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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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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眼,還是書桌。

還是那些卷子,不過是完好無損的。

便簽貼在正視可見的牆壁上,異常顯眼。

"果然冇那麼簡單啊。"陳諾露出一個瞭然的笑容。

左手手腕多了一道淺淺的劃痕,血迅速填滿傷口,慢慢滲出。

她在卷子下摸出一把裁紙刀,很乾淨——如果忽視上麵的一點血漬。

高中雖然很壓抑,但她肯定不會做這種事情,因為這隻會讓父母更擔心,然後一切變得更糟糕。

她環視四周,打量這個房間。

白色的榻榻米連著床尾的白色衣櫃和床頭的加長書桌。

書架上整齊碼著高考複習資料,零星的小玩意被擠在角落,顯得有幾分可憐。

那些都是朋友斷斷續續送她的禮物。

她有點想她們了。

倒下的史迪仔積木被她立起,扶正水晶球,還給兩隻瓷兔子找了個她最滿意的距離。

她嘴角努力扯出一個笑容,好像在假裝開心的樣子。

嘴角立刻拉平,毫無波動的臉和剛剛的表情有一種割裂感。

剛纔一瞬間,她好像失去了對情感的控製。

明明不是她真實的感受,卻莫名有一片空白的記憶在與那種情感共鳴。

陳諾來不及細想,心臟就毫無征兆地加快。

氧氣在迅速減少,她的呼吸變得極其困難,身體內外有著針紮般的痛苦。

餘光中,一個黑影從窗外迅速閃過。

有什麼東西掉下來了。

但她冇聽見重物墜地的聲音。

身上的不適感已經消失。

她很好奇那是什麼,自己的不適是不是與這個有關?

令她失望的是,她剛要貼近玻璃去看,就被強製黑屏。

——

她又睜開了眼,還是熟悉的佈置。

翻過手腕,劃痕多了一條,滲出新鮮的血液。

陳諾潛意識認為這是自己的手筆,但不明白這是要乾什麼。

她視線轉向窗戶。

外麵是明媚的晴天,冇有任何不合平常的存在。

這次會有那個畫麵嗎?

她靠近窗戶,貼著玻璃想向下看。

這個窗戶就像是一個小小的銀幕,隻負責它所框出的畫麵。

所以她根本看不到其他角度的任何東西。

她甚至還不死心地換了幾個刁鑽的姿勢,眼睛幾乎要瞪出眼眶。

她後麵乾脆拍打窗戶,就像那種老式電視一樣,拍一拍說不定就好了。

玻璃被拍的哐哐響,還是看不到她想看的。

"還是不行啊。"她歎了口氣。

那種感覺又來了。

她盯著窗戶,黑影再次閃過。

這次她看清了,墜落的是一個人,長頭髮,天藍色的一套衣服。

——

第三次。

手腕上出現三道劃痕,比前兩次的更深,彷彿是在強迫自己清醒。

血流的更多了,在灰色的試捲上暈染出血花。

她再次走近窗戶,頭卻痛得很,右眼也痛到她想挖出來。

腦子裡也一片混亂,像是在風暴中心,破碎的記憶不斷地向她衝來。

陳諾感覺自己被幻境影響了,要被另一個自己奪走控製權。

呼吸變得急促,她身體裡似乎有很多的東西在相互對抗,狼藉不堪。

無數碎片的聲音擠進她的腦海。

"……救我……"

"……為什麼是你……"

"……憑什麼……"

"……來陪我們……"

"……"

"夠了!"

砰的一聲。

她一拳砸在玻璃上,玻璃瞬間出現蛛網般的裂痕,微微凹陷下去,血陷進縫隙。

似乎有什麼阻止了它完全的崩塌。

拳頭血肉模糊,幾道觸目驚心的傷口中還有細碎的玻璃渣。

終於安靜了。

某些東西變得清晰,隻需要最後的證明。

陳諾打開了衣櫃,鮮血淋漓的手在白色的櫃門上留下紅色的印記。

天藍色的睡衣整齊地疊在隔間最明顯的地方。

恍惚間,她站在了25樓的天台邊緣,穿著那件天藍色睡衣,抬頭,是一輪彎月,明亮,澄淨。

她向前倒下。

急速下墜,整個人像要爆炸了一樣,內臟被壓迫著,無法呼吸。

她和另一個自己對視上眼。

陳諾分不清自己是在窗前看的那一個還是在下墜的那一個。

又或者兩個都是她。

——

頭很痛,她懷疑是上個輪迴腦袋摔碎了。

手腕上的劃痕變成了四道,最後一道劃得太用力,血噴湧而出。

左手臂全是血,變得黏糊糊的。

血順著下垂的手臂滴下,木地板添上幾滴血漬,然後被她無情地踩過。

秉持著節儉的原則,她選擇用那件天藍色的睡衣簡單包紮。

陳諾想到了一個問題——這一切是不是就是來自她的記憶?

她很清楚自己冇被幻境影響,那種墜樓的真實感就像是來自被消除的記憶。

在它重現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這就是她曾經所經曆的。

冇有另一個陳諾,因為兩個都是她自己。

可是,為什麼呢?

她不記得與這有關的任何事情,是因為什麼她纔會義無反顧地跳下呢?

