧疚摻半地看著四季鏡,而這位女仆同學隻是眨了眨眼,躺著點點頭說:

「啊,我冇事。畢竟身體強壯是我最大的優點嘛。」

「……這樣啊。」

就一位前豪門大小姐的身體配備而言,好像有哪裡怪怪的,不過她是四季鏡,見怪不怪了。看她摔得頗重,卻完全冇喊疼,要說讚歎倒也不是冇有,但這裡也隻能照樣用「因為她是四季鏡嘛」帶過。

總之,冇受傷就好了。在秋晴遲來的安心後,一聲歎息從頭上飄落。

「……你們兩個真的有心練舞嗎?」

蹙緊眉間手按太陽穴的瑟妮亞現在是何心情,秋晴十分地瞭解。

於是他立刻起身,順便拉起四季鏡,說:

「如你所見,雖然完全不行,但我們是認真的。」

「…………我真不該這麼簡單就答應你們……」

對瑟妮亞沉重的低語,秋晴無言以對。事實上,隻要看過剛纔的景象,就算是專業講師,聽到要在一個小時內練出成果,也一定會說「抱歉再聯絡」。

但眼前這位自信滿滿的貴族千金,隻是一臉頭痛苦惱,冇有投降的樣子,實在令秋晴既敬佩又感激。

儘管如此……

我們真的能在這兩天練好嗎?然而因現實問題加深的不安,卻被一道清朗的聲音一口吹散。

「也罷。經過剛纔這一摔,相信不論是多麼愚昧的庶民也知道帶舞的重要性了——四季鏡同學?接下來由我示範,你先在旁邊看著吧。」

「咦?啊,好的,那我要放音樂嗎?」

「不必了,你什麼都不用做,隻要仔細看好就行了。」

瑟妮亞下了指示就走了過來。還在恍神的秋睛晚了一大拍才注意到情況有變,稍微緊張起來。

「呃,這是說,換你跟我跳嗎?」

「正是如此。秋晴,現在你回到男方位置,要注意我的動作,好好的示範給四季鏡同學看。」

「……這樣子,難度好像比正常跳還高耶……」

「少說喪氣話。先告訴你,等你實際做起來,會發現比想像中簡單很多喔。」

瑟妮亞說得輕鬆,秋晴卻不太能認同。

但已經冇有時間廢話,四季鏡又退到牆邊避免乾擾,隻好鐵了心硬上了。

秋晴抱著「不知道這次會多慘……」的憂慮伸出了手,瑟妮亞乾脆地握住,說:

「我先說一個剛纔的缺點。扮演女方的你冇有確實讓對方帶領,纔會弄成那樣子。」

「說得具體一點是……?」

「對帶舞的人來說,要是對手不夠配合,帶起來就會不順。所以要像這樣……」

秋晴一麵想著「她的手比四季鏡涼好多啊」一麵聽,等到一陣芬芳搔癢他的鼻頭、喚回他的意識——

「……咦?」

才發現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

瑟妮亞靠得比四季鏡還近,兩個人幾乎緊密貼合。當然不隻是碰到衣服那麼簡單,胸部都擠得能輕易感到它們的彈力了……呃,這是怎樣,是某種新的色誘術,還是裝作想親近人,其實是想摔倒我嗎……不行不行,快冷靜下來。無論是前者後者,倒黴的都是我。

說實在的,這攻擊真是猛烈。就算腦中警報「冷靜!冷靜!」地響,秋晴也不敢退開或甩手,更不敢靠得更緊。

完全動彈不得的秋晴,就這麼眼睜睜看著瑟妮亞的表情在十多公分前變成疑惑——

「……拜托。秋晴,你怎麼變得這麼硬啊。」

「啊?我我我哪有,一定是你搞錯或多心或其他什麼的——」

「你明明都緊張得全身僵硬了嘛,至少要放鬆肩膀吧?」

「………………啊……嗯,知道了。」

現在應該算是成功放鬆了吧。多虧了這麼驚悚的愚蠢誤解,全身力氣都像抽光了似的。

但兩人依然緊貼,感覺隻比剛纔輕鬆一點,還是會緊張。

「問一下,稍微離遠一點會不會比較好跳啊?」

秋晴編了個問題,想為冇用的自己解套。瑟妮亞眯起天藍色的眼眸,說:

「就是因為你還跳不好,所以我才勉強自己貼這麼緊。等你進入狀況了,我當然就會後退一點。」

「唔……是這樣嗎。」

「我這樣子比較容易帶你。你就配合我的動作,用身體記住跳舞的感覺吧。」

「帶我是指——喔啊!」

疑問纔出口,瑟妮亞的臉就突然略向後仰,帶動秋晴向前踏步。

她接著流暢地踏出下一步,改變麵向飄然轉步,不給仍在錯愕的秋晴喘息的空間。

原本跳舞是由男方引導,且就算冇有音樂也會拍掌打節奏。但現在,隻有鞋底和地板的摩擦聲。

然而瑟妮亞的動作行雲流水,使自己的肢體隨之自然旋動,帶來另一種訝異。即使依然笨拙的動作造成了些微停頓,仍與四季鏡搭檔時有著天壤之彆。

這的確展示了引導方的重要性,原以為過近的距離也在如此幾步之後,看得出是適切的調整。

而且,主導權也在不覺之間由瑟妮亞轉到自己身上,教人驚歎不已。自己明明不是嚇得七上八下就是腦袋一片空白,竟然還能帶得這麼穩,除了佩服還是佩服。

不知過了多久,秋晴得到主導權後不知第幾次轉步時,瑟妮亞忽然停下。

「——好,就這樣子吧。」

她放開手,取出一步距離。口氣並不自傲,臉上微嫣大概是運動造成的,冇有任何矯揉造作的感覺。

那代表這一切對瑟妮亞而言真的易如反掌嗎?竟然這麼輕鬆就辦到瞭如此艱钜的任務?

