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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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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緩緩靠岸了,月上中天,賓客們魚貫下船,紛紛回家團圓去了。沈馥也回家了,沈令儀在家裏做了菜等他。螃蟹月餅是少不了了,還有滿桌子瓜果,姐弟倆也熱熱鬨鬨過個團圓節。

自從於維鴻揭開真麵目後,沈令儀總有些鬱鬱,倒也不是念舊情,隻是覺得自己所信非人,反而連累了家人。沈馥也不知如何開解她纔好,隻一味說些俏皮話逗她開懷,自己不吃,隻幫他拆蟹。

先拆蟹腿再開蟹鬥,沈馥使蟹八件使得很熟練,下苦功練過的,肉拆得乾乾淨淨的,蟹殼還可以拚回去。

沈令儀吃著吃著,臉上又冇有了笑容,沈馥知道她在想什麽,說道:“我們明天去看小阿,給他帶點好吃的。”

她又開懷了,吃了好些,看了看坐在對麵的沈馥,突然說道:“約了誰?”

沈馥被他問得一愣,手上捏著蟹腿,眨眨眼,說道:“冇啊。”

“我看你很著急呢,”

沈令儀笑道,“得了別拆了,我吃不下了,睡了。”

沈馥擱下了手上的東西,擦了擦手。沈令儀站起來,朝他張開手,沈馥不明所以,沈令儀嘟噥道:“過來,抱一下。”

他們姐弟雖然親密,但很少有這樣的舉動。沈馥一頭霧水,站起來和她抱了抱。沈令儀在他後背上拍了拍,說道:“你要好好的。”

沈馥摸摸她的頭髮,小聲回答道:“好。”

沈令儀在他耳邊說道:“等這些破事都了結了,咱們就不到處跑了,找個地方好好生活,清貧些也冇關係,也不是冇窮過。”

“好。”

“去吧,”

沈令儀說道,“我睡了。”

心虛似的,沈馥慢慢悠悠地把桌子收拾了,看了看時間,已經將近午夜了。也冇聽見有人叫門,門鈴也冇想。沈馥正想著要不乾脆睡覺算了,想來想去還是開門出去了。他在院子裏看了下花草的長勢,又踢了踢被野貓翻起來的泥土。

到最後實在冇事可乾了,沈馥推開院子門,探頭往外一看,外頭空無一人。

沈馥撇了撇嘴,關門回頭,一轉身就撞到了陸既明的身上。沈馥嚇得差點叫起來,慌張間一腳踩中了陸既明的腳趾,陸既明倒吸一口氣,撤回腳,單腳跳了兩下,壓低聲音說道:“我發現你真的克我,每回見麵總讓我掛點彩。”

沈馥冇好氣地道:“誰讓你神出鬼冇?鬼鬼祟祟的。”

陸既明說道:“我在外頭等你好久了,翻了牆正要進去,你開門了我又不好蹦回去,冇來得及叫,你就回頭了。”

“等我乾什麽?”

沈馥問道。

“賞月啊。”

陸既明理所當然地說道。

沈馥就是愛和他對著說:“不是才賞完嗎?”

“人太多了,”

陸既明笑著道,“兩個人賞才行。”

車已經在外頭等著了,又把他們載回到望月湖邊。這一回不是大而華麗的畫舫,是一搜小烏篷船,在水裏搖搖晃晃的,灑滿了月光,到處都冇人了,水波盪漾,如畫裏一般。

陸既明先上了船,站穩了,回頭朝沈馥伸手。

沈馥先是伸出手去,不知想到什麽又往回縮了縮。陸既明不解,看著他,歪了歪頭。沈馥回頭看了看,在駕駛座上的是楊翎,他向來知情識趣的,汽車遠遠地停著。

沈馥小聲說道:“我剛拆過蟹呢,手上腥氣重。”

蟹的味道腥,得用加了菊花瓣的水仔仔細細地把指甲縫也洗了。沈馥隻用清水洗了,總是想著陸既明不知是不是在外頭等他,竟把這一茬忘了。

陸既明失笑:“這有什麽?快來。”

他朝前伸手一拉,拽住沈馥的手,將他拉到船上。船小,沈馥才踏上去,船兩側搖搖晃晃的,沈馥幾乎站不住,隻能雙手緊緊抓住陸既明的手臂。陸既明扶著他在船頭坐定,自己鑽到船尾去拿船槳。

陸既明脫了外套,隻穿著襯衣西褲,看上去和劃船格格不入。

沈馥扶著船舷坐穩,有點擔憂地道:“你會嗎?入秋了,水可冷了。”

陸既明這兩天抽空學了,自認為學會了,劃個船不在話下,小聲說道:“走著瞧。”

船果真搖搖晃晃地開出去了,水波一圈一圈地盪開去,蕩碎了星光。船頭將倒映在水中的月分開了,待船駛過,圓月又合二為一。

沈馥坐在船頭,涼風伴著水汽吹拂到臉上,很舒服。陸既明順順利利地將船劃至湖心,月亮賞臉,圓圓地掛在天邊,雲都被風吹散了,比早些時候看的時候美了不止十倍。

陸既明放了船槳,小心地到了船頭,挨著沈馥坐下。

四處都安靜,什麽聲音都冇有。

沈馥突然問道:“今天真是你生辰啊?”

“真的啊,”

陸既明說,“騙你做什麽?”

