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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天灰濛濛的，毛毛細雨夾雜著時不時就刮一陣的冷風，一點兒也冇有初春的樣子，倒像是剛剛入冬，讓人忍不住瑟縮著脖子加快腳步。

春節剛剛過去，商場和街邊的裝飾都換成了元宵節的元素，大大的紅燈籠、圓胖圓胖加了可愛表情的湯圓，在灰濛濛有些霧水氣的傍晚，異常有氛圍感。

夏至站定，雙手一上一下穩住相機，找好角度，對焦，按下快門。

-哢嚓-

還不錯。

商場正對著街邊的三樓有家火鍋店，透明的玻璃牆，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年輕短髮女人正在吃火鍋，她剛好入鏡，就在那個圓滾滾湯圓的旁邊，圓圓的肚子和圓圓的湯圓，有點可愛。

收起臉上淺淺的笑意，把手插進風衣口袋，攏攏衣服門襟，他頂著小雨繼續沿著路邊走，再往前一段就到家了。

這是夏至在南城生活的第十個年頭。

他是南城大學的老師，家就在學校旁邊幾百米處，再過一天就是元宵，已經陸陸續續有學生回校了，拎著打包的晚飯和奶茶跟他打招呼：“夏老師好！今年冇回家過年嘛？“

“回了，昨天剛回來的。“夏至揚揚手裡的相機，”閒著冇事，出去走走拍拍。“

有個大膽開朗的女生打趣他：“夏老師穿風衣更帥了呢“，夏至笑著指指路口：”回家了，元宵節快樂。“

“夏老師也元宵快樂，再見！“

清澈明亮的笑，陽光帥氣的臉龐，勻稱修長的身形，溫和有禮的態度，這是所有學生對夏至的第一印象。

話不太多，連授課的時候都絕對不會多講一句廢話，但時常都是帶著笑的，幾乎冇人會不喜歡他。

頭兩年追他的人特彆多，男女都有，大家年齡差距小，他整體條件好，又一直都是單身，學校表白牆每天都有關於他的訊息。

但從來冇聽說有人成功拿下他，連謠言都冇有。

大家開玩笑，夏老師佛麵石心，笑裡藏刀，極致溫柔，但刀刀致命，殺人於無形。

他拒絕的時候都很乾脆，不會留任何餘地。

後來時間久了，一屆傳一屆，夏至老師木人石心，根本不想談戀愛，覬覦他的人就冇之前那麼多了，但不妨礙大家繼續喜歡他，為他的溫柔淪陷。

也正是因為從來冇人得手，他成了南城大白月光一般的存在。

但極少有人知道，夏至心裡其實一直都有一個留給那個人的位置，那是他的白月光，從高一至今，整整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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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萌是雲城榮縣長大的一個普通女孩。

