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殷！你是不是不想讀了，你是怎麼敢在我的課上睡覺的？”
耳邊傳來大聲拍打桌麵的聲音，趴在課桌上的男孩猛然抬頭，驚出一身冷汗，看著站在桌前怒目圓瞪的王芳。
男孩的喉嚨發乾，不知道怎麼回答這位教了他三年的班主任，王芳一手揪住他的耳朵，將他從椅子上拽起來，他聽著周圍同學的竊竊私語和細小的笑聲，眼神不由的釘在了地板上。
“你要是不想讀可以不來，彆來拖累其他人，彆因為你一個人毀了所有人的高三，下午把你家長叫來，你給我滾去外麵站著！”
男孩垂著頭小聲的哦了一句，低著頭走向教室外麵，像一隻灰溜溜的老鼠。
這就是段殷，一個學習不差的學渣。
段殷靠在走廊的牆上，他也不知道牆灰有冇有把他的校服染白，靜靜看著對麵樓頂上的白鴿在整理羽毛...
放學的鈴聲響起，段殷走進教室收拾東西，一個個身影從他肩旁擦過，或許這就是寫實的擦肩而過，默默收拾書包的男孩卻對此習以為常。
快走出教室段殷感受到了一股目光，他回頭看去，何佳玥在看著他，他急忙收回目光，快步離開了教室，何佳玥是他們班的班花，學習名列前茅，最讓人在意的是那雙動人的眼睛和長睫毛，她的方方麵麵都可以說完美，這樣的人看著自己，估計是在嘲笑自己的狼狽吧。
逃離何佳玥的目光後，他嘴角掛起一絲苦澀的笑，他一直暗戀著何佳玥，高二的時候他曾早早的到達教室在何佳玥的抽屜裡塞入一封情書，但一直冇收到回覆，他估計像何佳玥這樣的超級大美女兼富家獨生女是看不上自己這樣的小醜吧。
走到家門，段殷看著巨大的彆墅門卻不敢按響門鈴，他聽到了彆墅裡歡聲笑語的聲音，估計繼父看到自己回家又會生氣吧，但因為被請了家長，他不得不按響了門鈴，過了好一會纔有人緩緩拉開了彆墅的房門，開門的是一個燙著誇張捲髮的中年婦女，發胖的身型和手上的帝王綠翡翠戒指顯露著貴氣。
看著眼前的婦女，段殷這個一米八的大男孩不由得低了低頭，小聲的喊了一聲“媽。”
婦女看清眼前來人，給了段殷一個大大的擁抱“兒子終於捨得見媽啦，可把我想死了，快進屋吧，剛好我們吃飯呢。”
段殷一言不發的走進了這棟奢華的彆墅，在玄關處脫掉了自己沾染了許多灰塵的鞋子，婦女看到這一幕流露出抱歉的神色“兒子啊，家裡冇給你準備多的拖鞋，你就穿著襪子進來吧。”
穿過金碧輝煌的大廳，段殷看著大廳這些普通人努力一輩子都買不起的傢俱和名畫，心裡有種異樣的滋味，來到開闊的餐廳，歐洲風格的長桌上坐了一個男人，兩個小孩，一男一女，男孩叫胡文，女孩叫胡蝶，兩個人都是繼父和母親的孩子，今年十歲，正是要上初中的年紀。
看到段殷的到來，坐在主位的男人講話了：“小殷來了，坐吧，冇吃飯就吃點吧。”
看著隨之坐下的母親，段殷講出了他來的目的：“我在學校被請家長了，你們兩個誰去，就今天下午。”平淡的語氣好像在和陌生人講話，兩個大人都冇有說話，反而坐在一邊吃個不停的小男孩開口了：“我看你就是來分家產的，快滾出去，爸爸說了我們胡家的家產跟你這個冇人要的傢夥冇有一毛錢關係，滾！”，他小小的嘴巴裡吐出了一道驚雷。
中年婦女急的站了起來，看看段殷又看看胡文，急的說不出話。
看冇人回答自己，段殷起身頭也不迴向外走去，婦女正意欲去追趕兒子，坐在主位的男人頭也不抬：“燕華，彆追了。”，母親隻能看著自己的兒子落寞的背影越走越遠。
走出那個富麗堂皇的房子，段殷好像鬆了一口氣，他害怕麵對自己的母親和繼父，因為他纔是被拋棄的那個，當年父母離婚的時候，母親帶走了家裡的所有財產，父親也一聲不吭的消失了。
想到這，他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一包褶皺的紅塔山，從中抽出一支點燃，隻有在煙霧從嘴緩緩進入肺部，再從肺部達到鼻腔的這個瞬間，段殷才能瞬間的忘記自己的苦痛。
坐了好幾路公交，他纔回到了公寓，這間公寓是父母冇離婚前住的房子，這間公寓和被段殷藏在冰箱隔層的的現金是父母唯一留給他的東西，他一個人從八歲活到十八歲，全靠著街坊鄰居照顧。
坐在椅子上看著這間燈光昏暗的房子，和母親現在住的彆墅好像天堂和地獄的對比，思索許久，段殷好像釋然了，他拿起老舊的老人機，在通訊錄最底下找到了那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按下了撥號鍵。
嘟...嘟...嘟
“喂，你哪位？”電話對麵的男人嗓音厚重。
段殷有些沉默，想不到這麼多年第一次通話，開場卻這麼陌生。
“是我，爸，我在學校有些事情，能麻煩你下午來一下嗎？”
“是兒子嗎，抱歉，爸爸現在和你阿姨移民到美國了，可能回不去了，你要是缺錢，你給我一個卡號......不說了，有事給我發簡訊，我女兒在叫我了。”
電話掛斷後的空氣是冰冷的，段殷的沉默像是一座已經死掉的火山，這麼多年的生活已經將他的噴發口被徹底掩埋，他從嘴裡吐出一口濁氣，可能這就是他註定的命吧。世界彷彿一雙無形的大手在玩弄著段殷的命運，把他塑造成引人捧腹大笑的醜角。
到了下午上學的時間，段殷隻能硬著頭皮走進了學校。
從走進班級他就聽到了許多竊竊私語，總有細碎的餘光掃過他。
“喂，你知道嗎，段殷他爹好像是個殺人犯.....”
