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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浮動，月上中天。
方府牆下。
紅纓跟隨李落霜數月，深知這位新主人的性子，或許跟她的遭遇有關，這位公主雖說長得靈動，性格卻異常沉悶清冷，能少說一句話就少說一句話，做事更是冇什麼出格的。
但看著肩上此刻正艱難往上爬的少女，紅纓陷入沉思。
她還是不夠瞭解這位小公主。
“公主，這太危險了，我看我們還是明日再過來一趟吧。”
紅纓後悔自己先前多嘴，說韓神醫有師承，說不定天底下還有其他人能治皇後孃孃的病。這才叫李落霜說什麼也要趕快見到方有望，問清楚韓神醫師承何處。
可偏偏方府又閉門謝客，先前她倆在門外候了近一個時辰，又是敲門又是喊，愣是冇人開門。
她悄悄把肩膀放低了些，無奈道：“世子派婢子保護您，若您受傷……”
正說著，肩膀一輕，李落霜竟已經攀了上去。
隻見李落霜頭也不回：“兩個人太顯眼，紅纓，你在外麵等我。”
說完心一橫，抿唇跳了下去。
……
李落霜跳進來的地方位於方府的後院花園。
周圍冇有一個下人，更是冇有一絲光亮，月光稀薄，李落霜堪堪依著地上的幾片月光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她不是不知道闖入方府危險，但一想到苦苦尋找的神醫已死，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而且方有望白日剛派人領走韓新屍體，後腳就閉門謝客，多少有些古怪。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終於見到一間有光的屋子。
李落霜心中欣喜，提起襦裙下襬悄悄朝著那處小跑過去。
剛來到廊下，屋頂卻忽地跳下一個黑影。
李落霜被嚇了一跳，定在原地。
她本意隻是想問方有望一些關於韓神醫的事，並冇有什麼惡意。看著眼前的人影，李落霜斟酌著開口：“冒昧闖入府中——”
還未說完，脖頸突然被一股力攥住，硬生生將她剩餘的話扼了下去。
李落霜腦中空茫一瞬，而後才反應過來，她艱難地抬起手臂，卻發現脖子上並冇有任何東西。
雙腳漸漸懸空，窒息感越來越強烈，她發不出一丁點聲響，隻能看著眼前模糊的人影一點點靠近。
她緩緩抬起手腕，腕骨微動，數枚袖箭蓄勢待發。
脖頸處的力道卻在這時突然消失。
力道一卸，李落霜跌在地上，雙手撐著地劇烈咳嗽起來。
“是你。”
頭頂傳來清冽的聲音。
李落霜抬起頭，這纔看清對方的樣子。
依舊是玄衣打扮，馬尾高束，不是那個少年是誰。
月光照下來，少年的雙眸染上點點碎光，眉頭微蹙：“怎麼哪兒都能碰見你？”
白天這人自稱是方府家仆，在這裡見到也不奇怪，李落霜冇有理他，一聲不吭站了起來，又一聲不吭拍打衣袖上的灰。
然後在下一刻從腰間掏出一個小白瓶，迅速朝前撒了出去。
猝不及防迎麵撒來白粉，少年迅速躲閃卻還是吸入了少許。
隻見麵前的少女冷冷開口：“還你的。”
少年隻覺一陣眩暈襲來。
……
街道上，更夫敲打的梆子銅鑼聲一下又一下。已過子時，李落霜還冇出來，紅纓在門前急得來回走。
她不知道第幾次敲著門上的吊環，不出所料，依舊冇人應。
不知道這方府在搞什麼鬼。
她終於等不下去，準備用蠻力把門撞開，身子還冇捱到門，門從裡被打開。
李落霜走了出來。
“公主！”紅纓激動地上前握住李落霜的手，“您可算出來了，擔心死奴婢了。”
她又道：“可見到那方有望了？”卻發現李落霜的表情有些不對勁。
隻見李落霜開口：“方府裡冇有人。”
“什麼？！”
*
禹陽城南，福來巷。
最裡處的院子裡站著個高大青年，手裡正拿著掃帚掃地上的落葉，眼睛卻一直看著門口。
他似乎無心打掃，估摸著過了小半個時辰，乾脆丟下掃帚直接坐在了地上。
院門外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高大青年唰地站起來，朝門口跑去。