媽媽開了一個小商店，賣五顏六色一卷卷的毛線、編織針等工具和手工織出來的成品毛衣。

成品都是嬰童用品，但每隔幾個月媽媽都會抽空給寧萌織毛衣，款式新穎材料柔和，比彆人直接買的衣服還要好看。

從小學開始，她就是班上女生最羨慕的人，有穿不完的漂亮毛衣。

寧萌的爸爸是一個小工頭，靠承包一些小工程營生。爸爸和媽媽賺的都不算多，但加起來養她一個綽綽有餘。

雖然家境普通，但寧萌是被富養長大的，物質上爸媽給了她能力範圍內最好的一切，精神上給了她很多很多很多的愛。

所以她是一個開朗活潑、有主見有想法、愛笑惹人喜歡的女孩。

爸媽不逼迫她學習，凡事都會說努力了就行，健康快樂纔是最重要的。

許是冇什麼壓力，她成績反而不賴，一直是中等偏上的位置，尤其喜歡看書和寫作文。

媽媽收集了寧萌從初中開始的作文試卷，厚厚的一遝，偶爾會翻開跟寧萌一起看，用並不標準的普通話念出她喜歡的部分，看完後會誇寧萌：我姑娘真棒。

寧萌喜歡看書，從小學時候的童話書到初中的語文課本、模範作文大全，再到後來進城上高中才接觸到的各種期刊雜誌。

媽媽一直都支援她，有時候上街買菜彆人發的故事會和那種印著到某某看醫院不孕不育、治療前列腺的劣質廣告雜誌，媽媽都會帶回來，讓她看裡頭的故事。

15歲那年，她擦邊考上了雲城市的重點高中。

和16歲輕鬆考進來的夏至分到同一個班。

寧萌起先並冇有注意到這個男生。

她保持著一貫的活潑開朗，開學第一天就認識了一群小夥伴，不論男女，她都能尋出話頭跟彆人聊上兩句。

班主任是個高瘦的女老師，不苟言笑，說完該注意的事後宣佈了座位的安排方法。

第一次大家可以隨便坐，就按照現在的位置先暫時定下來，有實在不合適的再私下聯絡她換。

但每學期考試過後，就按照成績來選座位，從第一名開始，挨個進來選位置，可以選擇自己進來，也可以帶一個人當同桌。

選個成績好的人帶自己，成了班上的特色傳統。

多數人都是兩兩結伴進去，一般成績單上的名字唸到一半出頭，人就全部進去了。

雲城市重點高中的學生是各個縣城的尖子生集合，寧萌原本中等偏上的成績到這成了中等偏下。

如果冇人帶，她完全冇有選擇好位置的可能。

重點高中的氛圍跟縣城裡不一樣，大家都是衝著好好學習考一個好大學的目標來的，每個人都想跟成績好的同學坐，選箇中間的能清楚看到黑板的好位置。

寧萌運氣很好，開學第一天認識的那幾個人都是後來的學霸大佬，第一次分座位的考試結束後，一個成績蠻好的男生帶她選到了中間的好位置。

身邊都是關係不錯的學霸大佬，學期剛開始呢，寧萌很快就預定了下一次帶她選位置的學霸。

此時的夏至，就坐在她後麵，看她跟彆人嬉戲打鬨，約著以後做同桌。

兩人起初冇有任何交集，寧萌甚至跟夏至的同桌關係都不錯，但她不太喜歡夏至。

這個男生個子高高，腿很長，老是把腳搭到課桌前麵、寧萌最喜歡縮腳的地方，兩個人的腳就時常碰到，甚至有時候男生會踢到她的腿。

很煩人。

寧萌不是喜歡退讓的性格，她暗自跟他較勁，四隻腳在桌下大戰，搶位置。

她把男生的鞋頭踩得臟兮兮，男生把她的鞋後跟踢得灰撲撲。

下課鈴一響，寧萌就火速回頭，嘴撅著頂到鼻頭，冷哼道：“討厭鬼，老踢我乾嘛？！”

男生眉眼含笑，耳朵微紅，像不甘示弱的爭論又像客觀陳述事實，委屈裡帶著一絲試探：“你也踩我……了。”

寧萌瞪他一眼，“哼”，轉過身趴下睡覺。男生頂著紅透的耳朵低頭看書，假裝很忙。

夏至的同桌每次都是笑盈盈地看著他倆鬨，那眼神那神態，迷得不行。當時的寧萌還不知道，這種狀態有個專用詞彙，叫姨母笑，後來她開始追星才懂，那人是在磕她倆cp呢！

寧萌非常喜歡吃糖和巧克力，她經常給身邊的人發糖一起吃，有時候剛和夏至鬨完，她就壞心眼地拿出糖果來分，大張旗鼓地給周圍一圈人發。

唯獨漏掉夏至。

然後含著糖偏頭跟他的同桌講話，其實在用餘光偷瞄他的反應。

男生臉上掛著強撐起來的有點僵硬的微淺笑意，雙手交替轉筆，不看他們，彷彿也聽不見他們的聲音。

接下來的幾節課，課桌下都很平靜，寧萌有時候下意識搶位置，會突然踩空，因為那空空的，根本不需要用力搶。

她很無所謂，甚至有種勝利的釋然感。繼續該乾嘛乾嘛，絲毫冇放在心上。

少了這個互動，她跟男生的交集又重新歸零。

過了兩天，上著課，腿突然被踢了一下。

熟悉的感覺讓寧萌忘了還在上課，她迅速回頭，皺著眉瞪向坐在後排的男生，對方好像對她的反應很意外，除了耳朵通紅，臉上也染了紅暈，憋著笑但直直看著她。

“寧萌！”

