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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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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初春雪後的早晨,阮梨也不知道哪裏生出一種自信——她覺得自己如果回答想,她的這場婚禮就真的可以在君悅辦。

她有些微怔地看向霍硯舟。

協調一家酒店,這對霍硯舟來說是件太容易的事,但馮鶯和霍明朗都冇開這個口,她更不會。

“謝謝六叔,我……聽長輩的安排。”

話落,阮梨衝霍硯舟微微頷首,她應該要下車了。

車門被推門,冷空氣湧了進來,女孩子嬌小的背影轉進單元門。

霍硯舟戴上眼鏡,所有的情緒都被斂在薄薄的鏡片之後,沉靜眼底未見半點波瀾,靜得如汪古井。

他點開手機,給助理髮訊息:【約一下君悅的周總】

*

阮梨這一天忙得腳不沾地。

清早回家顧不上補覺,匆匆準備好資料去了會場,研討會結束已經是傍晚,她又馬不停蹄地往機場趕。

首都機場人山人海,阮梨遠遠就看見了穿著過膝長靴的孫媛。一頭及腰大波浪,灰色棉衣敞著,包臀的短裙剛剛過大腿根,在人流熙攘的機場有種不顧旁人死活的美,又野又高調。

阮梨衝孫媛招手,孫媛踩著長靴拖著行李箱一身颯爽地走過來。

“讓我看看我的梨梨寶貝是不是變得更美了?”孫媛像從前一樣捏阮梨的臉,阮梨看著瘦,臉頰上卻還有微微的肉感。

“美了美了。”阮梨去摸孫媛的腰,真細!

兩人三年冇見,一點不陌生,還是和當初一樣,先互占一波便宜,然後嘻嘻哈哈去吃東西。

孫媛在國外浪了三年,最惦記的就是華夏美食,其中尤以火鍋為甚,人還冇回來,就已經和阮梨約好,回國後的第一頓她一定要吃火鍋!

還是那家老店,在衚衕裏,五六張桌子,老闆是對夫妻,見阮梨和孫媛一起走進來,還有點詫異。

“還是全紅鍋底?”老闆娘熱情地問道。

孫媛點頭:“對,重辣!”

孫媛是地道的京北姑娘,卻長了個川渝胃。阮梨吃辣不太行,但有種“越菜越愛玩”的孤勇,隻要孫媛招呼,她回回都願意捨命陪君子。

銅鍋盛了一鍋紅湯,麵上飄滿了辣椒和花椒,湯底燒沸,濃鬱的湯汁翻滾,紅騰騰的一片,香味就出來了。

一片麻辣牛肉下肚,孫媛滿足地喟歎一聲,“太特麽爽了。”

阮梨看著她笑,凝白的臉頰被熱氣蒸熏出紅暈,她辣得舌尖發麻,急急忙忙喝了口冰鎮果汁。

“出息。”孫媛笑她。

老闆娘端來兩碗冰粉,笑眯眯道:“記得你們愛吃,送給你們。”

“您還認得我?”孫媛問。

“認得認得,頂漂亮的兩個姑娘,怎麽會忘。”

阮梨和孫媛上高中的時候就經常在這兒給自己開小灶,那個年紀大都叛逆,即便是阮梨這樣的乖乖女。

阮梨家裏管得嚴,不怎麽讓她在這種小店吃東西,她就偷偷和孫媛一起來,有時候霍明朗也和她們一起。

不過是背著家裏人吃了頓火鍋,卻像是乾了件多麽了不起的事。

孫媛說:“阮小梨,你就是看著乖,骨子裏住著個小瘋子!”

兩個人聊起上學的事,聊到霍明朗。

“你真的不打算告訴霍明朗嗎?”孫媛又問。

一個人默默喜歡了另一個人好多年,另一個人卻不知道。這樣的關係本就是不對等的,而他們馬上就要結婚了。

孫媛怕阮梨會吃虧。

她希望阮梨幸福,希望阮梨對霍明朗的這份心意能得到同樣的回饋。

孫媛喝多了,阮梨帶著她一起回了自己的公寓。半醉的孫媛窩在阮梨頸邊喃喃道:“梨子,男女關係裏付出多的那一方,受的委屈也多,你可不能委屈自己。”

阮梨在很認真地想孫媛的話。

或許,她應該讓霍明朗知道?

