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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店老闆娘發來訊息,預訂的花束已經打包完畢,提醒安寧儘早前來領取。
沉浸在蟹粉湯包鮮美香氣中的安寧恍然回神,乘電梯抵達了公寓樓下的停車場。
在紐約這座舉世聞名的交通擁堵重鎮,無車出行堪稱煉獄,而有車亦非天堂。
安寧買車並非出於交通剛需,畢竟她還冇有嬌氣到不能忍受地鐵和巴士上的擁擠與濃烈氣味。
她純粹是在拿了美國駕照後,被朋友那輛冰莓粉taycan激發得少女心氾濫。奈何安寧當時預算有限,隻好提了輛特斯拉Model
3改漆為貝殼粉。
儘管車買的有些不儘人意,安寧本以為至少能在曼島乃至整個紐約實現某種程度上的出行自由。
但是冇有購買車位的她這才意識到在紐約尋找到可用便捷的充電樁實屬不易。尤其是距離她公寓最近且配備快速充電樁的停車場,不僅需要CCS轉接頭,而且時常處於reserved狀態。
所以安寧這輛特斯拉大部分時間都在地下車庫靜靜蒙塵。
若不是今天她拎了支戴妃做地鐵不大方便,且為了保持表白前的精緻形象,她才懶得動車呢。
果不其然,安寧開著車剛駛出地庫,刹車就異響不斷。
特斯拉的通病——刹車片生鏽。
而紐約市區也一如既往的車流如織,擁堵不堪,不負其“堵城”之名
幾經波折,安寧終於拿到花束,來到了Matt兼職的麥當勞店前。
她將車停靠在路邊,臨下車前狠按了幾下喇叭,藉此宣泄途中積壓的不滿情緒。
隨後她補了補口紅,揚起一抹無可挑剔的完美笑容,款款下車。
安寧仔細整理手中的精美花束,這是一束特彆定製的小王子主題玫瑰花。
正如《小王子》中所寫:“當你真的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想很多,會很容易辦蠢事、說傻話。”
正如此刻的安寧。
明明她前一天還在堅守短擇觀念,將Matt半夜請出了公寓,而今天卻手捧鮮花準備向他表白,真是十足的傻氣。
店內顧客稀疏,取餐檯前負責點單的黑人大姐正昏昏欲睡,而後廚備餐檯前空無一人,Matt恐怕又在倉庫偷閒。
安寧輕車熟路地穿過後門雪房旁的員工通道,徑直走向後廚。庫房的門緊閉,隱隱約約傳來了一陣男人的聲音。
——正是Matt。
安寧深吸一口氣,將花束遮在麵前,推開了庫房門。
“Surprise!”
話音未落,安寧從花束後探出臉頰,滿臉笑意卻在看見眼前一幕後瞬間凝固。
隻見Matt正摟著一名金髮女人倚靠在貨架上,他臉上鮮紅醒目的唇印揭示了兩人方纔熱烈擁吻的一幕。
“Annie……”
Matt神情慌亂,想要解釋些什麼,然而他一開口話語便在心虛的情緒中顯得磕磕絆絆。
安寧回想起和Matt的第一次接吻。
那是在一個月以前。
同樣是在這個瀰漫著牛油和棕櫚油混合氣味的狹小庫房裡,同樣是被他緊緊摟著倚在那雜亂不堪的貨架上,同樣是激情四溢的熱吻。
而此刻,Matt臉上也同樣掛著與那時相同的、尚未來得及褪去的礙眼笑容。
在《小王子》的故事裡,狐狸起初拒絕了小王子。
狐狸說:“我不能和你一起玩,我還冇有被馴服。”
“什麼叫馴服?”小王子問。
馴服的意思是製造羈絆。
那時的小王子對於狐狸來說隻是千千萬萬小男孩中普通的一個。
隨著小王子與狐狸建立起了聯絡,狐狸逐漸覺得小王子變得獨一無二起來,甚至它和小王子之間互相不可缺少了。
小王子終於馴服了狐狸。
後來小王子與玫瑰重逢,他即將離開時,狐狸卻非常難過。
狐狸說它要哭了,但是它冇有。
它選擇優雅退場。
然而Matt不是小王子,安寧也不是那隻能夠優雅轉身的狐狸。
安寧憤然將花束狠狠摔打在Matt身上。豔麗的玫瑰花瓣洋洋灑灑地飄落滿地,本該是副浪漫景象,此刻卻顯得荒誕非凡。安寧不忘用手機清晰地記錄下這一幕。
隨即她果斷地轉身上車,一腳油門將Matt的狡辯聲拋在身後。
後視鏡中,Matt追逐汽車的狼狽模樣一覽無餘。
安寧搖下車窗,右手穩穩握住方向盤,左手伸出窗外,做了一個國際友好手勢。
她左手中指的美甲上鑲嵌了一顆碩大的肥方鑽石。
平日裡這顆鑽石常勾住她的髮絲,安寧甚至今早都有摘掉它的念頭。
然而此刻,這顆無用且累贅的美麗廢物終於派上了用場。
安寧駕車遠去,徒留Matt追逐的身影和鑽石璀璨的光芒,彷彿在嘲諷這場戛然而止的愛情鬨劇。
*
安寧開著車,漫無目的地疾馳在公路上。她將車載音響至最大音量,鼓點激昂澎湃的Rock在車廂內震撼迴響,劇烈的節奏震的她耳膜生疼。
她自覺愚不可及。
莫名滋生的羅曼蒂克情懷,竟然驅使她滿心歡喜地捧著鮮花去示愛。
愚蠢的近乎可笑。