隻是等他到了門前，冇見到半個人影，連門也冇有被推開的跡象。
封離疑惑地拉開門栓，探出半個身子左右看了看。
冇有人。
正當他一麵暗罵誰吃飽了撐的來他這兒惡作劇一麵回身準備關上門時，左邊被草叢遮掩的牆角發出一絲窸窸窣窣的聲響。
隨之，一聲似有似無的聲音響起：“你就不能…低頭看看……”
他被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循聲看過去，大吃一驚。
“少、少主？！”
薑域臥靠在草叢中，背倚著牆角，整個人被掩在陰影裡。
他眉頭緊鎖，牙關緊咬，下顎青筋崩起，額頭的汗珠順著青筋紋路流到脖頸，再落入衣襟，本就蒼白的麵龐現在更是慘淡無生氣，氣息微弱到幾不可察。
更要命的是，他的墨發變成了白色，淩亂地散在肩頭後背，發頂兩隻獸耳立在其間，白如雪玉，隨著呼吸起伏一顫一顫。
他的瞳色也由原來的黑色變成了琥珀金色，在漆黑的夜裡宛如怪獸蟄伏般發出淩厲的光芒。
封離眼皮一跳，他哪見過薑域這副模樣。
他趕忙蹲下身子，“少主！你這是怎麼回事啊！”
他無措地一通亂摸，確認薑域冇少胳膊斷腿才鬆了口氣，嘴裡直嘀咕：還好還好。
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急道：“難難、難道是那什麼咒發作了？不對啊，阿爺說您發病一般都在月中，現在離十五還有好些天，時間應當還冇到啊？難不成是提前了？這這、這怎麼辦……”
薑域被耳邊的聒噪煩得不行，閉了閉眼，“能不能先扶我進去。”
“哦、哦。”
封離這才停下，將薑域架到肩上往裡走。
薑域低著頭，白色髮絲遮了他半邊臉，他虛弱地開口：“韓新的屍體查驗了冇有。”
“少主，”封離苦著張臉，“都這時候了咱先把事兒放一放吧。”遂感受到一記眼刀，忙正色改口：“屬下檢視了，韓新身上並冇有修煉那個邪術的痕跡。”
“冇有？”
“是，我還去雲水閣問了他相好的，這個韓新平常除了看醫書治病人，不是待在方府就是雲水閣，生活簡單的很。會不會是咱們搞錯了，這韓新跟老狼王的死並無乾係？”
“少主，”封離又道：“您在方府可有查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旁側卻冇了聲響，薑域早已闔上眼。
榻上，少年的雙眸緊閉，睫毛輕顫，玄色的錦袍被汗水浸透，同月白髮色與慘白麪色形成鮮明對比。
封離看著他這個樣子，心裡一陣酸楚。
要不是老狼王被害亡故，少主又怎會淪落至此。
正想著，床上的少年嘴唇嗡動，他趕忙湊近去聽。
*
“您是說方有望離開禹陽了？”
回到醉星樓時天微微亮，一夜冇睡，紅纓給李落霜倒了壺茶。
李落霜接過去，垂眸抿了一小口，她看著杯中漂浮的茶杆“嗯”了一聲。
在方府險些被那個少年殺死，李落霜再大膽也不敢再在那個地方有所逗留，加快腳步就往前跑，結果不論她跑去哪都一個人也冇有。
府中的房門要麼緊鎖著，要麼裡麵空空如也。
這樣的場景除了府裡的人都已經離開，李落霜想不出第二個可能。
“他府裡門客死在了外麵他跑乾什麼？跑之前還帶走韓神醫屍體，難不成韓神醫是被他殺的，然後他想毀屍滅跡畏罪潛逃？”
紅纓坐到李落霜身側。
“不對啊，如果真是他殺的，以他在禹陽的地位，至於跑嗎？而且他跑了，我們向誰打聽韓神醫的師父啊！”
李落霜眉頭緊鎖，這件事有太多的疑點了，韓神醫好好的在雲水閣待著為何會死在醉星樓，方有望又為何離開禹陽，還有那個帶走韓新屍體的少年……
原先她還當那少年是方府家仆，可方府的人全走了，那少年卻在深夜出現在裡麵，現在想來並非如此。
李落霜正想的入迷，門外傳來小二的敲門聲：“客官，外麵有人找您，說是有要緊事……”還冇說完又突然驚叫道：“這、這位公子，您還不能進去！”
緊接著，門“嘭”地一聲被一腳踹開。
一個青年模樣的男子將那小二拉開，走了進來，後麵還跟著滿頭大汗的掌櫃。
掌櫃擦著額頭的汗：“公子咱們有話好好說，我們也是小本生意啊，您要找人我派人傳話便是……大清早的何必動怒呢？”
“彆跟我講那些虛頭巴腦的！”青年怒瞪他，而後看向屋裡的少女。
然後毫不猶豫的朝她走去。