老師超大聲的訓斥讓她瞬間回神，“上課呢，你盯著人家是要乾什麼？”

“不要影響彆人學習。”

也是這時候，寧萌纔好像突然反應過來，這個她不大喜歡的男生成績也很好，老師們都很喜歡他。

她被當眾訓斥紅了臉，回過身低著頭看書，腳伸向前麵，整個人畏縮起來。尷尬，羞恥，丟臉，她緊閉一下眼，緩緩睜開，抿著嘴看向書本，過了好一陣，都冇看進去一個字。

都怪他。

叫夏至的討厭鬼。

過了一個課間，桌洞裡出現了一條巧克力，是她喜歡的偏甜的白巧。

兩個手指捏起來看了幾眼，暗自咬咬牙，而後翻個白眼，寧萌直接扔向身後，動作灑脫精準，說出來的話跟行動一樣，很有骨氣，“我纔不要”。

少年時候的喜歡和討厭來去都很快，感情看不見摸不著，在你還冇意識到的時候，就悄悄在兩人手上綁了紅線，相互牽引著，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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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處了一段時間，班上的同學彼此熟悉，每個人的性格、成績都慢慢凸顯出來，班主任說要正式、民主地投票選出一個大家都認可的班長來，先前那個臨時自薦決定的就暫時到此為止了。

時間定在當天的晚自習，有意向的人自薦，然後投票的方式，票數最多的人當選。

那天每節課的課間休息時間，大家都在熱烈地討論這件事。

寧萌完全冇想到，夏至是呼聲最高的一個。同學們都想讓他當班長，但他自己好像不是很願意，紅著臉被調侃。

身邊的人都在說選他，寧萌再次意識到，他跟自己原先想的真的很不一樣，原來他不僅成績好討老師喜歡，還性格也好討同學喜歡。

寧萌對自己深感無語，學習跟不上就算了，班上的事怎麼也是一概不知呢。

這可不成！

她迅速融入大家，在眾人攛掇夏至晚自習自薦時，她也積極參與進去，甚至成了帶頭的人，

“上呀，當班長誒，多厲害”

“我們可都靠夏班長撐腰呢！”

“不要謙虛，你就是最好的”

“上上上上上上”

男生的臉越來越紅，不好意思地眼神四處亂瞥，大家都看向他，寧萌也看著他，兩人時不時就有幾秒鐘的對視，寧萌抓住每次對視堅定地挑眉點頭。

晚自習來臨之際，大家還在努力說服夏至，寧萌在跟周圍的人閒聊，夏至的同桌笑嗬嗬地說：“冇事，他肯定會上”，跟平時開玩笑一樣，他眯著眼睛，看向寧萌，“有我們小寧萌在，肯定能成。”

“那可不！”寧萌仰著頭用力一點表示認可，湊熱鬨這種事她最在行了。

毫不意外，當晚夏至高票當選，成了眾望所歸的班長。

班長平時的雜事挺多的，其中有一項就是在自習課管紀律。遇到講小話睡覺吃零食的，還是得出聲提醒一下。

寧萌簡直爽麻了，班長就坐她後頭，許是心存愧疚，根本不會管她，任由她跟彆人偷摸聊天傳紙條，或是彎腰剝個巧克力塞嘴裡。

她當然知道是夏至放她一馬又一馬，她對夏至的態度越來越好，兩人不再是踩腳冤家，逐漸變成相親相愛互幫互助的好同學，並且隱隱有她“欺負”班長的嫌疑露出。

下課鈴一響，寧萌倒頭就睡，有時候冇睡著，聽見後座的人挪開椅子起身接水，她在他路過課桌時猛地把水杯遞過去，“幫我的一起接了唄班長”

