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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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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禮掀開被子,下地把掉落的杯子撿了起來。

窗外,夜色沉沉,看不到一絲光亮,他掃了一眼牆上的掛鐘,纔剛剛過淩晨一點。

好久冇做這個夢了,卻在今天這個荒唐之夜裡又夢起,是因為這相似的槍殺案嗎?

還是因為那個叫霍秋的男人,因為他擁有著一雙和夢中那個男孩極為相似的眼睛?

索性也睡不著,他起身穿上衣服,想去外麵透透氣。他記得來的時候看到酒店二樓有一個露台。

露台在二樓走廊的儘頭。

走到室外,才感受金州冬季夜晚的寒冷,一股寒意襲來,他瞬間打了激靈,人也徹底從剛剛的夢境裡清醒過來。

這麼晚了,露台的壁燈還亮著,昏黃的燈盞,映襯著光滑的大理石廊柱,發出細膩的光。

現如今普通百姓家裡連盞煤油燈都捨不得點,而這金碧樓處處雕梁畫棟,燈火徹夜不滅不可謂不豪奢。

露台左右兩邊的位置有兩盆巨大的綠植。看著和姥姥七年前房間裡那盆盆栽有些相似,不懼嚴寒,一年四季都鬱鬱蔥蔥。

走近了,發現綠植後的長椅上竟然還坐著個人,剛剛那個盆栽成了綠障阻擋了他的視線。

是他!

此刻,他上衣不如宴會上穿的那樣規整,釦子解開,藏青色軍裝外套鬆鬆垮垮的披在他身上,露出裡麵白色的襯衫,袖子還捲上了兩紮,露出白皙的手臂。

說起來他真的不像什麼軍人,他在軍隊待了幾年,從冇見過他這樣的。

他身材較之軍人來說過於清瘦了些,坐在那裡,後背很放鬆的靠在椅背上,頭髮也不像軍人那樣剃的那樣齊整,也不像那些參加宴會的男人打著髮蠟、梳的一絲不苟,他頭髮看上去很軟,蓬鬆慵懶,在有風吹過時,有幾縷被吹的輕輕翹起。

他坐的位置距離夜燈較遠,灑在他的身上光並不算明亮,也正因如此,淡淡的光影打在他的臉上,讓他本就過分漂亮的五官更加精緻、立體。

在這樣一個剛發生完命案的夜晚,淩晨一點,一個人在這裡閒適而安靜坐著,清瘦白皙的手指還夾著一隻煙。

這樣的場景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江月禮都會覺得的詭異,可是放在他身上卻又意外的和諧,他本就是這樣,出其不意的出現在他的生命中,與七年那個夏天如出一轍。

有風從江月禮的背後刮過,江月禮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金州的冬夜是蕭索、凜冽的。

而坐在那邊的霍秋卻穿的那樣單薄,他不冷嗎?他是不是不知道金州冬季的夜晚冷起來是能凍死人的。

他就那樣無知無覺的閒散的坐著,像是與他身邊的盆栽、與這露台、與整個夜色融為一體,他確實不像軍人,他像是一隻豔鬼、一個幽靈,突然出現,又驟然消失。

江月禮思緒紛飛,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與興奮,他鼓起勇氣,朝那人的方向邁步走去。

“咳”,江月路清了一下嗓子。

霍秋聽到聲音,看向來人。

“這麼晚了,一個人在這抽菸啊?”

很好,一開口就說了一句廢話,江月禮對自己的這句開場白有點懊惱。

不過,好像霍秋對於他的突然出現倒是冇有什麼驚訝的反應。

隻是朝他點了點頭,“房間太悶了,出來透透氣,這裡風景很好”,聲音溫和而清冽。

“這麼晚了,還能看到風景呢?”

江月禮話剛一出口,就想給自己一耳刮子,他在說什麼屁話,怎麼聽起來陰陽怪氣的,哪有和人搭訕上來就懟的?

他尷尬的笑笑,“我是說這裡燈光很好,看風景確實不錯。”

霍秋對他的無理好像並冇有什麼太大的反應,淡淡的朝他笑笑,“是不錯,不如坐下來透透氣。”

他笑起來的時候,好看的眼睛更加生動起來,眼尾微彎,豔麗的同時,又帶著點漫不經心。

原來這雙眼睛笑起來是這個樣子。

江月禮拘禁的坐在長椅的另一端。

但是,霍秋的那句“不如坐下來透透氣”好像隻是為了緩解他剛剛的不自在,自己坐下後,並冇有與他繼續攀談什麼。

幾分鐘的沉默,讓霍秋有點尷尬,他時不時向霍秋那邊偷瞄幾眼,就在江月禮絞儘腦汁想著今晚與他搭訕的男男女女是如何開啟一個又個話題的時候,他聽到霍秋的聲音。

“要抽菸嗎?”霍秋手指捏著一包煙向他示意,他薄唇輕起,微微含著一根菸,動作看著嫻熟而優雅。

“喔,好,給我一支”,江月禮趕緊答應,末了又補充了一句,“謝謝。”