就像她當年初次踏足紐約那般懵懂無知。
安寧自小學起就開始住宿,嚴格的軍事化管理製度伴隨了她整個義務教育階段。
即使後來就讀於國際高中,但在父親安興國所謂的沉重父愛的掌控下,她的課外生活也遠冇有同學們那般豐富多彩。
因此,當安寧首次踏足紐約這片繁華之地,便迅速沉溺於這座城市帶給她的新鮮感中。
安寧開始混跡於各種圈子中,她菸酒上手很快,而僅存的理智則讓她抵擋住了葉子的誘惑。
在一次聚會上,安寧認識了自己的初戀,一箇中美混血男孩。
三年過去,安寧早已記不清所謂初戀那冗長的名姓,但她清楚地記得自己人生中很多重要初體驗都與他有關。
第一次約會,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接吻乃至第一次共度**。
安寧被壓抑慣了,所以到了紐約後,她學著美劇女主的模樣,把擺脫Virgin列作了一項task。
於是當那個混血男孩和她親吻著一同跌入床榻之際,安寧半推半就地解開了自己的襯衫,心中甚至藏著隱隱的期待。
不過她那時也確實是真摯地傾心於那個男孩的。
次日清晨,安寧醒來時枕邊空無一人。
而昨晚和混血男孩一同參加的house
party的群組裡則訊息99 ,其中不乏有人對她直白地開著低俗的下流玩笑。
安寧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自己的真心交付被眾人當作了一場談資戲謔。
自此安寧頓悟,確認了自己的短擇立場。她決定專注於即時歡愉,再不談虛無縹緲的愛情與未來。
好友認為她這是情傷後遺症,勸慰她不要再以懲罰自己的方式掩蓋內心傷痛。
但安寧堅定的認為,自己不過是早早地參透了兩性關係的真諦。
如今時隔三年,安寧在情場上再次馬失前蹄。她感覺該把自己的心臟挖出來,看看是不是被Matt偷偷用蜂蜜和糖果做成了標本。
否則她怎麼會差點信了愛情這個彌天大謊。
胸中積鬱的憤懣在這一刻凝結成團。
空曠的公路上,安寧猛地踩下刹車。
慣性使然,輪胎與柏油路麵激烈摩擦,瞬時高溫令表層瀝青融化,在路麵上留下兩道深深的刹車痕跡。
安寧打開煙盒,叼起一支菸,翻找半天尋不著打火機。
“Fxck!”
她低聲咒罵一句,隨後扔掉未點燃的香菸。正打算重新發動汽車時,卻發現儀錶盤上的刹車片警告燈已經亮起。
一整天的不順在此刻集中爆發,安寧用力擂響喇叭,尖銳的鳴笛聲響徹空曠公路。
安全起見,車是不能再開了。
安寧強壓住心頭的煩躁,撥通了特斯拉保險公司的電話。拖車將她連人帶車送至了最近的特斯拉服務中心。
服務中心的工作人員告知安寧刹車片和刹車盤均需更換,但可以通過特斯拉保險進行理賠,並請她在下週六前來取車。
處理完這一切,安寧步出服務中心,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叫了輛Uber。
回到公寓後,安寧積蓄了一整天的憤怒、委屈和煩躁瞬間決堤,化作淚水傾瀉而出。她從冰箱裡翻出半打啤酒,一邊抽噎著流淚,一邊狂飲買醉。
兩瓶啤酒下肚,安寧的思緒卻依舊清明,心跳在酒精的催化下悄然加速,甚至帶上了幾分亢奮。
安寧不禁有些懊惱自己平日裡把酒量練得太好,此時想借酒醉一場都不容易。
突然,一陣醇厚的醬香味穿透公寓,直撲安寧的鼻尖。
紅燒排骨的味道。
安寧吸了吸鼻子,她一整天未進食,此時又喝了酒,胃裡隱隱有些不適。
香味撩撥著安寧的味蕾,令她的口腔中不斷分泌出唾液。
酒精的催化下,人往往會做出一些平時不會或羞於嘗試的事情。
安寧拎起剩下的四瓶啤酒,徑直走向隔壁,按響了門鈴。
等了兩分鐘後,門才被打開。
麵前的男人身著休閒風格的深灰色高領羊絨衫,腰間還繫著一條圍裙。
他神色平靜:“有什麼事嗎?”
“新鄰居來蹭個飯,不知是否歡迎?”安寧揚了揚手中啤酒,語氣俏皮,“是紅燒排骨吧,我在隔壁就聞到了。”
安寧知道自己可能已是妝容斑駁、睫毛膏在眼上暈成一對熊貓眼的鬼樣子,但她仍然強撐著笑意。
“不是紅燒排骨。”男人回道。
分明就是紅燒排骨!
安寧心中篤定,她對自己從小在美食世家中熏陶出來的敏銳嗅覺深具信心。
這男人長得這麼好看,但怎麼一點也不坦誠呢。
安寧原本彎彎的嘴角悄然撇了下來,心中暗自泛起了嘀咕:不歡迎蹭飯就直說嘛,扯什麼不是排骨的謊。
就在安寧心生微慍之際,男人再度開口:“是排骨燜麵,吃嗎?”
“當然。”
安寧再度換上燦爛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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