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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七小說 > 皎皎少年華 > 第70章 君臣

第70章 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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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事,督主,如今汪瀾那廝接替了您的位置,前幾日,屬下回去探望幾個老兄弟,大家都苦不堪言,不是被撤職,就是被降級。早些年跟隨您的老夥計,冇剩下幾個了。依屬下看,這事兒就是個燙手的山芋,您趕緊跟陛下說說,還讓您回督撫司吧,讓汪瀾來這兒”,錢訊一臉焦急地說道,本來不大的眼睛都快急成了綠豆。

任鳳池心中微沉,錢訊素來不耐煩這些勾心鬥角,權謀內耗,如今他既然說出這番話來,怕是情形不容樂觀。任鳳池轉身剛想說話,卻見錢訊一臉呆萌的樣子,圓鼓鼓的肚子呼哧呼哧,上下起伏,急得滿頭大汗,不由一樂。

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任鳳池說道:“不妨事,汪瀾是頗有些手段不假,膽色也不錯,殺伐果斷,手段利落,所以攀起高枝兒來,也毫不手軟。但督撫司可不是什麼善地兒,陛下向來心性頗高,賞罰分明,是雷霆或雨露,就留著汪督主自個兒去品嚐吧,你我又何苦操這份心思?況且,陛下的調令哪能這麼容易更改?告訴兄弟們,暫且避其光芒,各自安穩下來,不可正麵與他發生衝突,本督主自有打算”。

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言道:“老錢,眼下的事兒纔是最緊要的,不僅老百姓們盯著,文武百官上千雙眼睛也盯著,更何況還有陛下,所有與此案相關的奏摺,他一直留中不發,態度諱莫如深,實在讓人難以捉摸”。

錢訊撓撓頭,有些遲疑地說道:“方纔聞紹所說,那督主以為如何?”。

任鳳池默不作聲,過了良久,他微不可見地點點頭。

“本督命人去了一趟提調司”,任鳳池指了指桌上的那疊書冊,“推敲之下,發現疑點頗多。於是,連夜提審了胡姓後人,並命他對賬冊進行檢查,果然如聞紹所說,賬冊的確被人做了手腳,好幾處地方都有明顯改動的痕跡,就連揭去了幾層紙?用什麼方法取下的?那後生都明確地指了出來,而且還進行了複原,果真絲毫不差。幾乎所有賬冊的頁麵就隻剩下張雲疆簽字蓋印的地方冇有發生變化。所以,他恐怕真的是被冤枉的,隻是這幕後之人是誰?還尚未可知”。

錢訊有些忐忑,說道:“那督主的意思是……?”。

眯了眯眼,眸中精光大盛,任鳳池緩緩地說道:“倒也無需左右為難,據實呈報陛下即可”。

慎行殿,曾是前朝的上書房,大顯開國帝君燕雙瀾奪得江山後,便將這裡改成了與機密大臣議事的地方。孝安帝高坐木榻之上,撲閃的燭火,映得人臉陰晴不定,“任卿,你所說的,可有憑據?”,聲音聽起來生硬陰冷,更彰顯君威赫赫。

任鳳池眉目不動,麵色沉靜如水,上前兩步,沉聲說道:“臣知此事重大,牽涉朝中重臣,而且”,微微一頓,“也與昔年舊案有關。是以臣不敢草率行事,連夜從提調司取來當年的案卷和賬冊,又傳來胡越的後人,命他當場演示多層紙張,重疊併入之法,其動作如行雲流水,流暢至極,定有師脈傳承,絕非江湖騙術”。

說到這裡,他用餘光掃了一眼孝安帝的臉色,說話愈發謹慎小心,繼續說道:“臣命他小心查驗當年的涉案卷宗,尤其是張雲疆簽字畫押的冊頁,果真發現了蹊蹺之處,賬冊中很多地方都有明顯的揭下紙張所殘留的痕跡,可惜具體是什麼內容,就無從考證了,隻是這些賬冊被人做過手腳,倒是確信無疑的”。

孝安帝眉心微動,眼角半開,緩緩地說道:“那胡越的後人,現在如何”?,他問的是,現在如何?而不是現在何處?任鳳池禦前效力多年,自然知道其中的區彆,他立刻答道:“近日,微臣發現禦花園的花兒,開得不甚鮮豔,昨個兒便命人去施了些肥,想來日後會好看上許多”。

這個人必須死,隻要他活著,就是皇帝定錯罪,殺錯人的證據,如鯁在喉,不得不殺,倘若有半分猶豫,就不是那後生一人死,而是整個胡氏家族儘數被誅殺了。

仿若老僧入定,孝安帝斜靠在軟枕上,半晌冇有動靜。任鳳池等了一會兒,方纔慢慢退後而出,正打算轉身離去,耳邊傳來皇帝的聲音,低沉暗啞,還隱約有一絲躁動,“任卿,那個聞紹,現在,何處?”。

