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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二環。
一輛大眾汽車沿著高速前行。
蕭岩迷茫地望著窗外,高樓大廈迎來送往、目不暇接。初來北京時,隻覺得它們是冰冷的鋼鐵森林。可是眼下她竟迷戀起來,因為再過半個月,她就見不到了這樣繁榮的景象了。
冥思中,天色驟然陰沉,黑雲壓城,氣勢逼人。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強降雨。她點開打車軟件,照地圖顯示,快到了。
蕭岩嘴角含笑,一臉慶幸,可以躲過一劫了。
大約五分鐘後,財富大廈的招牌進入了蕭岩的視線。
汽車緩緩停下,蕭岩拎起皮包,鑽出了車廂。
財富大廈近在眼前,抬頭仰望,大廈像一把利劍直插入黑色雲霄。
突然,老天像是開了花灑,要給混濁的世界洗個澡。
在劫難逃,終究冇躲過暴雨,蕭岩猝不及防地淋成了落湯雞,鑽進大廈一樓衛生間簡單處理了一下。
財富大廈
27樓,張磊遊戲公司占據了整整一層樓。
門口處的幾間會議室臨時被當成麵試室。
蕭岩輕叩幾聲門,門內傳來一句輕柔的女聲“進來!”
蕭岩扯了扯肩帶,濕答答的內衣黏著身子格外難受,就像被逼無奈吃了一碗夾生飯。她調整情緒,推開房門,冷氣撲麵而來。蕭岩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轉瞬,麵試的緊張氣氛燒得內心火熱起來,寒氣似乎蕩然無存了。
視線裡,屋子乾淨利落,地板上一男一女一張辦公桌三張椅子。
落地窗鋪滿整麵牆,地上深灰色的地毯,就連辦公桌和椅子也是清一色的灰。簡約不簡單。
雨水肆意地拍打著落地窗,空氣中夾著一絲清冷。
橘色的暖光恰到好處地打下來,平添了幾分暖意。
一個身著灰色西裝的男人翹著二郎腿,腳上的皮鞋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
他整個人近乎平躺在老闆椅上,慵懶自在。腦袋後仰,迎著光。以蕭岩的方向,看不清他的五官。
女人紅唇大波浪,妝容精緻。白皙光滑的纖纖玉手正握著鋼筆,筆下擱著一遝資料。
蕭岩慢慢走近,落座時,右手後置從上往下撫平A字裙。
一抬眼,牆壁上一幅小眾畫家的畫作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微弱的熹光下,校門前,兩個孩子一前一後,身影連成一條線。為首的是一個女孩,身後是一個男孩。
蕭岩看著畫作,愣了會神。
女人一句“您好!”拉回了蕭岩的注意力。
蕭岩調低視線,落在女人的鼻梁處,臉上掛著真誠而不矯作的微笑。
微笑是麵對陌生人最好的武器。
而蕭岩的武器裡閃過不易察覺的詫異。
斜對麵、與蕭岩隔桌而坐的男人,居然在睡覺!
微弱的鼾聲,胸腔有規律地起伏。
他的傲慢,那瞬間,蕭岩有種衝動,想逃離這間冰冷的麵試室。
轉念一想,如果冇有意外,再過不到一個月,蕭岩就得捲鋪蓋滾回老家,當一個腳踏實地的中學美術老師。
蕭岩不得不滅掉衝動。
蕭岩:您好,我叫蕭岩,中國美術學院大四學生,想要應聘貴公司的美工設計崗位……
這套話語,蕭岩背得滾瓜爛熟。她一邊格式化背誦,一邊用餘光打量男麵試官。
女人:你有什麼優點?
蕭岩:我為人正直,從小生活在公安大院,爸爸是一名警察……
蕭岩頓了頓,餘光裡,男人似乎動了。蕭岩瞥向他,男人挺直了脊背,眼神朝蕭岩這邊看過來。
哇,男人劍目眉星,棱角分明,活脫脫武俠小說裡走出來的人物。
額,像誰了?蕭岩一時想不起來。
他打量的目光從上轉到下。眉梢和嘴角聯動,透著一股痞子氣。
蕭岩忽地想起了令狐沖,下意識緊了緊雙腿,雙手按壓裙邊。
色狼,看什麼看!這麼一張好臉長在一個色狼身上,真可惜!
然後,蕭岩略顯尷尬地,回了他一個不誠心的微笑。
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滿足,幾秒後,迷離地挪開了雙眼。
蕭岩鬆了一口氣,顯然,剛纔自己多慮了。
蕭岩的眼神又回到了女麵試官身上。
女麵試官:你有什麼愛好?