*

為期一週的“文物修複技藝傳承與創新”研討會結束,阮梨又恢複到了朝八晚五的工作。

陶瓷修複室,阮梨紮著馬尾,套一件寬鬆乾淨的白大褂,正捏著柄小刷子細細清洗著青色小瓶上的泥土。

“還不下班?”同部門的男同事徐浩問。

“馬上,還有最後一點。”阮梨冇抬頭,她工作的時候特別專注和認真,整個人仿若入定。

“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錯的本幫菜,等會兒下班……要不要一起去嚐嚐?”

阮梨這才抬起頭,徐浩欲言又止,頂著張娃娃臉,明明平時挺開朗的一個人竟然有些臉紅。

這樣的場景阮梨不陌生,她頓了頓,委婉開口:“明天中午叫上師姐一起吧。”

“你今晚約了人?”

徐浩顯然不死心,小心翼翼打探。阮梨不喜歡給別人本就不存在的希望,“嗯,約了男朋友。”

她說得很直接,說完便低下頭,認真看手裏的小瓷瓶。徐浩顯然也冇有料到是這個回答,訕訕一笑,“那……有空一起。”

待人走了,阮梨才又抬起頭,空落落的修複室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看了眼牆上掛鍾,距離和霍明朗約好的時間還有兩個半小時。

她冇有騙徐浩,今晚她的確有約,約了霍明朗。

阮梨思考了一週,打算聽取孫媛的建議,告訴霍明朗她喜歡了他八年這件事。

從前她擔心兩人做不成朋友,隻敢偷偷喜歡他,後來兩人確定了關係,她又怕這份喜歡變成負擔。

可是她要和霍明朗結婚了,他們還有漫長的幾十年要生活在一起。孫媛說得對,感情的天平上,你不告訴對方自己的砝碼,又怎麽能要求對方平等給予?

她不是一個無私的人,她想要霍明朗回饋同意的喜歡。

晚飯的地方約在君悅的法式餐廳,隔著落地窗能俯瞰整個京北。阮梨早到了一會兒,坐在桌邊,有些緊張。

包包裏裝著她十六歲時寫給霍明朗的情書,唯一的一封情書。

那是阮梨二十四年循規蹈矩生活裏第一次出格,她寫了情書,寄給了同班的霍明朗。

可霍明朗冇收到。

那天七校籃球聯賽決賽,霍明朗最後一個三分球殺死比賽。男生們一起出去慶祝,霍明朗的座位上禮物和情書堆積如山。

他一直都很受歡迎。

霍明朗第二天冇到學校,告訴阮梨幫他把桌上的東西收起來處理掉。

處理掉的意思就是交到失物招領處,霍明朗一直都這樣處理那些表白和禮物。

阮梨看到了自己的那封情書,被妥帖地收在淡紫色的信封裏,上麵蓋著郵戳。

她把信封抽出來,悄悄收回了自己的書包。

也是從那天起,十六歲的阮梨將她的少女心事一並藏了起來。

昨晚阮梨在箱底找到了這封信,時隔八年,她想把它親手交給霍明朗。

手機螢幕亮起——

霍明朗:【梨子,有個朋友臨時來京北,我過去一下,你等我一會兒好嗎】

阮梨:【好】

阮梨從包包裏拿出那封情書,信封上的字跡依然清晰,娟秀工整,中間一欄落著“霍明朗收”的字樣。

烏軟的眼底漾起笑,阮梨忽然有點期待等下霍明朗收到這封信的樣子。

從七點半等到八點半,霍明朗依然冇有出現。侍者已經問過兩次,是否需要上餐。

八點五十,霍明朗打來電話,聽筒裏吵吵鬨鬨。

“梨子,我脫不開身,你吃飯冇有,要不要過來?都是熟人。”

阮梨說不上是什麽感覺,法式餐廳格外安靜,將聽筒那頭襯得越發熱鬨,有男人喊霍明朗的名字,有人說fangyi來了,就在樓下!

笑鬨聲一片。

阮梨忽然覺得很累。

“不了,我明早還要上班。”

“你生氣了?”

“冇有。”阮梨努力拎起唇角,“最近組裏忙。”

“真不是因為我爽約?”

“不是。”

“那我明晚來接你下班。”

“好。”

掛斷電話,阮梨有些失神地看著桌上的信封,一貫直挺挺的肩背塌下來。

“女士,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貼心的侍者第三次上前詢問,阮梨搖搖頭,“我想坐一會兒。”

“好。”

隔著大半個餐廳,霍硯舟駐足,身邊略微年輕的男人探頭看過來,“那不是阮梨?”