還有那些聲音,就像是有千百人在向她歇斯底裡地尖叫。

她感受到記憶裡自己的崩潰感,身體不由自主地發抖。

這是記憶反映,不是現在的陳諾。

之前她居然這麼膽小的嗎?她都有點看不起以前的自己了。

她感受到風的存在,眨眼的功夫,她來到了25樓的天台。

她赤腳踩在天台粗糲的水泥地上,一把老舊的椅子早就等待著,等待她踏上自己,邁上最後的護欄。

"……你明明可以的……"

"……為什麼……所有人……"

"……"

本該隨著風一起消散的耳語卻像厲鬼一樣纏上她。

身體顫抖得厲害。

可惜的是,裡麵換了個2.0升級版本的全新內芯。

陳諾就覺得他們聒噪,冇有本事,隻知道嘴叭叭叭,騙個單純的小姑娘。

要是她,她會直接撕了他們的嘴。

"她"踏上了椅子,接著是護欄。

這是第五次了。

"她"低下頭,過了幾秒,她選擇轉過身。

在向後倒下的一刹那,陳諾通過"她"的眼睛看見了那輪彎月。

月光還是如此皎潔。她想。

在經過房間視窗的一刹那,在蜂鳥的一次振翅之間,兩個時空的陳諾在這一刻有了短暫的重合。

她隱約意識到了什麼。

在"死亡"來臨的前一秒,她平淡的臉上綻放一個笑容。

她不需要做什麼,隻需要等待。

——

第五次睜眼,手臂上的五道刻痕流下五條彎彎曲曲的紅線,像噁心的蚯蚓。

她不急著乾什麼,反正在關鍵點之前,她做的大部分努力都是無用的。

但她明白那個自己不會坑自己,她們終究還是一體的。

她目前是被自己消失的記憶困住了,既然自己還好端端的活到19歲,那麼這個循環總會停止。

在那之前,陳諾選擇解決那一堆卷子。

她優雅地把第一張卷子撕成兩半,覺得不過癮,又把剩下的卷子整齊地對齊。

裁紙刀在上麵隨意劃下第一刀。

很淺。

她就著這個痕跡,不斷加深,一次比一次用力。

一垛卷子被光榮腰斬。

再被她撕的稀碎。

血淩亂地染在一堆碎片上,偶爾有幾滴在木地板上綻放。

……

在第八次跳樓之後,她無聊地都要打哈欠了,儘管她根本冇有那種感覺。

這是第九次睜眼,冇有任何的劃痕。

陳諾挑了挑眉。

循環結束了。

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卷子告訴她,她還在記憶幻境中。

"無所謂,"她保持著大大的微笑,她成功過一次,這次也會是一樣的。

她哼著歌,決定最後再打理一次她的藏品。

史迪奇被她扶起,找了個最可愛的角度擺放。

毛絨兔靠著牆壁坐下,頭微微歪,左右是兩隻瓷兔子。

最後是水晶球,它不大,一隻手就能握住。

雪花鋪在球底,站在白色獨角獸旁邊的女孩帶著遮陽帽,帽簷寬寬,閉著眼,像一位小淑女。

這是她最好的朋友送的禮物,她第一個來自朋友的不是生日禮物的禮物。

陳諾想起高中她送給她的一束花,綠色的桔梗和白色的康乃馨。

那是她第一次收到花,她開心了好幾周。

陳諾眉眼軟下來,翻轉水晶球。

雪花洋洋灑灑地落下,回到球底。

她再次翻轉水晶球,雪花再次落下,避開了獨角獸女孩,和完美地鋪在球底。

她不斷地翻轉水晶球,雪花不斷地落滿球底,她的眼中不再有任何明媚的回憶,隻有瘋狂在暗處滋長。

"真是的呢……"她兩指捏著水晶球,另一隻手拂過額前的碎髮。

"偏偏要偽裝成這個,"她鬆開了手,"水晶球"墜落到地上,冇有碎。

"你配嗎?"陳諾露出一個輕蔑的笑,腳踩上它,反覆碾壓,幻象也一點點從房間脫落。

隨著它變成灰燼,幻境完全消失。

冇有卷子,冇有裁紙刀,她坐在桌前。

"你在哪啊——"她站起身,手裡握著削得鋒利的畫筆。

"我們應該好好聊聊呢。"她推開了房間門,外麵靜悄悄的,冇有聲響。

"出來啊,你不愛姐姐了嗎。"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它產生了一絲人類稱為"恐懼"的感受,這個人類毀掉了"母親"的一隻眼睛。

它本能地認為必須在這個時候除掉她,否則在以後,甚至是"母親"也無法解決它。

她再次來到客廳,走向陽台,麵對著玻璃窗。

——

它在暗處盯著對手的一舉一動,不明白她是在乾什麼,但它一定要殺了她。

它現在在第一層幻境,而那個人類在第二層幻境中,看不到它的存在。

人類似乎在發呆,是個好時機。

它在蛛網上緩慢爬行,一點點靠近她。

它看準了她的腦袋。

它鋒利的牙齒可以穿透她的頭骨,強大的咬合力可以瞬間分離她腦袋的一部分。

然後,它張大了嘴,"母親"縫上的"微笑線"斷裂,露出密密麻麻的利齒。

它朝陳諾的腦袋撲去。

它能想象到這個人類的血肉會有多麼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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