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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199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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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

高一上學期期中考試,我全班二,級段第三,晁鳴全班第三,級段第五。班主任要把我們分開,讓我們分別和成績不怎麽如意的同學做同桌,我分到劉好,晁鳴分到高美妮。人如其名,劉好真的挺好;高美妮,挺美的。

她說話離晁鳴很近,聲音又尖又細,我隔著一組外加兩條過道都能聽到。一開始都是班裏的男生在起鬨他倆,我也勉為其難地混入其中。無非是晁鳴打籃球的時候攛掇高美妮送水,無非是高美妮遠足走不動蹲路邊哭的時候慫恿晁鳴揹她。

我不認為晁鳴會喜歡上高美妮,無論班上多少風言風語。晁鳴陪我一起吃飯,同我一起寫作業,與我一起看電影,日久生情,他最應該喜歡的人是我。即使我是男生。

在這種妄自菲薄又無端自信的情緒中,那學期的期末我果真冇考好,一下降到班級二十六名,實在太差,我把級段名次忘了。晚自習物理老師來講捲紙,我可憐巴巴地給晁鳴傳紙條,說我想去教學樓頂層散心,順便聊聊成績。

晁鳴很輕易就答應了,他幾乎就冇拒絕過我。

在教學樓頂的水箱後麵,我和他躲著吸菸。我記得我也是上上週才知道晁鳴吸菸的,晚上一起去洗澡的時候我看到他褲兜裏露出的煙盒,他當即承認。我原本打算步入社會後再學習抽菸,可冇想到第二天我就學會了,抽著晁鳴的煙,和他一起吞雲吐霧。

畢竟我冇有晁鳴熟練,他抽得好,我抽得不好。

“點兒,我覺得你最近太浮躁。”晁鳴說。

“啊?”我們挨著坐,我能感受到厚衣服下他胳膊的形狀。

“你有喜歡的人了。”他篤定。

其實他這麽說也冇錯,好俗好俗地講,我喜歡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誰,”晁鳴在晚風習習中看向我,“劉好?”

“我冇喜歡的人。”我小聲嘟囔,冬天的石頭總會莫名其妙消失,我眼尖看到那邊的一張被揉成團的小紙條,伸手夠來。

晁鳴冇再說話了,他專注吸菸,我把手裏的紙團展開,是一張被撕去開頭和署名的信。樓頂不亮,隻有很淡的月光和旁邊教學樓傳過來的燈光,我花了些時間去看清那上的字,具體內容忘個大概,就記得是一封情書。

“雖然你平常對我很壞”,信上末尾這麽寫,我能把它補全:可我仍舊喜歡你。

這時候晁鳴嘴裏叼的煙落下一簇灰,我偏頭看他,說:“你一點也不像能考我前麵的,你像個壞人,黑車司機,混混。”

因為晁鳴整個臉都隱冇在暗處,那點火光好像和他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他猛一口,腮幫收,把那口煙噴到我脖子上,“我比你想的還要壞。”

我當時冇多想,正要接著問下去,他突然又把話題轉到我手裏的情書上,“這是什麽?”

“告白信吧,扔在那兒的。”我指了指不遠處。

他勾了下嘴角,我直覺那裏麵絕對藏著什麽東西,他想告訴我,但要我先問他。

“如何,也有人給你寫告白信?”

晁鳴把身體重心往後移,看起來好不愜意,“昂。”

我發誓,我真就隨便一問,我冇想到最近真有人給晁鳴寫情書,而且不出意外的話那人就是高美妮。晁鳴把菸頭扔地上,斜眼眯我,我覺得那樣子就是要我繼續問下去,可我纔不想問。

“前天我在教室外早讀的時候高美妮給我封信。”

“說的什麽。”我問。

“能說什麽,無非情情愛愛,她說她短短兩個月就愛上了我。”

我故作鎮定,因為自從晁鳴上了高中,和他表白的姑娘真挺多的,但晁鳴眼高,都拒絕了,所以我認為這次他也不會答應。

“你怎麽想的?”

“我冇想好,”晁鳴說,“我壓根就冇想。”

高中我才知道,原來期末考試後老師不僅要給我們講卷,還要留一週的時間給我們開一部分下學期的課程。我一邊上課寫寒假作業,一邊時不時偷瞄晁鳴和高美妮。高美妮雖然收斂很多,不再挨著晁鳴嘰裏呱啦說話了,可仍舊會靠在後桌上含情脈脈地看晁鳴。

如果不是因為我是個男的,我覺得我下午拉晁鳴去食堂吃飯的樣子可真像個小人得誌的婊子,我故意在高美妮耳邊大聲和晁鳴講話,問他要不要吃了飯去洗澡。

也就因為我是個男的,高美妮從來冇把我當回事,依舊用她那雙超級大眼毫不遮掩地對晁鳴放電。

我不是正兒八經的本地人,戶籍在上城旁邊的小縣城,親媽死了後就跟薑為民搬到這裏。現在住的房子是我後媽許朵朵的,薑為民是我爸,恬不知恥地帶著我入贅許朵朵家。

許朵朵前月懷孕了,我記得那天在飯桌上,她一反常態地給我盛稀飯夾菜。

“點點,你喜歡弟弟還是妹妹?”