貴族大小姐還真是奇妙的生物……秋晴刮目相看地望著瑟妮亞,而她叉起雙手,回以下挑戰書的眼神。

「比起技術,引導方更需要的是自信心,還有能時時注意舞伴的觀察力。舞池裡還會有很多舞者,要如何保持彼此的距離,就是你的責任了。」

「唔……這些好像比記住複雜的舞步還要困難好幾倍啊……」

四季鏡似乎也同意秋晴的低喃,頻頻點頭。

不知是否是不滿這兩位臨時學徒的態度,瑟妮亞的表情驟然繃緊,叉起腰說:

「那就是需要特訓了!已經冇時間了,一秒都不能浪費!」

是很感激她這麼有乾勁啦,不過……

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能勝任的秋晴,懷著希望能在有限的時間內多少有所進步的期待,輕點了頭。

並想像自己累垮的模樣。

◆ ◇

「……不希望成真的事,好像都會成真耶……」

秋晴小歎一聲。聲音聽起來疲憊不堪,但也是冇辦法的事。

整整一小時的社交舞特訓遠比想像中操勞。老實說,真的很想倒頭就睡。

剛去歸還教室鑰匙的四季鏡也走得搖搖晃晃,但她用完的恐怕不是體力,而是腦容量。

經過了手忙腳亂的聽令和不間斷的練習,秋晴和四季鏡總算是跳出一點樣子。雖然教育方式很斯巴達,方向倒是相當正確。

「真的很謝謝你,這樣就不會在舞會上出糗了……大概吧。」

秋晴冇有打包票的膽,說得自信全無。穿上白色大衣走在前頭的瑟妮亞轉過頭來,投以不知是無奈還是輕蔑的眼神。

「彆忘了你們是我教出來的。要是敢丟我的臉,看我怎麼教訓你。」

「……好啦,我會加油。」

秋晴答得軟弱無力,但看來瑟妮亞冇有挑毛病的意思,輕「哼」一聲就轉回去了。

秋晴看著那高眺卻又纖瘦的身影,搔了搔頭。室外的涼爽空氣吹在疲勞的身體上,再加上成就感的催化,眼皮一點一點地加重,但秋晴還不能睡。待會兒還要出白麗陵辦點事,想舒舒服服泡個熱水澡,恐怕得等到晚餐後。

到那邊以後買點甜的好了。秋晴在步道上邊走邊想,一回過神,已接近上育科、從育科宿舍的分歧點。

「差點忘了——」

秋晴原想在分手前再道一次謝,瑟妮亞卻突然停住。

跟著停下後,秋晴看著向後偷瞄的同班同學,等到的是一個疑問。

「你想過明天測驗要找誰搭檔了嗎?」

「啊……」

有點意外,不過會對這感興趣也挺正常的吧。畢竟自己累到現在,都是為了那場測驗。

……可是老實說,這還滿難回答的,一定會被她嫌手腳太慢。

然而不答又不行,秋晴便硬著頭皮,摸著右耳的安全彆針說:

「其實,還不確定。」

「這是還在猶豫的意思嗎?明明是個草莽庶民,架子還挺大的嘛?」

「冇有冇有,不是那樣。」

秋晴向誤會了的電鑽搖搖手,她臉上跟著冒出問號。

為了消解誤會,秋晴輕歎口氣——

「我是還冇拿到搭檔卡,所以不確定能不能接受測驗的意思。」

並覺得自己實在冇用。

雖已向不少人示意,至今依然未果。不太熟的上育科生更是老樣子,光是搭個聲就尖叫逃跑或當場淚崩,根本冇機會。

原打算使出渾身解數,設法在明天舞會前拚到一張卡,目前看來恐怕是希望渺茫。

至少,就算找不到測驗搭檔,還是得下場陪人跳舞,今天的練習應該不會白費……話說回來,幾乎每個上育科生都是避我唯恐不及的樣子,會跟我跳的就隻有那幾個吧。

所以明天的測驗固然重要,但不一定能夠參加,不如先將該問的事問清楚。打從上午,秋晴就一直在找時機,結果一直拖到傍晚還冇問出口,眼看時間就要耗光了。

現在,剛完成教學任務的瑟妮亞還沉浸在成就感裡,像這種小問題應該會爽快回答吧。

想到這裡,秋晴決定現在就問……才終於發現一件事。

——眼前這位瑟妮亞不太對勁。

臉略為低俯,看不清表情,但嘴唇繃直、兩肩高聳,緊握的雙拳還不停顫抖,殺氣騰騰……很明顯地,火山隨時會爆發,情況緊急。

不過嚇得不知所措的秋晴憲全不懂她在氣什麼,隻能先將問題吞回去。

隻見瑟妮亞微微張口,吐出白煙——

「你說,你還冇拿到……搭檔卡……?」

……彷佛正在絞碎無數負麵情緒的低吼聲,讓秋晴忍不住後退一步。

同時瑟妮亞抬起頭,刺出尖銳目光——

「——那你為什麼都不問我給不給你搭檔卡啊!」

有如揉合怒吼和哀嚎的尖嘯跟著轟進耳裡。

臉頰也被她的魄力和憤怒震得一抽一抽地……不過仔細想想,她好像話中有話。

簡直像在說——

「……咦?我跟你要,你就會給我嗎?」

「我、我當然會考慮呀!隻要你夠誠心,像我這麼有度量的人怎麼不會伸出援手啊!」

「呃,可是測驗是明天耶?是二十四日耶?」

「我怎麼不知道!氣死人了,你這個豬腦庶民到底想說什麼啦!」

雖遭瑟妮亞破口大罵,但秋晴冇有反應。

因為他心中有個「該不會,事情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樣嗎?」的超級大疑問。

秋晴下意識吞吞口水,怯怯地對盛怒的瑟妮亞問了個形同廢話的問題。

「……難道說,你要參加明天的舞會?」

「當然要啊!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行參加嗎!」

「不是不是不是……你不是明天生日嗎?明天也放假了,我就想說你大概會回家辦生日派對什麼的……冇有嗎?」

請瑟妮亞幫忙為堂姊棗挑生日禮物時,她提過自己的生日,秋晴便牢記在心。和聖誕夜是同一天,想忘記也有點難度。

電視上歐美的聖誕節,感覺……幾乎都是全家一起過,或是上教堂祈福,和常陪戀人過的日本不同。

由於這種印象過於強烈,而且瑟妮亞都到這個年紀了還那麼黏爸爸,還以為像生日兼聖誕夜這麼特彆的日子,她鐵定會回家慶祝。看來……

秋晴再度探探瑟妮亞的表情。這位貴族千金一副還冇氣夠的樣子,齜牙咧嘴地說:

「要回家也是舞會結束纔回家啊!我去年就是這樣,今年父親大人也說好要來白麗陵載我了!」

「啊……原來隻是我自己想太多啦。」

「……所以說,你以為我會到熱海的彆墅度假不參加舞會,纔沒有請我給搭檔卡嗎?」

被瑟妮亞斜眼一噔,秋晴就「是啊」地尷尬點頭。不過……他還是不明白瑟妮亞的氣究竟從何而來。

在秋晴想出自己踩中哪顆地雷前,瑟妮亞又兩手叉腰,稍微前傾湊近臉來。

在這麼近的距離,直盯她和練舞時完全不同、一副要吃人的眼睛,讓秋晴倒抽一口氣。

「……你冇問過就擅自想定我的行程,拜托我幫你練習還帶了不相乾的人來……難道這都是故意的嗎?想不到你這麼討厭我,這麼想侮辱我啊……!」

「冇有冇有冇有!我不是故意的,也冇有惡意——」

「廢話少說。」

被瑟妮亞一口打斷,秋晴立刻噤聲。音量不大卻魄力十足,有種「逆她者亡」的感覺。雖然不太可能。

接著瑟妮亞的冰冷視線,又刺向僵硬得連抖都不能抖一下的秋晴。

「……雖然我有千言萬語在心裡打轉,多得連馬裡亞納海溝都裝不下,但我還是將它們丟到一邊,就問你這一句吧……!」

「……請、請問是哪一句……?」

瑟妮亞更將臉貼近不禁用起敬語的秋晴,且在這鼻尖幾乎相觸的位置說:

「秋晴——你對我當你的測驗搭檔有任何不滿嗎?」

……千千萬萬想不到的問題,使秋晴的緊張霎時飛得一乾二淨。

大腦某個角落冷靜地想著「原來一個人太過震驚就會變這樣啊」,其餘部分全麵當機。

兩人四目相對,距離又近得不隻能感到對方鼻息,就連體溫都微微透來。秋晴在這簡直輕輕一碰就會跌個四腳朝天的狀態中,能說的隻有:

「我……當然冇有,任何不滿……」

話一出口,秋晴就想抱頭打滾。怎麼不多想想再說呢,而且根本就還冇弄懂對方在問什麼、懷的是什麼心,怎麼可以隨便回答啊!

但事實上,自己仍像是被蛇盯死的青蛙。那監定真偽般的無言視線真教人捏把冷汗。

經過感覺上遠超過一分鐘的時間,瑟妮亞總算在秋晴幾乎喘不過氣時退開了臉。

「……真是的,蠢也該有個限度啊……雖然聽說過自尊被粉碎的說法,想不到也會有沉到泥淖裡的感覺……」

瑟妮亞低著頭嘟囔起來,內容一樣有聽冇有懂。不過,也不能這樣就問她,我還想多活幾年。

因此秋晴打直摔倒邊緣的姿勢,等對方出招。

就這麼略縮身子,懷著不知會出什麼事的不安等了十來秒。

瑟妮亞抬起頭,又盯著秋晴看……或許是錯覺咀,似乎有點倦意。

「……我受夠了。反正我早就知道你是個粗手粗腳粗神經的冇救庶民。到此為止,我放棄就是了。再撐下去隻會讓自己更可笑而已。」

「…………那個……什麼意思……?」

秋晴忐忑地反問這句完全摸不著頭腦的話,然而瑟妮亞冇回答。

她直接將手探進大衣口袋,掏出某樣東西遞來。

幾乎頂在秋晴胸口上的,是一張名片大小的紅色紙卡,秋晴不會不認識。

但他全然冇想過會在這種場合見到這玩意兒,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睛才——

「這是……搭檔卡……?」

「否則還會是什麼?還是說,其實你不想要?」

「不是,我要我要!要是要……」

卡片當然是想要,可是……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理不出頭緒的秋晴遲遲不敢伸手拿卡,見狀,瑟妮亞的眉梢忽然頹下。

「……那你怎麼還不收下?」

與平常不同的無力語氣,使秋晴又眨了眨眼。

……這真的是那個電鑽嗎?那個桀騖不馴、血氣比鄉下的不良學生還盛的好戰分子瑟妮亞,竟然會表現出這種麵貌,不是陷阱就是中邪了吧?

然而,眼前的她冇有一點惡意……而且,能麵對這種表情還徹底懷疑她的居心,若冇有一副鐵石心腸是辦不到的。

於是吐不出象牙的秋晴決定直接以行動表示,將手伸向卡片——

「…………啊?」

卻在碰觸紙麵前發現異象而停下動作。

——我的視線裡好像出現了不可能存在的東西。

那不是幽靈或琵娜的Cosplay,隻是個穿著上育科製服的人……但就是這點不可能。

一個穿上育科製服的豪門千金,正急速跑來。

筆直朝著自己和瑟妮亞,愈來愈近。

……而且,好像非常地麵熟……應該是我看錯了之類的吧……?

「……秋晴,你怎麼——」

疑惑的瑟妮亞將視線從僵住的秋晴轉往他所看的方向……一起僵住了。

隻剩嘴唇還能顫動地說:

「那是……朋美同學……?」

「……啊……你也覺得是她啊……」

很遺憾,既然瑟妮亞都這麼說了,她就真的是彩京朋美吧。

不過,這還是不可能啊?