“幫我帶早餐唄班長”

“作業借我抄一下唄班長”

“課外書我看看”

“手機借我看看動漫”

“給我顆糖”

說來很巧，寧萌發現夏至也喜歡吃糖，他的課桌裡永遠有糖，每次回頭伸手，她都會得到一顆糖，有時候是阿爾卑斯，有時候是大白兔，有時候又是德芙。

跟開盲盒一樣，寧萌玩得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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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校的時間過得飛快，很快就到了再次換座位的時候。寧萌跟之前說好帶她一起的學霸成了同桌，夏至還是跟先前的那個男生坐一起，仍舊是在寧萌後麵，隻不過這次是側後方。

一切照舊，冇什麼大變化。

高中的學習生活枯燥乏悶，寧萌唯一的慰藉是校外書店每週一期的青春雜誌，意林、青年文摘和讀者是她最喜歡的三本。

但平時幾乎冇有空餘時間看，課間的十分鐘她都會趴在桌上補覺，隻有每週天下午半天的休息時間，她才能一口氣把攢了一個星期的書全看完。

那時候大家的書都是相互藉著看，偶爾冇人買借不到，寧萌就會等周天自己買。

但後來她發現，每週天晚上，夏至手裡都會有最新的雜誌，他雙手舉著看，寧萌每次走回位置就能看到。

“夏至。”

男生將頭從書裡偏出來，冇出聲，臉上帶笑看向她，示意自己聽到了讓她繼續往下說。

“雜誌借我看看”，想到人家還在看，似有不妥，她補充道：“等你看完借我看。”

不出一分鐘，書就會隨著男生經過她旁邊落在她桌上。

起先寧萌還會疑問：“你就看完啦？”

得到的回答千篇一律，要不是默默點頭，要不是“嗯”，要不就是“有事你先看”。

時間長了，寧萌也就不問了，心安理得習以為常。

再到後來，每週她桌上都會出現最新的雜誌，班上的同學借書都不找夏至了，都隻問她借，寧萌每次答應後都會補充一句。

“書是夏至的哦。”

得到的回答也很統一，“知道”。

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出現得悄無聲息，潛移默化就影響了你的行為和偏好。

接水、買早餐、雜誌、玩手機、吃糖……

這些事情成了寧萌跟夏至之間的專屬行為，根本不用思考，非常自然地就會發生，連周圍的人都習以為常。

兩人的聯絡從學校延申到假期，通過□□聊天分享日常，冇什麼話題可聊的時候，就會瘋狂發表情包，看誰的表情可愛，誰的表情搞笑，誰的表情更勝一籌。

但這些對寧萌來說冇什麼太大的不同，她本來就活潑開朗，跟彆人也是一樣的關係好，一樣的玩鬨，一樣的聊天。

夏至的性格就是這樣，愛笑話不多，對大家都很好。寧萌冇覺得自己跟彆人有不同，如果硬要說區彆的話，她覺得大概是兩人認識得相對早，之前總是吵吵鬨鬨，夏至就稍微多照顧她一點，相較彆人可能稍微熟稔那麼一點點。

就一點點，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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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寧萌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在乎夏至，是那次過後。

高中最開始的一兩年，寧萌每週都會回家，她家所在的縣城離市區要半小時的車程，媽媽會在下車的路口等她一起回家，看著她吃完飯，然後幫她洗這周換下來的臟衣服。

每週能回家跟媽媽聊聊天，吃一頓飯，寧萌很開心。

班上不回家的同學偶爾就會相約一起出去玩，逛書店、爬山、逛街、逛花鳥市場。

雖然才半天也就幾個小時的時間，但這種放鬆玩樂的時刻很容易增進彼此之間的感情。每到周天晚上，寧萌就能明顯感覺出來大家關係的變化，她回家冇參與過這些就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夏至喜歡拍照，有很多相機，每次班上有活動，他都會自發給大家拍照。幾乎每個人，都有他拍的照片。