接過煙後,他又開始緊張,天知道他哪裡會抽菸,在軍校的時候,每每拉練完,他的室友們總要躲著教官偷偷來上一支,說是能解乏。

可是他討厭煙的味道,汗味夾雜煙味讓他難受。因此,他不僅拒絕,還常把他的室友們趕到外麵去,讓他們抽完才能進宿舍,以致於到了後來,室友習慣了他的龜毛,每每抽菸就會來上一句,“走走走,出去抽根菸去,彆熏到我們江公主”。

誰能想到今天他竟然自己屁顛屁顛討要一支菸抽。

霍秋從煙盒裡抽出一支菸,手腕微微用力,輕輕拋給了他。

江月禮想他拿煙的手法一定出賣了自己,或者裝作掏兜摸索打火機的樣子演的太假。

昏黃的燈光下,他感覺霍秋嘴角好像彎了彎。

“哢嚓”霍秋打著了自己的打火機,微微靠近江月禮,幫他把煙點燃。

火光靠近那一刻,江月禮有種錯覺,好像他手指的溫熱比這火苗還要灼燙,這樣近距離的看著他的臉、他的眼睛,江月禮不禁出了神。

“啪”一個飾品從江月禮的衣兜滑出,掉到了地上,打斷了他的思緒。

剛反應過來,霍秋已經彎腰伸手將它撿起,是一個特彆小巧精緻的玉墜,大概隻有拇指大,用一根紅繩穿著。

“你的東西掉了”,霍秋將他遞給了江月禮。

“謝謝”,江月禮伸手接了過來,大概剛剛套兜時把他帶了出來。

“是把長命鎖?”霍秋問道,剛剛拇指觸摸到了玉墜上麵的字,好像是“福壽安康”四個小字。

“嗯,是家裡的已經過失的長輩留下的,因為做個念想,所以一直帶著。”

“那你這位長輩一定很疼愛你!”那塊玉成色很好,且做工精良,從上麵的幾個字也不難看出,雕工了的。

像是找到了話題,江月禮接著解釋道:“我姥姥外出偶遇一個神態狼狽和尚在募集善款,據說因為暴雨淹了寺廟,姥姥看他可憐給捐了不少香火錢。誰知和尚感念她的善舉便贈給她這塊玉鎖,說是可以保佑子孫平安康健的,姥姥又把他給了我,算是一枚護身符了”。

今天來參加宴會前他還戴在脖子上,換西裝的時候不小心紅繩刮斷了,他便先順手放在兜裡,剛剛套兜的時候不小心把它帶了出來。

“玉石有靈,可要好好保管”,霍秋想起來小時候他爺爺好像也給他戴過,隻不過他那個要比這個大些,但是是銀製的,現在,想來,應該是再也找不到了。

“周老闆是金州最大的玉石商人,玉石也有靈,他還不是被人殺了,聽說還是死於槍殺。”江月禮狀似惋惜的說道。

說到“槍殺”兩個字的時候,他抬頭認真的打量著霍秋的表情。

“確實是搶殺,但是,暫時還冇有什麼有用的線索”,

“那凶手的槍法很好吧,聽說是一槍斃命”,江月禮望著霍秋,追問道。

“這也說不準,也要看凶手開槍時的位置”,他聲音平靜,聽不出什麼波瀾。

“那你槍法怎麼樣?”

剛問完,他就後悔了。

他是怎麼了,剛剛說完凶手的槍法,緊接著又問起他槍法好不好,,他這哪裡是試探,乾脆問“你是不是凶手得了”。

“我是說,看你穿的製服,想你們保衛隊的應該是會用槍的。”江月禮欲蓋彌彰的解釋道。

“還成”,霍秋依然回答的平靜從容,好像根本冇有聽出他言語中的試探。

江月禮很想知道他的“還成”是成到什麼程度?是成到能夠當街刺殺鬆井野的程度嗎?還是成到能一槍把周海的腦袋打個對穿?

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臉邊一涼,江月禮伸手去摸,是雪花。

抬頭看向天空,雪花紛紛揚揚,輕輕飛舞著,它們慢慢飄落,落到霍秋的髮梢上、睫毛,閃爍著稀碎而晶瑩的光,竟然下雪了。

“這是金州今年的第一場雪”,江月禮不由感歎,他在外多年,讀書和當兵的地方都不怎麼下雪。

霍秋微微向上揚了揚臉,這是難得寂靜和安寧的一刻,好像時間都隨著雪花飄然而落的瞬間慢了下來,他看著坐在長椅另一端的男人,雪花也落了他滿頭、滿身,雪花打濕他手中隻抽了一口的煙,想來正和了他的意。

明明冰雪代表著寒冷,但是因為身邊做著個人,好像這孤寂的夜也有那麼一瞬間變得溫暖了些。

大概又過了五分鐘後,霍秋站起身,“很晚了,我先回去休息了。”他禮貌而疏離,向江月禮道彆。

江月禮愣了一刻,本能地向霍秋伸出了手。

霍秋轉身看著江月禮,露出詢問的眼神。

江月禮一時尷尬,手僵在那裡,“嗯,你的,襯衫上蹭到了灰。”

霍秋轉頭,確實背部有一塊汙漬,他用手撣了撣後背的灰塵,向他告辭。

江月禮也站起身,看著他消失的背影,他還有很多話要說,有很多問題要問。

但是,張了張嘴又冇說出口,想來這事,不能操之過急,再次相遇,他已經很幸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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