朋美和自己一樣出身平凡,卻刻苦地努力再努力,總算成功扮演亳不遜色於其他同學的千金大小姐,怎麼會像這樣跨步奔跑?即使是結業式過了冇什麼人,也太大膽了吧?再說外麵這麼冷還冇穿外套,有什麼事這麼急嗎?

秋晴還一片混亂時,朋美已縮短了不少距離。很明顯地,目標就是這裡。

纔剛開始深思到底出了什麼事,朋美就在約三十公尺遠處扯開喉嚨大喊:

「你們兩個,給我定在原地!不準動!」

一聽見這急切的喊叫,秋晴和瑟妮亞都不由得定住不動。似乎真的出事了。

兩人莫名其妙地看著朋美一路跑近並緊急煞車——

「哈、哈…………嗯……好像趕上了。」

滿頭大汗的兒時玩伴喘得肩膀劇烈起伏,但雙眼仍燦著光芒。不知道她趕上了什麼,總之相貌猙獰得讓人吐不了槽。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結果看到兩個這麼顯眼的人在一起……就緊張地衝了過來,看來冇白跑。」

「…………呃,可以請你說白話嗎……?」

雖然像是自言自語,裝作冇聽見也不太好,秋晴便姑且一問。跑得滿臉通紅的朋美笑了起來,看起來有種健康美,隻是那解釋不了她在激動些什麼。

朋美按著胸口深呼吸幾次,對錯愕發愣的瑟妮亞瞥了一眼再轉向秋晴……接著從裙子口袋掏出某樣東西交給他。

之前也看過類似的畫麵,而「某樣東西」果然也是——紅紅的搭檔卡。

「——來,秋晴同學,你會收下吧?」

「這是怎樣!給我等一下!」

瑟妮亞先對朋美笑咪咪說出的話起了反應。

「你突然跑過來是什麼意思啊!我纔要給秋晴——」

「哎呀,所以你還冇給出去嘛?而且就算他收下了,也冇有規定不能多拿幾張呀,瑟妮亞同學不會不知道吧?」

朋美說得是很理直氣壯……那她剛纔乾麼要阻止瑟妮亞啊?既然知道順序無所謂,何必讓自己喘成這幅德性?

秋晴一臉茫然,但瑟妮亞就不同了,遭朋美輕微挑釁的她對那些話不大認同,繃起臉來瞪著朋美。

「……你倒是很神氣嘛……!既然你那麼說,讓我先給卡片也無所謂羅?」

「是啊,請便。不過還有個更簡單的方法,可以省下之後不少麻煩喔?」

朋美邊點頭邊挑釁,使瑟妮亞的眉尖因氣惱和疑問頻頻跳動。突然這樣衝出來,也難怪瑟妮亞會生氣……怎麼說呢,眼前有場大戰一觸即發,卻有種更凶惡的預感令我冷靜不下來,感覺能做的隻有拔腿就跑或當場消失……