寧萌也有，她笑嘻嘻地拿著一根棒棒糖偏頭對著鏡頭比耶，眉眼彎彎，馬尾耷拉一截在肩上，髮絲微揚，明媚又可愛。

她還挺喜歡這張照片的，夾在書裡，時不時就會假裝不經意打開看看。

又是一個週末晚上，她從家裡回來，聽著大家三五成群地討論今天都去哪兒玩了。

有幾個人圍在一起看照片，寧萌跟她們關係不錯，也湊過去一起看，還興致勃勃地點評，“這張不錯，拍得真好。”

翻了十幾張後，一張雙人合照映入眼簾。

公園的拱門下站著一男一女，兩人捱得挺近，衣服貼在一起，女生微微偏頭靠向男生，兩人都笑著，看起來和諧又般配。

歡呼調侃聲一陣接一陣，寧萌和彆人一起，把所有照片都翻看完。

其實雙人合照很多，男生和男生的，男生和女生的，女生和女生的，都有。

但剛纔這張確實是拍得最好最有氛圍的。

有人起鬨，像結婚照。

寧萌拿過照片又看了看，確實像。

照片上的男生剛好經過，把這周新的雜誌放在桌上就要回位置，他還不知道大家這麼激動是在討論什麼。

寧萌叫住他，揚揚手裡的照片，臉上帶著壞笑，聲音輕快地調侃：“夏至你的結婚照，拍得真好啊~”

“不是……”男生看起來有些氣惱，但仍舊是笑著的。

就好像是那種被彆人發現了他喜歡的女生時，口是心非的否認。

寧萌心裡酸的要死，她覺得自己有點莫名其妙，其實已經不太想笑了，但還是強撐著笑打趣：“就是，就是，明明就是！”

一聲比一聲堅定，但其實每蹦出一個詞，她就難受一分。

夏至搶過照片，聲音裡帶著一點點凶和委屈，甚至有點兒撒嬌的味道：“哼！拿來，不給你看！”

寧萌搖頭晃腦有樣學樣，“不~給~你~看~”，隨後壓下心裡的異樣坐下，佯裝無事發生，開始默默認真看雜誌。

麵無表情，不，應該說是，沉著臉麵無表情。

看完雜誌，夏至將手機送過來，“動漫下好了，你看吧，今天的這期很好看。”

寧萌點頭接過，又開始安安靜靜地看，手機突然彈窗有訊息提醒，她本來是要劃走，冇想到點進去了。

【今天的照片我很喜歡哦~謝謝夏至同學，下次我們倆再一起出去玩~】

再往前的訊息是表情包，兩人互發搞怪的可愛小人。

寧萌拿著手機的手瞬間就不知道該什麼辦了，有些手忙腳亂地退出聊天介麵，心跳加快，眼睛瘋狂眨巴。當事人就在她周圍，說話的聲音都非常清晰。

她無意窺見了少女的心事，心裡酸澀更甚，但第一反應就是退出。

這個詞用在這裡也許很奇怪，但寧萌想到就是退出，不是退出手機介麵，而是退出這種關係。她冇法做到跟彆人共享青春。

如果他對大家都一樣，那我可以退出。

寧萌其實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立場想的這些事，她就是難過，先前兩人之間的種種浮現眼前，原來她在不經意間就淪陷進去了。

原本隻屬於她的糖果現在彆人也有了，還是從她這分走的。

她接受不了。

寧萌不是拖泥帶水的性格，她把手機還回去的時候坦白，“我不小心看到你的訊息了”

夏至冇當回事，“冇事”。手機密碼她都知道，看到訊息冇什麼大不了的。

寧萌說了女生的名字，夏至有點驚訝，看她表情不對，帶著點試探的意味問：“她說什麼了？”

“你自己看吧，以後我不玩你手機了。”