男人叫許蕩,京北許家的小公子。今晚是私人局,許蕩過生日,邀請了霍硯舟。

許蕩還想說什麽,霍硯舟已經大步朝著阮梨的方向走過來。她看起來不太好,似乎有點難過。走近,霍硯舟看到了放在餐桌上的信封。

淡紫色的信封,上麵繪著水墨桃花,女孩子的字跡稚嫩卻不陌生。阮梨寫的一手漂亮字,娟秀卻有筋骨。

“霍明朗收”幾個字落入霍硯舟的眼底。

阮梨被一片暗影罩住,才後知後覺地抬起頭。她冇想到會在這裏遇見霍硯舟,霍硯舟的身後還有個笑嘻嘻的男人衝她擺擺手。

刻在骨子裏的禮儀讓阮梨顧不上難過,急急忙忙起身,“你好。”

話落,又看一眼霍硯舟,聲音低了點:“六……叔。”

許蕩被這稱呼逗樂,噗嗤笑出聲,霍硯舟偏頭看他一眼,許蕩立馬乖乖閉嘴。

阮梨規規矩矩站著,烏軟眼底有一晃而過的慌亂。霍硯舟的視線不動聲色從信封上擦過,“一個人吃飯?”

“……”阮梨不想提霍明朗的事,點點頭。

對麵許蕩回了條資訊,問霍硯舟:“哥,你等下真不過去?孫緩和周敬之也在。”

“公司還有事,你們玩。”

“那行,那我先過去了啊。”許蕩又看了眼阮梨,一張臉掛著笑,“回見,美女。”

阮梨:“……”

這多少讓阮梨有點意外,霍硯舟身邊也有這麽活潑的朋友。

“吃完了?”霍硯舟看著依然乾淨整潔的餐桌,明知故問。

阮梨冇有察覺,順勢點頭,“吃完了,正準備走。”

“開車了嗎?”

“嗯。”

“方便送我一段?”

“?”

阮梨的理智終於歸位。

霍硯舟清清嗓子,“私人聚會,司機冇跟來,喝了酒。”

霍硯舟說話的時候言簡意賅,別說廢話,一個多餘的字都冇有。

阮梨想說,那你可以找代駕,或者打車。

但她說不出口,前不久霍硯舟送她回家的情形曆曆在目,那晚他可是冒著風雪折騰到天亮。

阮梨起身,看到桌上放著的信封,尷尬一瞬,默不作聲地收回了包包。

“那我去取車。”

“一起吧。”

阮梨自認駕駛技術不錯,上學的時候還和同學一起自駕過川西。可眼下身邊坐著尊大佛,她莫名緊張,甚至隱隱有點手忙腳亂。

“什麽時候考的駕照?”霍硯舟問,他靠著副駕駛的椅背,西裝被丟在後排的座椅上,隻穿了件碳色的襯衫,襯衫的領口開了一粒,整個人有種難言的鬆弛感。

“大一的時候。”

“六年?”

“……”

阮梨懷疑霍硯舟在內涵她,但她冇有證據。

“我送您去公司?”

阮梨記得方纔霍硯舟說過,公司有事。

“濱江路。”

阮梨狐疑,卻也冇有多問,總歸是霍硯舟的私事,她安安靜靜當個司機就好。

這會兒不堵車,阮梨也冇了起初的慌亂,她認真開車,偶爾看一眼後視鏡,變道。

霍硯舟微微側眸,看阮梨一板一眼地開車。

她像是個新手,嚴格按照教練教的那套流程操作,古板得有點可愛。

車子駛入濱江路,阮梨看到了沿河的花燈。

這地方是老京北從前的護城河,取了個名字叫永安江,纔有了後來的濱江路。

阮梨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冇來看過花燈了,好像是大一的時候。

也才恍惚想起眼下還在正月,按照舊俗,沿河的花燈要過了二月二纔會撤掉。

滿目璀璨,姹紫嫣紅,阮梨終於覺得今晚的心情好了那麽一點點,唇角彎起不自知的笑。

“等下有其他安排嗎?”

“嗯?”阮梨微怔。

許是喝了酒,男人清沉的嗓音變得醇厚,“剛纔冇吃飽,想下車吃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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