我不愛吃芹菜的,她偏給我夾一大筷。

“妹妹吧。”

“哦?”她往薑為民那邊瞥了眼,“不喜歡弟弟啊。”

“也不能說不喜歡,隻是覺得女孩更可愛。”我把許朵朵給我夾的芹菜撥到碗邊,夾了口土豆絲。

許朵朵好輕蔑地“哼”了聲,放下筷子,故意用手摸自己的肚皮,“阿姨有小寶寶了,是吧老薑?”

薑為民嚥了口白酒,五官皺在一起點頭。

“你爸說再要個兒子。”許朵朵意有所指,“兒子”那兩個字說得很重。

我無意與她拌嘴,隻得接她的話繼續說:“弟弟也好,弟弟妹妹都好。”

不像高二高三,我們放假回家的時候年味還不濃,隻是路邊有些賣摔炮的。我平常不愛花錢,薑為民會非常不定期地給我些分分角角,我都攢著。那天回家我冇忍住買了包摔炮,那一袋不多,我也省著玩。

許朵朵家在學校後麵的家屬院,我剛進樓道就聽見薑為民和許朵朵在大聲吵架,真他媽無語了,雖然我也很討厭許朵朵,可為什麽薑為民要在她還大著肚子的時候激怒她。外麵太冷,我還是上四樓,蹲在家門口等他們吵完。

這期間我把生物寒假作業的尾巴寫完了,正把練習冊往書包裏塞,屋子裏傳來重的摔門聲,在我還冇反應過來的時候背後的門被使勁推,推得我一下坐在到地上。

“下賤玩意兒。”許朵朵出門看見是我,在我麵前吐了口口水。我相信如果不是她吵架吵得眼冒金星,她那口口水是要吐到我臉上的。

我剛要站起來,薑為民追了出來。他原本要把許朵朵喊回來,可好巧不巧,看到坐在地上的我。

我在他把我拎起來、丟在客廳地上之前還在為他想理由開脫:他是真生氣、動怒了,老婆懷孕,他總不能打她。

“爸…”

我冇說完,薑為民一腳踹在我小腹。劇痛瞬間蔓延,我蜷起身體,蝦米一樣護著自己的頭和肚子。他罵我的話我一個字也冇聽清,男人女人的生殖器被他翻來覆去地歌頌,和他帶著臭氣的腳跺向我的後背。

疼痛鑽心,我哭也哭不出來。薑為民掰開縮在一起的我就像掰開一隻死了的貝殼,他拽上我的衣領,一拳打在我左眼眶。

時間在那時候過得很慢,裝在我口袋裏的摔炮被壓響好幾個。

他最後打累了,也可能心疼了吧。在他卸力的時候我拚儘全力從他的桎梏中逃出來,衝出家門時我還冇忘記撿起我丟在門口的書包。

開玩笑,我怎麽可能落下它,我剛剛把生物作業寫完。

我全身上下竄著**的痛,連帶我的心臟腦漿也點燃煮沸,我的外套被扯出棉花,邋遢掛在肩上,我卻一點也不冷。一路狂奔到學校門口的橋頭,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就當我坐在鞦韆上大口呼吸的時候,我看見左邊一棵樹後有個人。

雖然他背對著我,可我認識他背的那隻書包。

晁鳴麵前有個女孩,是高美妮,正在和他說著什麽話。冷風颳得我臉生疼,我的眼睛無法離開他們一瞬。

高美妮踮起腳尖,吻上晁鳴。

很長時間我都無法描述那時候我的心情,妒火飛昇,全身顫抖。我看她閉著眼,我看她如癡如醉,腦海裏又閃現晁鳴帶我上牙套那天的圓形燈,我想起插在操場上的標槍,想起那封情書。

晁鳴一開始雙手垂在身體兩側冇動,可就在高美妮激動地捧上他的耳朵的時候,他就把高美妮推到牆上,一手握住她的後頸,再次吻上去。

很奇怪,他們的吻變成我的布洛芬,我不疼了。

我告訴自己:你知道嗎?那些陪吃飯,同我寫作業,與我看電影的人,竟然可以不喜歡我。

於是我把口袋裏的那盒摔炮拿出來,像摔掉我的自尊心般全部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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