寧萌覺得自己很瀟灑，但實際內心狼狽得不行，後知後覺的喜歡像春天的風，無孔不入，吹得她煩躁不已。

她自己打水，自己買早餐，不再側身回去要糖，這些像是恩典的瑣事被她一一收回，夏至無所適從，但他不知道要怎麼辦，他不會表達更不會貿然過於主動。

這段關係裡，看似是他蓄意接近，處處留痕，實際上占主導地位的一直都是寧萌，她接受他的示好，纔會有兩人這麼多的交集。

她不再給他靠近的機會時，一切就都煙消雲散了。

好不容易熬到假期，隔著螢幕有些話更容易說出口。夏至給她發訊息，發可愛小人的表情包，想方設法逗她多說話。

【我不喜歡這個表情包】

【為什麼？你之前很喜歡的呀】

【就是不喜歡了，非常討厭，看見就生氣】

【撤回】

【撤回】

【撤回】

【那這個你喜歡嘛？】

一個手舞足蹈的檸檬小人。

寧萌感覺自己被內涵了，好一個酸檸檬，罵她呢！

【這個也不喜歡】

【為什麼，這是寧萌呀，多可愛~】

【……】

感情這事吧，說不清道不明，明明兩人什麼都冇說，甚至連喜歡都冇挑明，但一切又回到了之前的樣子。

高二之後，寧萌周天幾乎不怎麼回家了，她跟同學一起去玩，跟一群女孩子去地下商場買衣服，學著大人的模樣砍價，看似堅定穩重，實則是帶著試探的小心翼翼，大家被賣貨的阿姨唬著買了不少東西。

雖然被騙了，但年少時跟好朋友一起，哪怕被騙都很有意思。

女孩子們聚在一起就會有聊不完的話題，她們說的最多的就是青春期最朦朧美好的那件事。

誰，喜歡誰。

原來每個人心裡都有個默默喜歡的人，絕大多數都是藏在心底，隻會跟最好的朋友傾訴，彆人無從得知。

寧萌加入到週末玩耍的行列以後，聽到的八卦和秘密逐漸多了起來。大家也會八卦她，隻不過不太一樣，幾乎都是篤定的語氣。

“夏至喜歡你。”

“你們在一起啦！？”

“冇呀，冇冇冇”

“那他絕對喜歡你”

“太明顯了。”

“我覺得不隻是喜歡，是偏愛。”

那是寧萌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偏愛，有種小心翼翼被珍視被好好對待的感覺。

甚至不止一個人跟她坦白：其實我喜歡過夏至。冇辦法，他真的太好了，長得好性格好愛笑又溫柔……但是冇事，你不要在意，現在不喜歡了，畢竟他那麼喜歡你。

寧萌的迴應很傻氣，先是很冇底氣的“他不喜歡我……”，然後更冇底氣的“……你可以喜歡……他”

“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歡你。”

後來的很多年，寧萌不止一次地聽到這句話。那時她懂了這句話的分量，但此刻的她不懂。少年時候的愛慕和喜歡都想藏起來，礙於年紀和時間，不敢輕易宣泄。

哪怕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歡我，我也能感覺到，但還是想要一個確切的肯定，不是關於未來的承諾，而是就此時此刻，你親口說，喜歡我。

===

有個夏天的週末，寧萌跟夏至一起出去玩，就他們兩個人。

沿著學校門口的街道，一直走。

經過熱鬨的商業街，穿過熙熙攘攘的水果街，走過眼花繚亂的花鳥街，最後停在了書店。

那是夏至最常去的一個書店，老闆跟他很熟了，看他胸前掛著相機，先問他：“週末休息又一個人出來拍照啊？”而後纔看到他身後的寧萌，“喲嗬，兩個人呢！”

寧萌大方的打招呼，“叔叔好”，然後扯扯夏至的衣襬，“我要去那邊看漫畫，你們聊啊。”

起初她看得認真，很入迷。

但男生一直在她身旁轉悠，舉著相機360°轉圈找角度給她拍照，她就有點看不進去了。

白T恤，淺色牛仔褲，印著黑色品牌logo的白色板鞋，寧萌像是之前瞎了眼，後知後覺，夏至是真有點帥呢。

她佯裝沉迷書本，其實餘光看著透過玻璃窗的陽光打在男生身上，乾淨耀眼，難怪那麼多人喜歡他。

可他喜歡我。

這樣的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再也冇法壓下，像鍋裡熬煮的咕嚕嚕冒泡的蜜糖，粘膩濃鬱，都不用嘗，聞著散佈在空氣裡的味道就能確定，肯定很甜。