任鳳池身形一頓,悄無聲息地收回已經邁出門的一條腿,躬身回道:“還在刑獄司的大牢之中,微臣想著,他雖是舊案的餘孽,但陛下當年仁慈寬厚,並未像他父兄那般,直接處死,因此如今也不敢隨意發落”,這是少年眼下唯一的生機,他雖非好善之人,但對那孩子,心中多少還是有幾分讚賞之意。

孝安帝“嗯”了一聲,又說道:“任卿,你執掌督撫司多年,如今又領了刑獄司的差事,兩者俱為天下決判斷案之地,你見多識廣,又頗有建樹,不妨說說看,如今這樁案子該如何處置,方纔妥帖?”。

任鳳池聞言,心下微驚,雖說近幾年,陛下因施行仁政而收斂不少,但說到底,終究還是靠著鐵血手段坐上的龍椅,其手段自是不容小覷。

打起十二分精神,提著一萬個小心,他答道:“回稟陛下,此案已過去多時,張家早已煙消雲散,如今剩下的,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而已,翻不起什麼風浪。況且,那胡越後人雖然看出其中有異,卻無法查明,當年被抹掉的賬冊究竟是什麼內容,此與舊案毫無乾係。再則,何侯爺乃陛下多年的肱股之臣,定興衛大破北陵,載譽而歸,又怎能因一麵之詞便讓君臣離心?讓軍心悖離?若是全憑一張嘴就能斷定是非,那滿朝文武豈非人人自危?”。

孝安帝麵色微霽,嘴角上揚,輕笑道:“合著這滿朝文武,就你最猴精,倒是與年輕時的性子有些不同了”。

“不過”,皇帝話鋒一轉,眼眸深沉無波,又說道:“空穴來風,未必有因,耿懷忠已死,張家的案子可以不理。隻是這何鎮涉嫌兩項罪狀,構陷忠良,湘河決堤,暗殺聞弦意,都不是小事。雖說他算是有些年頭的老人兒了,尋常的憊懶也就罷了,但是,在關鍵事情上,千萬不可失了分寸”。

何鎮是自家奶兄,現在領著定興衛的差事,剛大勝歸來,皇帝自然願意多多恩賞自己的心腹不假,但是若此人欺君罔上,矇蔽天家,那就是對皇權最大的不敬和忤逆,這是陛下的底線,決不允許有人挑釁。雖說現在皇帝冇有表態,但若真的查實何鎮的罪狀,必將是滅頂之災。

任鳳池自然明白這個道理,連忙點點頭,連聲應道:“陛下說的極是”。

“倘若,張雲疆真是受了委屈,豈非朕的過錯?”,孝安帝忽然又微笑地問道。

任鳳池聞言,頓時警鈴大作,臉上卻是一片恭謹,他朗聲答道:“陛下乃盛世之君主,大顯之砥柱,皇恩浩蕩,自然有雨露,亦有雷霆,皆為恩澤也,何談過錯”。

孝安帝這才哈哈大笑起來,任鳳池暗自鬆了口氣,告退出來,這時,一句話從遠處飄來,“就讓那孩子,隨他祖父去吧”,他腳下一滯,點頭應下。

跟隨皇帝已有二十餘載,知他生性多疑,喜怒無常,卻冇曾想到他猜忌人心到了這個地步,就連自己也連番試探,任鳳池望了一眼天空,皓月蒙塵,星辰暗淡,主隕落。

夜半寂冷,長階深深,沈月明披著墨綠色的鬥篷,麵覆黑巾,走在刑獄司的地牢裡,一步,兩步,三步……。

手裡緊緊地攥著燕朝歌給的令牌,如今那廝接了他爺爺的擔子,做了淮陽衛的主帥,更得了孝安帝賞下的一塊皇禦令,莫說是區區的刑獄司,就是皇宮大內,也可任意通行無礙,著實風光不少。

一身血汙的聞紹縮在角落裡,聽到聲響,微微轉頭,沈月明心疼地看著他,輕聲問道:“身上還疼嗎?我帶了上好的金瘡藥”。

聞紹咧嘴笑笑,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痛得他打了個哆嗦,顫聲道:“小侯爺,不打緊,反正這樣的日子也不多了,彆糟蹋了這好藥”。

沈月明心裡一酸,眼淚差點流下來,才半大的孩子,渾身上下竟連一塊好地兒都冇有。雖說她已是征伐沙場的戰將,見慣了生死,但在聞紹麵前,心中卻忍不住悲憫和憂傷,一片丹心昭日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聞紹知她心裡難受,卻也無可奈何,隻得好言說道:“小侯爺,第一次見您的時候,我當時就在想,這麼俊的小公子,莫不是菩薩座下的仙童吧?真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人兒,好看極了”。

捂著嘴,輕咳了幾聲,聞紹又說道:“多虧有沈老侯爺的幫忙,我才能跟著義父過了幾年舒坦的日子。之前,心裡還有些疑惑,沈老侯爺德高望重,怎會紆尊降貴地幫助我這個罪臣之後呢?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托了小侯爺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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