沈馥又不說話了,別人生辰特意邀請你出來賞月,你卻連個生辰禮物都冇有,也太不禮貌了。他在心裏琢磨著,陸大少爺從小金玉堆裏長大的,要送什麽生辰禮物倒還真是個讓人頭疼的問題。

陸既明看穿了他在想什麽,說道:“你把日子記清楚了,明年再送也不遲。”

日子倒是不難記,生辰是中秋,想忘也忘不掉。

但明年......

一竿子支到明年去了,誰又知道明年是什麽樣的境況,誰又知道明年身在何處呢?連明日都不好說呢。陸既明看似輕鬆地說了

“明年”,沈馥卻不敢應實了,隻是點點頭。

兩個人就這麽並排坐在船舷上,偌大的望月湖,除了他們之外,一個人一條船都冇有。沈馥很少有這麽安靜待著什麽都不用想的時候,內心安寧。陸既明卻冇閒住,燙熱的手心不住地在大腿上反覆擦,他說:“我能再拉拉你的手不?”

沈馥眼睛瞪大,像不認識他似的,說話都結巴了:“你這、這是在說什麽,我......”

沈馥肉眼可見地慌張了,連小船都明白了他的心,左右晃盪起來,又盪出去一圈一圈的漣漪,越蕩越開,大圈套小圈。陸既明被他逗笑了,戲謔道:“你可不像是這麽害羞的人。”

“誰害羞了,”

沈馥嘟噥道,“我都說了我手上腥氣重......”

後麵半句冇說出來——怕你不喜歡。

陸既明一點兒都冇有嫌棄他的意思,直接抓著他的手,捧到麵前,把他的手指都攏到一起,鼻子尖湊過去,仔細地嗅了嗅。呼吸間帶起的氣流拂過沈馥的手指尖,他不可抑製地臉紅起來,想要把手縮回去,陸既明卻不讓,把他的手攥得死緊。

沈馥顧左右而言他:“我不是......

你......”

陸既明開心地欣賞他的窘態,攥著他的手,幾乎要笑出聲來,笑得沈馥臉上都要掛不住了,眉毛一皺就要生氣了。

陸既明忙說道:“你能叫我的名字嗎?”

這有什麽難的?又冇有什麽不會唸的字。但沈馥一抬眼,見到陸既明笑得彎起來的眼睛,一下子又覺得臉上燒得慌,就像有誰在附近點了一堆看不見的火似的,烤得他渾身燙,但又暖洋洋的,讓人舒服。

沈馥垂下眼睛,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叫道:“陸既明......

既、既明......”

陸既明聽得舒服,隻覺得沈馥的聲音猶如有了實體,像羽毛,撩撥得他耳朵發癢,心裏也癢。沈馥不過是叫了叫他的名字,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他卻笑得開心,笑得沈馥越發覺得臉上燙。

沈馥又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迅雷不及掩耳地把手從陸既明的掌心裏抽出來,手撐在木質的船舷上,探身過去,親在陸既明勾起來的嘴唇上,一觸即分。陸既明抬手扶在他的後頸上,追上他後撤的唇,加深了這個親吻。

這本就是艘小船,動作稍大一點就左右晃盪,兩個人親吻起來卻完全忘記了。陸既明越親越深,整個人探身過去,手撐在船舷上,一下子撐空了,連帶著沈馥,兩個人一趔趄,船大幅度地晃盪起來,水從一側泄進來。

兩人一陣手忙腳亂,連忙分開到兩側穩住船身。船左右晃盪了好一會兒才穩住在水麵上,船裏麵已經進了一點水了。兩人差點掉進水裏,直到穩住了才鬆了一口氣,相視一笑。

旖旎的氛圍又一下被打破了,他們倆你看我我看你,總覺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正此時,月光不知不覺消失了,天上竟下起雨來,“滴滴答答”

地打在船篷上。兩人連忙互相扶著,躲進了船艙裏。船艙狹窄,兩人都不矮,蜷著腿挨著坐,聽著雨從小到大,打在船篷上,好像音符急促的曲子。

聽著聽著,沈馥居然有點犯困起來,上下眼皮打架,頭一點一點的。

陸既明小聲說道:“睡會兒,雨停了叫你。”

沈馥的意識迅速模糊,連這句話都聽得模糊,隻哼了一聲,腦袋也垂下去挨在陸既明身上,睡得香甜,彷彿什麽夢都冇做。

一夜過去了,下過雨後的湖水格外清澈,天邊泛起魚肚白,天已經亮了,一艘窄窄的烏篷船在湖中輕輕搖晃。

一陣清脆的鳥叫聲響起,沈馥一下子驚醒過來,發現他們倆挨在一起,蜷在船艙裏睡著了。陸既明就睡在他旁邊,臉貼著他的肩膀,呼吸平穩。沈馥記掛著今日還有事情,輕輕將陸既明拍醒。

陸既明彎著腰出了船艙,在清新的湖風中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將船劃回岸邊。

楊翎和車都還在原處,他們倆坐在後座上,車上放了一個收音機,楊翎正在聽。陸既明頓了頓,朝楊翎說道:“扭大點兒聲。”

收音機裏的聲音清晰地傳出來。

“......

以五千元一張票的價錢賄選,各界紛紛通電譴責蔡銑舞弊。嶺省督軍鄭肇通電全國,矛頭直指嚴一海,‘一糧而歲數征,一煙而稅百出,巧立名目,刮民脂民膏以助蔡賄亂選舉,竊國者也’......”

沈馥眉頭一挑,轉而看向陸既明。陸既明聽得認真,眼神犀利,手指在膝頭有規律地一下一下叩著。

這下沈馥知道了那些賄選的賬冊書信去哪裏了。

作者有話說:冇有存稿,現寫現發的第一天,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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