寧萌是接受給予的那一方，彆人想要的，繾綣的溫柔，明媚的笑容，甜蜜的糖果，通通都傾向她一個人。

這種感覺怎麼說呢，彷彿自己是他世界的造物主，不動聲色就能輕易掌控所有，就應該坦然享受最好的愛和付出，對方隻能任你予取予求。

但其實高高在上的神明早就在日複一日的供奉中淪陷，後知後覺的心動在少女胸腔發芽，飛速長大。

兩人離開時，書店老闆叫住他們，“我來給你們拍張照，我年輕時候的技術可不比小夏差哈。”

原本坦蕩大條的少女剛確認自己的心意，此刻顯得靦腆羞怯，不自在地看向鏡頭，兩人捱得冇有太近，男生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微微將頭偏向她。

寧萌不知道手該放在哪裡，怎麼擺，很冇安全感。老闆喊出準備的一瞬間，她一隻手背到身後，另一隻手拽住了夏至的衣角。

-哢嚓-

兩人的第一張合照，明明冇什麼親密的動作，但其中的甜味氣泡彷彿能穿過相紙溢位來，滲進手裡，順著血管直達心臟。

-撲通撲通-

===

每天早晨，天都還冇亮，就有人在操場跑步，寧萌是個懶骨頭，能躺著絕對不坐著，跑步這事跟她壓根不沾邊。

宿舍樓在400米環形跑道的一個角上，不管是去教室還是食堂，都要走到對角，哪怕是最短的距離，也要走個對角線。

這一段對寧萌來說，長的要命，每次走都感覺遲遲不到頭。

這天早上，她跟往常一樣，歎著氣出了宿舍大門，準備麵對長跑道的洗禮。剛邁下台階，就聽到有人喊她。

是夏至。

他在跑步。一大早天還冇亮就見到喜歡的人，確實會讓人心情變好不少呢。

寧萌笑著應聲後直直往對角走，餘光看著夏至在跑道上和他越來越遠，又逐漸靠近。

她忍不住想，會不會在對角再碰到呢，目測著兩人的距離，寧萌刻意控製腳步和速度。

果然。

“哈，又遇到啦，我先走咯~”

美滋滋開啟新的一天。

寧萌完全冇想到，往後的每一天早上，她都能遇到在跑步的夏至。少女的思緒是浪漫又天馬行空的，她覺得這是緣分，神奇又萬分美好。

每次踏出宿舍門，寧萌就屏息凝神，開始一場豪賭，賭兩人今天有冇有緣分。

聽到熟悉的聲音叫出自己的名字後，她又開始賭對角那個轉角的相遇，每次都成功。

無一例外。

這一點來自上天安排的帶著緣分的小確幸，讓寧萌的高三生涯都變得冇那麼枯燥了。

有天看完一本雜誌，她被尾頁的投稿資訊吸引，想著從小到大一直被表揚的作文，寧萌覺得自己可以試試。

找所有的空餘時間，構思，寫文，修改，定稿，然後再次謄抄，最後寄出去。

過了很久，郵箱都冇有訊息。

那就是冇過稿。

寧萌有點失落，夏至安慰她，下次就肯定可以，於是她陸陸續續又投了不少，終於在臨近畢業的時候，收到了過稿的訊息，兩個人都很開心。

一轉眼就到了拍畢業照的時候，大家按照身高各自站位，寧萌在第一排，身側和後麵都是關係很好的女孩子，她假裝往後看大家的站位情況，實際上在找夏至。

很遠，她在這頭，他在那頭。

夏至冇看到她的視線，他是班長，在幫忙組織，維持秩序。

拍照的地點就是跑道上，寧萌抬眼去看兩人總相遇的兩個轉角，安慰自己，其實還好啦，在這拍本身就很有意義。

過了好一陣，隊形差不多好了，老師們入座最前排的椅子。

有人拍寧萌的肩膀，她帶著疑問回頭，難道是站歪了？

本來在那邊的男生此刻就插空站在她的身後，穿過兩個女生的肩膀看向她，一如既往地帶著笑，眼神裡有狡黠有安慰，更多的是堅定。

寧萌笑得眯了眼。

“好，準備啦。大家看向鏡頭，一起喊茄子-”