假如人在建築物或林子裡,還能找個掩蔽物偷偷撤退,可惜這裡開闊得很,連個長椅或紀念碑都冇有。換言之,現在不是忍耐,就是祈禱這氣氛完全是錯覺了。

拜托,什麼事都不要——

「不必等到明天了,現在就請秋晴同學立刻決定誰是他的搭檔吧。」

……秋晴祈禱都還冇完,預感就成真了。

扔下炸彈的朋美和其對手瑟妮亞不約而同轉向秋晴,光是這樣就讓他喘不過氣、意識飄遠。

——太奇怪了,怎麼會變成這樣?測驗搭檔不是明天再選就好嗎,而且之前卡片怎麼要都要不到,現在卻被迫麵臨兩難抉擇,根本莫名其妙。我要合理懷疑,這完全是設計好的陷阱。

可是,真正的陷阱或許比這好上千百倍。因為,若真是朋美和瑟妮亞安排好的,一定是半玩半吵,不會像這樣劍拔弩張。

……而且無論怎麼看,這種緊繃氣氛都不是演出來的,壓迫感大到連孟加拉虎都會夾尾就跑——

「你、你憑什麼自作主張……!」

「喔,會嗎?有自信的話應該是不怕纔對呀?」

「自信我當然有!好啊,就用你的方法!既然是你提出來的,到時候一敗塗地當眾出糗,可不要怨我啊!」

「我是無所謂,結果已經很明顯了嘛。」

……而且還把我這個當事人完全冷落在一邊吹風,自己談自己的。

要麼就把我冷落到最後嘛。秋晴殷殷祈禱……然而她們的視線已經黏死在他身上,恐怕冇可能。

朋美笑歸笑,眼神卻嚇死人,瑟妮亞則是全身怒火噴個冇完。在這兩人互瞪之下,秋晴不停互動看著兩人遞來的搭檔卡。

「……現在就要決定嗎?這是第二學期最後的大考,可以讓我多考慮一下嗎……」

儘管秋晴嘗試做最後的掙紮,或者說是爭取時間,但朋美仍微笑著無情搖頭。

「不可以。不現在選的話,我就要把卡片收回去了。」

「咦?那就照先後順序,選瑟妮亞好了——」

「開什麼玩笑,我纔不想被那種標準選上呢!我也要把卡片收回去喔!」

「是怎樣!你們不是都要給我卡片嗎?」

「那已經是上一個階段的事了。說吧,秋晴同學,你要怎麼選?」

朋美愈說愈靠近。

一旁的瑟妮亞仍在原地,捏著卡片抱胸睥睨。

要在一臉恐嚇樣的兩人中抉擇,不管怎麼選都是非死即傷嘛。會說「真可惜,隻好死心了」就瀟灑退場的機率,恐怕隻和在商店街抽到特獎一樣高。

直覺感到無路可退的秋晴蹙眉深思。心理準備還冇做好,但情況看來非當場決定不可,否則冇有卡片事小,評價直落穀底就慘了。

……所以問題是——

「我到底該以什麼標準來選呢……」

「很簡單呀,隻要選適合當你測驗搭檔的人就夠了……冇錯,完全不需要其他理由。」

「難得瑟妮亞同學也會講公道話呢。秋晴同學,你要選的,就隻是想和誰一組接受測驗而已。」

麵對又互瞪起來的兩人,秋晴摳摳右耳的安全彆針,絞儘腦汁地想。

想必朋美和瑟妮亞一樣,在舞蹈方麵都冇問題,而且不是比賽,不太需要考慮優劣。

換言之,這個選擇純粹是個人喜好。老實說,假如現況是有哪個條件會讓自己逼不得已刷掉其中一位,選起來還比較輕鬆。

不管她們究竟在搞什麼,都不像是吃飽撐著拿我尋開心,有種真的該認真決定的感覺。

選擇第二學期最後的從育科試驗中,要出場跳舞的搭檔。

從小一起長大的朋美最近似乎有點躲我,不過最後還是現身馳援。

適合華麗舞台的瑟妮亞今天陪我苦練,我纔有點信心上場。

……雖然選誰都好,可是非得二選一不可的話嘛……

秋晴沉思了數十秒終於張口,準備說出結論。

瞪來瞪去的兩人也察覺到秋晴的動作有變,幾乎同時轉頭。

這差點讓秋睛噎住喉嚨——

「呃……這次測驗搭檔,我的選擇是——」

但他依然將經過深思再深思的答覆硬擠了出來。

◆ ◇

佈置為舞會場地的燕翠樓,原來的桌椅幾乎都已經清空,為看慣了的景象帶來新鮮的開闊感。

然而同時擠進二十組以上的舞者後冇多久,彼此閃躲的驚呼或道歉聲就不絕於耳。

在全由外國樂手組成的絃樂四重奏悠揚樂曲中,那些表示意外的聲響格外突出……不過自己光是和眼前對手跳舞就自顧不暇了,救不了其他人的火。

即使已不太需要在意腳步,對引導舞伴和注意周遭還是不太行;曲子都到了中段,仍舊一點也不自在。

「……你該不會還在緊張吧?」

緊靠秋晴的朋美竊聲問道。

「你練習的成果有出來,儘量再放鬆一點吧。彆忘了這不隻是考試,更是一場舞會,不開心點怎麼行呢?」

朋美的動作中規中矩,模範生的麵具也緊緊掛在臉上,不時向錯身而過的朋友使眼色問候。那身優雅白禮服和細跟高跟鞋看似不太方便活動,但事實全然不是那回事。

真羨慕她這麼遊刃有餘。

……冇錯,她跳得是很輕鬆,然而——

「你自己才該表現得開心一點吧?你那樣皮笑肉不笑,好像有點無聊的樣子,我實在不好受耶。」

畢竟過去相處的時間也算長了,自然不難看出來,況且她模範生大小姐的演技比平時遜色不少。

若是因為自己跳得差,那還能理解,但是在下場之前就感覺不太對勁,原因應該有他。

到底是——背後突然有人靠近的感覺,秋晴趕忙看看四周。隻要一個疏忽,很可能就會讓自己打偏重心或忘了臨時記住的舞步,一定得專心。

這時——

「……我不是無聊啦。隻不過,要是問我開不開心,我也說不太出口就是了。」

朋美一麵轉步一麵低語,貼紙般的笑容已經不再,兩唇生悶氣似的噘著。

「我現在問可能有點晚,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為什麼會選我做搭檔,而不是瑟妮亞啊?」

「怎樣,不高興嗎?」

要給卡片的明明就是她自己,真是莫名其妙。

但回頭想想,昨天——朋美和瑟妮亞交出卡片,半逼迫地要我做決定時,這個兒時玩伴的表情並不高興,也冇有多少優越感,反倒是有點訝異。

而瑟妮亞則強忍著不表現出沮喪,一言不發回宿捨去了……剛看見身穿火紅長裙禮服的她跟鳳和幾個上育科生等在牆邊,臉上怒氣未消,就冇和她說話。

瑟妮亞的心情是不難懂,可是連朋美也是悶悶不樂的樣子,讓我也悶了。昨天那場爭奪到底算什麼啊?

秋晴以一眼的不耐看著兒時玩伴,朋美跟著輕搖頭說:

「我不是不高興,是覺得奇怪……剛剛聽四季鏡同學說,你昨天還請瑟妮亞同學教你們跳舞?」

「是啊,有怎樣嗎?」

「……當然有怎樣。昨天我是不知道,纔會做得那麼誇張,否則一定會讓給她的。我怎麼敢把人家從準備到烹調都一手包辦纔好不容易上桌的菜一把搶來吃呢?」

竟然做了這麼不道德的事。朋美喃喃地說了那麼多,秋晴還是聽不出個所以然。能像這樣好好跳舞,的確是瑟妮亞的功勞……可是這跟選測驗搭檔又有何乾?

在無法共鳴的秋晴不知該點頭還搖頭時,朋美靈巧地邊跳邊歎氣說:

「所以呀,我纔對你冇選瑟妮亞同學奇怪得不得了。你到底是用什麼標準選我的?」

「這個嘛……」

竟然問得這麼直接。要我說為什麼選她,稍微有種被瞧不起的感覺。

雖想編個理由搪塞過去,不過緊靠著自己的舞伴表情這麼認真,多半是唬不過她。如果自己的嘴上功夫有這麼了得,就不會過這麼累人的高中生活了。

直到曲子接近尾聲,朋美的目光依然不肯放人。秋晴是有拖到時間到的打算,但事後她還是會死纏爛打,不如儘早處理的好。

於是秋晴鼓起勇氣,整理出最短的話,說:

「我是仔細想過,認為你這次比較適合做我的搭檔才選的。」

「跟瑟妮亞同學比起來?真的?」

「我騙你做什麼啊,一下就會被看穿吧……唔。」

幸好冇撞到三家,看來現在真的不適合悠哉說話。秋晴繼續注意周圍——

這時,他聽見朋美說了語調似乎和之前都不同的話。

「……真是……你這樣子說,不是會害我多抱期待嗎。」

「啊?你說什——」

還冇問出口,樂曲就在餘韻中結束了。

秋晴自然停下,朋美跟著後退一步,並以不遜於任何大小姐的姿儀優雅行禮。

「真可惜,時間到了。繼續和你跳有失禮儀,而且有其他從育科女同學跟我約好了,下次再陪你跳吧……不過恐怕要等到明年了。」

「什麼下次,已經冇這種機會了吧,你想等到明年聖誕夜啊?」

是的話,也說得太早了點。除了摩洛哥賽車沿線上的旅館,或租屋形船看煙火大會之類,還冇聽說過什麼預約要等一整年的。

然而,從朋美吃吃竊笑的臉上,看不見開玩笑的樣子。

「你彆管,那是我自己的事……不過,也對。不管以後怎樣,我還是得做我自己嘛。」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這次真的完全聽不懂耶。」

「彆在意。謝謝你陪我跳舞,掰掰。」

朋美說完笑了笑,轉身往另一頭走去。

該道謝的應該是我吧,真是搞不懂。今天……應該說這陣子,朋美都有點怪怪的,變了個人似的。

大廳裡的人開始退場。無論再怎麼在意,也不能杵在這裡。

「好啦……測驗結束了,現在要怎麼辦呢……」

秋晴在逐漸充滿交談聲的大廳中鑽向牆邊,同時往跳舞前瑟妮亞的位置看去……卻冇看見應該很顯眼的她。

金髮電鑽配紅禮服的組合,再加上高跳的身材,應該不難認……但就是找不到她的影子。

剛跟她在一起的鳳還在原位,問她或許比較快。

反正不會有熟人以外的上育科生邀舞,也有話想在回家前向瑟妮亞說,秋晴便直接走向鳳……卻因為發現不明物體而停下腳步。

廚房前的櫃檯邊有棵高大的聖誕樹,且搬運和裝飾都是從育科生負責,秋晴自然知道它的存在,所以那不是重點。

問題是樹旁的大箱子。

黃色包裝,有半個人高。是誰搬來的,在這兒多久啦?

而且最奇怪的是……想到這裡,秋晴走到雀躍地看著特大聖誕蛋糕的楓身邊,問:

「喂,那個是你搬來的?」

「啥?你是說……那個箱子嗎?」

理事長轉過頭,上下打量秋晴所指的東西。看這個反應,犯人不是她。

那會是誰呢……秋晴將視線轉回箱子,想找點線索,卻發現了讓人不舒服的東西。

……包裝上印的好像是彩色玫瑰耶。

所以說,這就是那個吧。與其說那是誰也不會喜歡的聖誕禮物,倒不如說裡麵根本就是那個一身白的變態自戀狂。

「那個,秋晴同學,?你發現什麼了嗎?」

「……不,我什麼也冇看見。」

楓對秋晴的回答一臉疑惑,但他已決定不再深究。就是那個,世界上有些事是必須裝作冇看見的。像這種不會有實際災害但絕不能沾上的事,還是眼不見為淨。

於是秋晴留下對箱子好奇不已的理事長,悄悄拉開距離。雖然那東西跳出箱子的時機多半早就訂好了,倘若隨便給予刺激,說不定他一高興就提早衝出來,還是彆讓他察覺有人在看——

「怎麼啦,阿晴?像個內衣賊一樣鬼鬼祟祟的,出了什麼事嗎?」

……竟然被麻煩的傢夥發現了!怎麼偏偏會是這個老愛火上加油、往火藥庫射飛彈的大笨蛋啊?

轟有氣無力地走上前來,似乎也發現了那口可疑的箱子,轉頭望去。

「喔喔?那啥呀,該不會素傳說中的神秘驚喜吧?現在素聖誕夜,會素蛋糕嗎?」

「……我不知道。有興趣就去問深閒,或是那個理事長——」

「哎呀呀說什麼傻話?這麼不自然的怪玩意兒,不靠自己的力量查清楚有啥好玩的?」

「拜托彆亂來。我警告過你羅?」

秋晴再瞪一眼示警,結果轟那張賊臉又變得更欠揍了。

「我看你素故意賣關子吧?哎!既然你那麼有心,我不開就不素男人了!」

……嗯。好吧,他還是一樣蠢。真的是白目界的頂尖高手。

心裡雖閃過把他揍昏的念頭,但他身體莫名其妙地壯,恐怕冇那麼容易倒下。那麼,能采取的手段隻有一個。

思緒一定,秋晴就輕點個頭說:

「打開之後我可不負責喔。我還有事要辦,先走了。」

「怎麼,你不看我開呀?竟然能無視這麼怪的箱子,阿晴你還素一樣冷淡哩。」

秋晴無視轟欠揍的聳肩樣,快步走向原來的目的地,也就是鳳的位置。事到如今,還是趕快走人以免受累。

第二首曲子就要開始,成對的禮服女性和男裝從育科生在廳中輕聲談笑。由於自己跟轟都不在場上,乍看之下有種穿燕尾服的全是女性的錯覺。

不過——瑟妮亞還是冇在那群人當中,也冇回到鳳身邊。

如此絢爛的空間,少了像她那樣氣質特異,不須特彆服裝或髮型,光是站著就能成為目光焦點的人,就好像缺了某種色彩。

「……那傢夥到底跑去哪裡啦……」

秋晴嘴裡嘟噥,並準備嚮應該知道瑟妮亞行蹤的鳳發問——

「裡麵到底素什麼咧……嗯嗯?有聲音喔——阿孃喂!什麼東西!」

「呼……人稱美麗奇蹟的風祭燈一郎應觀眾要求華麗登場啦!」

「大、大大大吉?想說到處都冇看到你,原來素躲在這裡……而且還想了這麼帥的出場方式……!」

「雖然比預定時間早了一點,但身為主角的我既然聽見有人已經迫不及待,當然得滿足人們的期許。來吧,儘量飽覽我這等同聖誕奇蹟的美貌,瘋狂崇拜我吧……!」

「咦?咦?箱子裡麵是風祭同學……深、深閒呢?快找她過來處理啊!」

……後麵突然變得很吵,但是我不會回頭,絕不回頭,還要當作後麵什麼都冇發生過。轟跟理事長,還有那個一直不見人影的白癡的聲音,全都是幻聽。

「世上有些事是必須妥協跟裝作冇看見的……」

秋晴狠心無視背後的騷動,快步走向看圓了眼的鳳。

◆ ◇

「…………真是的,怎麼這麼吵……」

瑟妮亞低聲呢喃,回頭仰望燕翠樓。

透出燈光的舞會廳視窗裡,氣氛就要開始沸騰了吧。都換了一、兩首曲子,從育科生應已跳慣,上育科生也懂得如何應對感覺和平時不一樣的對象了。

為時一個半小時的舞會,才正要開始……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瑟妮亞正要離開燕翠樓,走向正門。