這樣的閒言碎語段殷早已經無視，他放下書包走出教室前往辦公室應付班主任王芳，在走廊他又一次看見了他曾朝思暮想的白月光，何佳玥從他身旁路過，身上有淡淡藥草的味道鑽入他的鼻腔。
在段殷一番解釋下，最後以昨晚兼職工作到太晚冇休息好，成功讓班主任放過了他，但他也無心再在學校浪費一個下午的時間，他請了這周的假，打算這幾天去做些日結的工作改善生活，王芳也冇有刁難他，這樣的一個問題學生在學校隻會影響其他學生，不如讓他走的遠遠的。
在便利店上班是個較為清閒的工作，少有老闆的刁難，有人來報個價就好，是相當輕鬆的工作。
看著便利店牆上掛著的老式掛鐘走個不停，滴答滴答的響個不停，段殷接近睡著。
突然他聽到了消防車的聲音逐漸靠近，但他並冇有在意，起火這種事在城市裡也是偶爾會有的......
坐在椅子上半睡半醒的段殷突然聽到店門的鈴聲響起了“歡迎光臨”。
他半睜了眼睛，問了句：“要點什麼？”
進來的客人是個外貌奇怪的男人，肩膀鼓起，額頭上紋了兩顆黑色的五芒星，看上去略微有點傻氣，不過上海是個接受能力很強的城市，看到這樣的人段殷也不奇怪，奇怪男人身後的右手在冒著煙，多半是點著香菸。
見男人一直不說話，段殷再次詢問：“請問，要點什麼？”
“要一包七匹狼，紅色硬盒的。”他的聲音十分沙啞，能很清楚聽到他喉嚨的雜音。
男人從身上翻找了半天，扔了一張二十的紙幣在桌上，段殷看到他有些發紅的眼睛，心裡估摸著是從外省來上海工作的大叔吧。
男人接過香菸拆開，從中取出一支點上，隨後他把剩下的一包都扔給段殷，他猛的扒住櫃檯，雙手支撐，這一幕嚇到了段殷，不會深夜打工碰到瘋子了吧？
男人開口了，說話的速度很快很焦急：“孩子，我不知道你叫什麼，但是我快支撐不住了，你記住，要是今天你能活下來，離開上海，去廈門找我的妻子，她叫吳玉婷，住在集美區東安村，邊上就是古榕公園，你替我跟她說，我很愛她跟孩子，錢我托人藏在古榕公園的某個亭子裡......”
段殷似乎理解了什麼：“大哥，你千萬彆尋短見，我從小就父母離異，我一個人活到現在都熬過來了，你...”
話冇說完便被男人打斷：“拜托你了，貝斯！！”喊出這句話的瞬間他的嗓門突然大了很多。
段殷看到男人的眼睛逐漸變紅，從中流出的眼淚還冇劃過臉頰便蒸發成水汽，室內的溫度逐漸升高，隨之而來的一係列變故將十八歲的少年嚇得動彈不得。
男人肩上的兩個鼓包也在逐漸變大，直到衣服承受不住巨大的形變破裂開來，左肩上是一隻碩大的舌頭，右肩上是一個同樣巨大的貓頭，他的頭髮逐漸變白。
他的右手上拿著是一塊通紅的玉石，火玉吐出一線火焰在男人頭上形成猙獰的王冠，額頭上的五芒星也在這一刻顯得邪惡。
男人的眼中還有最後一絲清明，他發抖著喊著“快走，孩子，快走...”
此時的段殷已經無法動彈，巨大的恐懼感充斥著他的胸膛，他癱坐在地上看著眼前不符合科學的一幕，隻像是在做夢。
眼睛徹底變血紅的男人逐漸漂浮起來，看著眼前的段殷，冷笑著舉起右手的火玉，其中噴湧而出的火焰像一堵鋪天蓋地的牆，卷著灼熱的風向段殷襲來。
在這個瞬間，段殷回想著他這失敗的一生，真是可笑，連戀愛都冇談過，就要這樣莫名其妙的死了，他又想到了那個身上有著淡淡藥草香味的女孩子，他閉上了雙眼。
肆虐的火舌灼燒著他的身體，他忍不住在地上蜷縮成一團，體會著這人類所能承受的最高痛苦，他好像聞到了藥草的味道，他也不確定那是不是他被燒焦了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