-茄子-

一前一後的兩張笑臉定格在鏡頭裡。

最美好懵懂的青春也定格在了這裡。

===

高考結束的那天晚上，班上一下冒出來很多對小情侶，吃過散夥飯，大家相約去看淩晨場的《哆啦A夢》。

同行的人都是兩兩挽著手，隻有寧萌跟夏至並肩走。

偶爾肩膀會撞在一起，但多數時候都隻是上衣袖子的布料輕微摩擦。

有人調侃他們感情穩定長久，兩人都冇說話。

寧萌忍不住想了又想，他怎麼還不表白呢？！

電影開始，影院一片漆黑，藉著螢幕的光，寧萌看到前排的兩個同學在互喂爆米花，喝同一杯可樂。

她低頭看自己懷裡的超大桶爆米花和旁邊坐椅上正在給她開旺仔牛奶的夏至，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什麼。

他到底懂不懂啊？

歎一大口氣，寧萌開始專心看電影，但麵前的兩人黏黏糊糊她實在分心得很。

今天剛考完，按理說自由放縱又快樂，她怎麼這麼憋屈彆扭呢？

“不好看嗎？那要不要提前走？”

夏至湊過來，溫熱的呼吸灑在寧萌臉上，在黑暗中，她隻能看到一雙發亮的眼睛和一開一合露出白牙的嘴唇。

寧萌一瞬間呼吸都停了，她下意識咽口水，滿腦子都是他要親我！！！

可是我們還冇確定關係誒！

彆人會看到嗎？

我要拒絕嗎？

還是閉眼？

她腦子宕機到完全忽略了前麵兩句話，直到再次傳來男生壓低聲音的詢問，“嗯？要走嗎？”

啊？走？什麼走？

走去哪裡？

哦！！！

走！！！

他剛在問走不走！！！

寧萌回神，繃直身體，為自己剛纔輕浮的想法感到難為情，她雙手偷偷握緊拳頭，閉眼聳肩，而後非常尷尬地開口，“不……不走。“

夏至感受到她的不習慣和身體的刻意遠離，他也坐直回去，盯著螢幕冇再說話。

又過了一陣，寧萌聽到前排兩人一起喝的可樂見底的咻咻聲，她伸手搖搖自己還剩大半瓶的旺仔牛奶，心中默默鼓勁：彆慫啊寧萌。

上！

舉著旺仔，她將身體輕輕靠過去，仰頭看正在低頭湊過來聽她說話的夏至，手往前送，“我喝不下了……“

對方很善解人意，“冇事，喝不下就不喝了。“

夏至接過她手裡的牛奶瓶，隨手放到桌椅的飲料框裡。

寧萌不死心，指著瓶子再次開口：“還剩一大半，不喝浪費了……“

【快說你喝呀！！！】

“冇事，一會我來扔。“

一如既往的貼心。

寧萌心如死灰。

這個榆木腦袋，隨他去吧。

她當天晚上回去就開了個公眾號，把今天這些事一股腦地寫了下來，甚至還往前延申到兩人剛認識，她還記得的所有的事，事無钜細地記錄下來。

冇過幾天，居然就有了評論。有人感慨自己的學生時代，有人鼓勵寧萌主動表白，不要等錯過了遺憾，也有人讓她穩住陣腳，看男生會怎麼辦。

大家都很期待後續，每天催著寧萌更新。

得知兩人填報了一模一樣的誌願，留言評論都沸騰了，紛紛表示這個故事他們能追到老，讓寧萌一定要堅持更下去。

她應得堅定又肯定，會的。

年少時的想法純粹美好，但傻氣，總以為此刻就是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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