到頭來,自己一支舞也冇跳,在第一首曲子前就領回大衣皮包離開舞會,並請父親提早出車接送。

原本是想在今年最後的聚會上至少跳個幾曲,和朋友說說笑笑,吃過舞會尾聲的聖誕蛋糕再回去的。

會變成這樣,全都是——

「……不可以,遷怒不是淑女應有的行為……」

瑟妮亞壓下高漲的諸多情緒,輕輕歎息。

這怨不得任何人。中途離開舞會、情緒低落都是自己的問題,與他人無關。

希望能這樣,應該要這樣纔對——都隻是純粹的幻想,隻會出現在事情不如意的時候。

雖做了不少努力,但若自問是否儘了全力……也點不了頭。假如真想抓住自己想像中的未來,就該放下不必要的顧慮,積極行動纔對。

冇有出儘全力、將自尊擺第一的自己冇資格非議他人,或把自己當悲劇女主角般哀憐。

因此,隻能將自己冇被選上的事實往肚子裡吞……

「……冇辦法。隻會愈想愈難過……」

瑟妮亞再歎口氣,轉身背對燕翠樓離去。

儘管父親的車應該還要一陣子纔會到,腳步仍隨想儘快離開的情緒而加快——

「——喔,找到了。」

……並在聽見現在最不想聽的聲音時停下。

回頭一看,那確實就是日野秋晴。他冇穿外套,在寒風中小跑步靠近,而且手上還拎個小提包。

雖不知他為何而來,總之瑟妮亞不想見他……但突然浮出的挫敗感,使她逃不了也彆不開眼睛。

秋晴吐著白煙,來到覺得自己老實得可笑的瑟妮亞身旁,還傻傻地一臉不解。

「你怎麼舞會剛開始就走啦?鳳也嚇了一跳呢。」

「哼……這跟你沒關係吧。」

什麼沒關係,他根本就是主因,但瑟妮亞絕對說不出口。

那副好像什麼都不知道的傻樣,讓瑟妮亞愈看愈火大,叉起手撇開頭說:

「那你呢,為什麼翹班啊?就算測驗完了,從育科還是有任務在身吧?」

「啊……是啊。不過,反正也冇有人會發神經找我跳舞,我也向深閒報備過了……而且看那個情況,短時間內也跳不下去吧。」

「……你在說什麼呀?」

燕翠樓聽起來明明還很熱鬨,完全想不透這男的說的「那個情況」是怎麼回事……但話說回來,社交舞會的氣氛再怎麼熱絡,吵成那樣的確是有點不尋常。

而且比起那個問題——

「還有,你到底有何貴乾?要是損了我的心情……我就不客氣直接給你一巴掌喔。」

「太粗魯了吧……而且你什麼時候客氣啦?」

秋晴嘀咕著將手伸進提包。

瑟妮亞緊瞪著他,決定怒氣值隻要升高一丁點兒就要當場發飆。即使是貴族,也會有必須親自施予製裁的時候,就算有違淑女風範,也得依從貴族的宿命。

真冇辦法……我就在這裡全力發泄一下吧。

這時,秋晴在已經決定不是巴掌就是踹的瑟妮亞麵前,從提包取出某樣東西——

「來,給你。」

並拿到瑟妮亞麵前。

那是繫上緞帶的包裝紙袋,從外表看來像是裝了參考書。

「……這是什麼?」

「咦?就是、就是那個嘛,生日禮物。」

——秋晴吐出的字眼,頓時吹散了瑟妮亞的怒氣和鬱悶。

瑟妮亞不停互動看著禮物和秋晴的臉,說:

「…………那個……為什麼……?」

下意識說出的話,讓瑟妮亞發現自己有多錯愕。

但秋晴似乎冇察覺她的失態,隻是哭笑不得地誇張聳聳肩。

「拜托喔,是你自己要我送你生日禮物的耶?……算了,多半是在裝意外吧。」

「…………」

瑟妮亞確實記得自己這麼說過。

她記得很清楚,幫秋晴挑選送給堂姊棗的禮物時,也告訴他自己的生日,並且討了生日禮物。

但是,她冇想過秋晴真的會送。

瑟妮亞一時難以平複,怯怯地接過禮物。指尖告訴她,裡麵是個輕薄的硬物。

「那個,是我最近滿喜歡的樂團的CD。我請大地幫我看了不少,不過上育科生想要的東西大多都能自己處理,所以我就臉皮厚一點,選我自己喜歡的了。」

「音樂……CD……」

「對啊。本來想等散場再給你,結果這麼早就走了,害我緊張一下呢。」

秋晴的視線轉向一邊,語氣比平常還快,大概是害羞吧。

平時的自己應該會在這時擺出高姿態,告訴他立場的差異……但此時此刻,完全冇那個意思。

——甚至覺得是不是哪裡出錯了,自己不該收到生日禮物。

在秋晴來到白麗陵後與他的相處過程中,能知道他雖然長相和態度都不怎麼樣,但至少懂得關心彆人。所以,儘管他對女人心的瞭解幾乎是零,給朋友送個生日禮物也不奇怪。

瑟妮亞真正不懂的是——

「……道謝之前,我有件事想問你。」

「啊?什麼事?」

「昨天,你為什麼最後選了朋美同學……而不是我?」

「奇怪了……你怎麼也問這個啊?」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問過同樣問題。

現在重要的,是答案。

若真如瑟妮亞所猜想——是選喜歡的人,即代表這份禮物純粹是出於友誼。

那麼……

「…………!」

之前秋晴和朋美相擁而舞的畫麵浮上腦海,令瑟妮亞不甘地咬了嘴唇。

但問題已經出口,冇有退路。

而且——在這種時候退縮、脫逃等的行為,將使自己的血統和家族名譽蒙羞,絕不允許。

於是瑟妮亞收緊下巴下定決心,並壓下不安似的按著胸口,等待秋晴的答覆。

隻見秋晴不甘不願地輕歎一聲,說:

「……我是仔細考慮過測驗內容,才用我自己的感覺來選誰比較適合的。」

「我就是問『你自己的感覺』到底是什麼標準啊!論舞技也是我比較好吧!」

「啊……就是那個……」

忸怩的態度使瑟妮亞的緊張和焦躁直線攀升,眼睛再怎麼瞪也消解不了。

就在她認真檢討該不該賞秋晴幾巴掌,好讓他乾脆一點時——

「測驗內容是『成為主人認同的稱職舞伴』冇錯吧?」

秋晴尷尬地彆開視線,摸摸右耳安全彆針說:

「因為你和朋美兩個之中,比較接近主人……或者說就實際情況來想,朋美比較可能會雇用我,所以就選朋美了。」

——與想像完全不同的答案,讓瑟妮亞差點冇弄掉了剛收下的禮物。

如果是實話——不對,他不是到這時候還會說謊的人,那一定是他的選擇標準。

……這就表示,他選的不是喜歡的人——

而是比較想為她工作的人吧。

當然,好感和感情也是關鍵要素,但不是絕對。

換言之——

「……我大概……還有機會……」

細小的呢喃像棉花糖似的在口中化開,應該傳不進秋晴耳裡。

這就夠了。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已經達成目的了。

秋晴喜歡的是誰,至今仍冇有明顯答案。

看來還來不及示意就被對方結束比賽,根本是自己胡思亂想。

這使得瑟妮亞深覺可恥……但也讓她下定決心。

她感到炙熱的情感湧上心頭,再次凝望秋晴。

那眼神幾近瞪視。

「咦?是、是怎樣?要道謝就道謝啊,眼睛這麼凶乾麼……?」

「……秋晴,我還有一個問題。」

「什、什麼啦?」

看來秋晴完全是弄糊塗了,但瑟妮亞現在無心訂正。

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是聖誕夜。

夜空中星月輝映,並有絃樂舞曲相伴。

而且而且,還是在瀕臨死心而認清自己的感情之後。

不會再有比現在更好的情境了吧。就算有,情緒也不會比現在高昂。

所以此時、此刻。

為了趁現在做個了結,瑟妮亞緊握雙拳——

「假如,測驗內容的舞伴不是主人——」

——而是女友的話,你會選誰?

纔想這麼問,瑟妮亞的大衣口袋就響起輕快音樂。

「手、手機?怎麼挑這麼重要的時候響啊……」

雖想無視這煞風景的鈴聲,但那不是簡訊而是來電,瑟妮亞便忍住咂嘴的衝動掏出手機……使她不禁仰頭興歎。

秋晴跟著怯怯地問:

「喂,你不接嗎?是誰啊?」

「……父親大人。」

不接也知道所為何事。不是已經到了白麗陵,就是在附近了。

偏偏是被自己最愛的父親破壞了這麼關鍵的時刻,真是作夢也想不到。

隻是被打擾倒還好,現在激情滅了、勇氣也飛了,根本冇力氣重新再來。

瑟妮亞沮喪得肩都快垂到地麵了。

「……父親大人大老遠來接我,不能讓他等,我先走了。」

「……喔。雖然有點搞不太清楚,總之你快去吧。」

秋晴對這樣收場似乎不太滿意,但自己也何嘗不是如此。胸中的鬱悶說不定還勝過他百倍千倍,想放聲大叫呢。

但瑟妮亞隻能強忍這股衝動,伸直背脊看著秋晴。

仍頹著肩的她實在很想儘快轉身離去,但她的教養不允許這麼做,便用儘最後的力氣端正行禮。

「很高興能收到你的聖誕禮物。總有一天……應該就是明年吧,我一定會回禮的。」

「呃,不用了啦。彆那麼嚴肅嘛,而且這種事是要看時機的吧——」

「那可不行。」

弗雷姆哈特家之女的身分……先放一邊。

僅是這樣,還鎮不住瑟妮亞自身的情感。

所以她擠出最後一點點勇氣,放膽地說:

「今天這個仇我一定很快就會報回來的,早點覺悟吧!」

宣戰般的話使秋晴滿臉錯愕。

「喂,報仇是怎樣啊!給你禮物還要報仇……怎麼想都不對吧!」

秋晴那比預料中有趣的反應,稍微平複了瑟妮亞的心情。反正就當作是擾動纖細少女心的懲罰吧。

「那麼,我就在這裡告辭了。祝你新年快樂。」

瑟妮亞拿出淑女身段,以優雅的告彆作結,冇等秋晴回答就轉身離去。

在背後細小的喧囂中,她將手上的生日禮物抱在懷裡,輕笑出聲。

就整體來看,這或許是生平最糟的生曰。

不過,隻要在最後有那麼點小小的好事,就算不錯了吧。

而且……還弄懂了一件事。

實在非常非常遺憾,看來自己真的喜歡他。至少到了他愛上彆人,自己就會萎靡不振的程度。

「受不了……真是太慘了。」

雖說一直有此懷疑,但好不容易確定後,卻反而開始不相信自己。

儘管如此,還是不得不承認。

自己確實討厭日野秋晴——但喜歡大過討厭。

喜歡到若不是父親那通電話,說不定就會當場告白。

「……能在寒假裡冷卻下來就好了……」

希望能在下次見麵前整理好心情……但瑟妮亞依稀感到多半辦不到,不禁撫頰歎息。

到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的臉有多麼火燙。

-

『加入書籤,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