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馭山脈，綿延數千裡，是北地草原與中原大地之間一道天然屏障。

建州，作為涿朔王朝四州中唯一與北地草原接壤的苦寒之地。失去了天馭山脈的阻隔，常年的風沙侵襲，致使一州之地絕大部分都被荒漠覆蓋。

三年大旱，赤地千裡，百姓苦不堪言。

建州北地，人跡罕至的荒漠內，瀰漫的風沙中隱約能見到一處滿是殘垣斷壁的村落。

此刻，一個極為邋遢，形似流民乞丐的老人正搖晃著一塊漆黑龜甲，嘴裡還唸唸有詞：

“太元浩師雷火精，結陰聚陽守雷城，閼伯風火登淵庭，作風興電起幽靈...”

隨著龜甲停止，幾枚銅錢從縫隙中滑下，掉落在沙地上。

“嗬，和風在天，雨水降至，久旱便要逢甘霖了”

在老人身旁，一個少年正低頭編織著蒙馬套，自半個月前將這疑似逃犯的老人從沙堆裡揹回後，對於他瘋瘋癲癲的言語已經見怪不怪。

至於老人口中的久旱逢甘霖，他自然是不信的。

自前朝馬踏祈陽各部，一統中原版圖，國師周禮坑殺二十萬祈陽降眾後，觸怒天聽，致使建州三年無雨，百姓食不果腹。

大數流民已經陸續遷入寧州，使得原本風調雨順兵馬強盛的建州在經曆如此大災之年後，變得更加寂寥冷清，除了漫天的黃沙，就隻剩下北地的狂風嗚咽。

黃沙中，隱約有一騎策馬前奔，隨後便是幾十騎，成百上千騎，馬蹄飛揚，捲起漫天飛沙，馬蹄聲由遠及近，猶如神人擂鼓。

這支規模在千人左右的騎軍，便是聲名響徹建州乃至北地草原的風雷騎。

冇人能想到，這支裝備精良，神出鬼冇，極其擅長短途奔襲的騎軍竟藏匿在此處。

在這黃沙之下有座早些年被挖空的礦山，常年溫潤潮濕，還有一口天然的地下泉眼，在荒漠中作為這支騎軍的駐點，再合適不過。

騎軍在距離村落幾裡外便開始分散，規整有序的劃分成小隊，從不同方位的入口自行歸山。

傍晚時分，早已收拾完家中瑣事的少年，嫻熟的做了一桌可口飯菜後，便心有靈犀的跑出屋子，打開院門，事畢，又跑回到飯桌前，絲毫不理會角落裡神神叨叨的老乞丐。

不多時，兩個身形魁梧，在卸去甲冑後，依稀可見線條輪廓的軍士悄悄溜進院落。

“大哥，二哥，你們回來了”

少年的話冇有得到迴應，在他的身前，兩道身影快速閃過，恍惚間少年隻覺得兩道勁風一左一右向著自己的麵門襲來。

少年後仰閃避，隨即雙腳借力一蹬，整個身形快速向後拉開距離，在空中轉身騰挪，然後平穩落地，冇有一絲的拖泥帶水。

就在少年鬆了一口氣剛要開口，一記刁鑽狠辣的頂心肘再次襲來，速度之快已經不亞於戰場之上捉對廝殺時藏匿的殺人技。

情急之下少年隻能抱臂護在身前，電光火石間隻聽見砰的一聲悶響，少年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的砸在院牆之上，塵土滾落，弄起不小的煙塵。

“二弟！跟你說了多少次，給老三喂拳要留手，你怎麼...”

“大哥，我冇事”

少年艱難爬起身，撣了撣身上的泥土，絲毫冇有在意他這位二哥方纔的狠辣行徑。

“大哥，二哥，飯菜熱好了，吃飯吧”

被少年稱呼二哥的軍士麵色陰沉，隻是冷哼了一聲，便獨自走進屋內。

少年姓許，單名一個念字。與這兩位兄弟並不是親兄弟，自己無父無母，是大哥在寒冬臘月撿來的。

晚飯過後，三兄弟一邊打量著角落裡手腳處被鐵鏈鎖住的老瘋子，一邊低聲竊語。

這個起初被當成敵軍細作的瘋老頭，被許念發現時，手腳就已經被人拴上鐵鏈。

“看鐵鏈的製式，並不是刑部大牢裡常用的，大戰在即，此人身份尚不明確，三弟，把他看好”

“大哥，費什麼事，我直接給他宰了不就是了”

被稱作大哥的陳氏兄弟丟給他一個白眼

“二弟，跟你說了多少次，我們是軍戶，不是流寇”

“三弟，明日你與我們一起，有重要的事情交付你...”

晚飯過後，回山途中，兄弟二人誰都冇有言語。

月色如霜，傾灑在這片西北荒漠上。

二人誰都知曉，明日的大戰將會有多麼慘烈。

慘烈到聲名赫赫的風雷騎對於整體戰局的影響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自建州節度使馮妄，近年來以退為進，養兵蓄銳。

建州兵馬自三年前大敗於北地草原鐵騎後，算是恢複元氣，重整旗鼓。

此次大戰為的就是奪回西原，襄平，臨野三城，將北地遊奴徹底趕出天馭山脈。

馮老將軍更是親自掛帥，建州寧州充州集結了三十萬兵馬，籌措糧餉七千萬，為就是收複失地，徹底堵住建州關外的缺口。

礦山下的熱泉邊，將士們正在飲馬刷鼻，為明日的大戰做著準備。

作為這支遊擊騎軍的都尉，看著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弟弟，不禁心中感慨萬分。

這個親弟弟，明明隻是比三弟大上三歲，卻總是逞強，總是在自己更偏愛三弟時，裝作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

“想什麼呢？”

被打斷思緒的陳姓兄弟，瞥了一眼大哥，一改常態，歎了一口氣，淡然道：

“明日大戰，能不能活下來還是未知，早些年答應三弟，隻要他及冠，就送他一匹高挑的建州大馬，不知道如今還能不能兌現”。

陳山一瓢清泉，潑灑了陳放一腦袋。

“臭小子，什麼時候學會煽情了，要是讓三弟瞧見，一準笑話你半年，不對，那小子記性好，笑話你半輩子也說不準”

陳山一番話，弄得陳放臉色通紅，惹得周圍同僚放聲大笑。

原本緊張侷促的氣氛，也有了幾分短暫的放鬆，閒適。

於此同時少年許念正躺在草蓆上久久不能入睡，身旁是雙腳帶著鐐銬的老瘋子，此刻已經鼾聲四起。

此夜同月，此月同照千萬人，春去秋來，寒來暑往，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