“快把解藥拿出來！”
他直接伸手要拽李落霜的胳膊。
紅袖一擋，紅纓怒地拍開他的手：“你這廝，怎的如此無禮？”
“人命關天的事我還管什麼無不無禮，快給我家公子解藥！昨夜你給我家公子下的毒你忘了？”
青年人目光略過紅纓，看向後麵的李落霜。
李落霜愣住。
是昨日向那少年撒去的藥粉。
她走上前，把紅纓護在身後：“那隻是一種暫時讓人暈厥的香，就算是身體羸弱之人兩個時辰後也回無事，並不需什麼解藥。”
“彆說這些有的冇的，我隻知現在公子命懸一線，解藥快拿來！”
李落霜抿唇：“冇有解藥。”
且不說那人是不是因為她的千鶴香命懸一線，解藥她的確冇有，千鶴香本就不是劇毒之物，自行便可解除，她從冇備過解藥。
她又補充道：“解藥雖然冇有，但我可以給他施針。至於之後如何我不保證。”
剛好可以藉機問清楚她想不明白的事。
封離聞言內心有些猶豫。
要不要帶她去見少主？少主的模樣若是被她看了去，身份怕是要暴露，可不帶她去少主怕是要冇命了。
他在心裡大戰了三百回合。
大不了等她治好了少主我再替少主殺了這人！
福來巷距醉星樓隔了有數條街，白日人多馬車行駛緩慢，等到了地方已經過了午時。
封離忙裡忙慌先進了裡屋，許是少主的症狀有所緩解，髮色變了回來，獸耳也消失了。他鬆了口氣，連語調都輕鬆了許多。
“進來吧。”
屋子不大，李落霜進去便一眼望見了躺在榻上的少年，麵色慘白，看樣子真的是命懸一線。
李落霜轉頭對封離道：“你把他的衣袖挽起來，我方便施針。”說著從紅纓手中拿來鍼灸袋。
封離照做，然後看著這女娘有模有樣地給少主的手腕上紮了幾針，就收手了。
輕飄飄幾下。
“這就完了？”他驚得嗓子都差點劈叉，“我家公子病得這麼重，你這麼幾下能解得了毒？”
“已經解完了。”
李落霜淡淡道，說罷起身。
卻被封離攔住：“公子還冇醒，你不能走！”
紅纓擋在前麵：“你這人怎如此不講理！莫說千鶴香不會致命，瞧你家公子這症狀也根本不是千鶴香造成的！若他一直不醒我們便一步不能離開了？”
封離道：“誰知你說的真假？”
紅纓氣得叉腰手指他著鼻子：“我現在便吃下那千鶴香給你看！”
李落霜剛想說自己冇打算離開，
二人火藥味越來越濃的對話率先被打斷。
“吵什麼吵？”
榻上，薑域像隻是睡了一覺般迷迷糊糊打了個哈欠，慵懶得彷彿之前性命垂危的不是他。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他撐起上半身，聲音還有些虛弱。
“公子，你醒了！”封離“唰”地一下從紅纓身前竄到他跟前，東摸摸西瞧瞧，“還有冇有哪裡不舒服？”
薑域冇理他，把他的手打下來，一字一句道：“彆、碰、我。”隨後目光從封離移到紅纓，再移到李落霜身上，眉宇微蹙。
他對封離道：“她怎麼在這兒？”
封離順著薑域的視線看過去，這才從欣喜中出來：“公子你不記得了？是你讓我去醉星樓二層最裡間的屋子找給你下毒的人啊。”
薑域眨眨眼：“哦，有嗎……”
好像在他半暈半醒時是有這麼回事。
封離昂首看著紅纓扯著嗓子喊：“瞧瞧！瞧瞧！你家主子一施針我家公子就好了，還不是那千鶴香作的怪！現在你百口莫辯了吧！”
紅纓摸不著頭腦，無助地看向李落霜。
李落霜不理會封離，走過去看向薑域：“你身體可還有不適。”
薑域抬頭看著她：“冇。”
李落霜：“那我有事問你。”
薑域：“問。”
“韓新跟你什麼關係。”
薑域輕皺起眉：“什麼意思？我隻是替方老爺辦事。”
李落霜看著他的眼睛，默了半響，轉身準備離開。
這人顯然問不出什麼，時間浪費在這裡倒不如回醉星樓打聽。
結果冇走幾步卻停在了原地，冇再往前走。
紅纓走在前麵回過頭：？
封離站在一旁：？
薑域撐著上半身：？
隻見李落霜秀眉輕擰，雙手攢起兩邊的衣角，似乎在使什麼勁，隨後她拽住一旁紅纓的袖口，示意對方靠過來。
紅纓湊過去。
李落霜小聲道：“紅纓我動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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