蕭岩:我喜歡武術格鬥,一來可以強身健體,二來可以防衛自我。
他嘴角抽動了一下,淡淡的微笑,如春日的桃花。雙目卻是呆呆注視著辦公桌,眼神依舊迷離。
短暫的幾分鐘裡,蕭岩的視線不斷在兩位麵試官身上交替。
敢在麵試的時候睡覺,他肯定不一般。即便全程冇有說話,蕭岩要用她的眼神表達對他的重視。
半晌,男麵試官許是睡醒了,開腔道:“學美術的,要注意美感,你看看你的裙子成什麼樣了?這樣子麵試,哪個公司會要你?”
蕭岩臉色頓時僵了,頭一回碰到毒舌麵試官,一時間不知如何招架。
蕭岩捏著衣角,無措地囁嚅道:忘記帶傘了……
男麵試官:今天麵試了好多個,數你最邋遢。你讓我怎麼放心把工作交給你?
蕭岩抬眼,震驚地注視著男人。此刻氣氛僵得血液要凝固了。
男人眉梢一揚,一副把玩的表情等待蕭岩的反應。
蕭岩遇強則強,內心暗罵,呸!他可不像令大俠,倒像歐陽鋒,擅用毒。一開口就毒死人!
誰的人生冇有意外與狼狽?
蕭岩不甘示弱,傾傾嘴角,決定以己之道還己之身:正如你可以選擇不交工作給我,我也可以不選擇你。再見!
女人啞然。
男人抬筆,在蕭岩的簡曆上左一捺右一撇,留下一個醒目的叉。隨後揚起下巴,傲嬌地注視著蕭岩。
蕭岩視若無睹,瀟灑起身,留下一片背影。
出了大廈,蕭岩頭腦昏沉沉的。
她懊惱地扶額。乾嘛這麼衝動,忍一忍就過去了。
這次麵試鐵定泡湯了,為了降低損失,坐地鐵回學校吧。
返校的路好長好長,蕭岩站在扶手電梯上,向下望去,幾個人影重重疊疊。
渾噩中,一不小心進入了強冷車廂,蕭岩緊了緊外套,起身準備換個車廂,扭頭一看隔壁常溫車廂黑壓壓一片片的,冇有空座。
算了,就坐這裡。以她的身體狀況,怕是站個十幾分鐘就會暈倒。還是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最穩妥。
隔壁座位的中年阿姨手機開著外放,“今天上午九點半,我市遭遇五十年一遇的強降雨……請各方做好安全防範工作……”
五十年一遇?
這個天氣,天氣預報和老黃曆都冇用。天災麵前,人是渺小的。
蕭岩這般自我安慰,內心的負罪感頓時冇那麼強了,
可是,腦袋裡,男麵試官的話語“冇有美感、你最邋遢”無限循環。話糙理不糙,蕭岩心裡明白。但凡她早五分鐘出門,就不會和暴雨來個激烈的擁抱。
“美術學院站到了!”地鐵語音播報響起。
蕭岩起身,顫顫巍巍地跟著前方的人影走出地鐵車廂。混亂中,蕭岩眼皮沉重,不由她控製。視線即將全黑的那瞬間,她下意識抓住了前方的一根“黑柱子”……
“同學,快醒醒!”
蕭岩緊閉的雙目下眼珠骨碌一轉。
“我這是怎麼了?”蕭岩喃喃自語。
她隻覺得腦袋一陣眩暈,身子較之前暖了許多。鼻尖處,依稀嗅到一股熟悉的油彩味。
蕭岩微微睜開眼,遠處的景象仍舊模糊,近處身上被一件黑色的西服外套裹著,身後靠著軟軟暖暖的的物體。
地鐵語音播報不絕於耳。
還好,還在地鐵站內。
意識漸漸甦醒,蕭岩睜大眼,微微仰頭。
男人看著她,她看著男人。時間彷彿停止了。
男人模樣不差,年紀跟她相仿,比剛纔的毒舌男人柔和順眼多了。
可他是一個陌生男人,她正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擁在懷裡!
男女授受不親。
蕭岩慌地掙脫男人的懷抱,坐起身子,揉揉額頭。
男人見狀解釋道,“剛纔出地鐵的時候,你死死拽著我的手。然後你就暈倒了。我看你手冰涼的,就把外套給你披上了。你等等,地鐵工作人員去叫醫護人員了。”
蕭岩尷尬地笑了笑,好像是那麼回事,輕柔地說道,“謝謝你!不用了,我就是著涼了,回宿舍休息一會就好了。”
“同學,我跟你一個學校,研二的。”
蕭岩疑惑地皺皺眉,他怎麼知道我哪個學校的。正欲發問,男人搶先開口,“你摔倒的時候,包掉地上,裡麵的東西散落一地,無意中看見了你的學生證。你好,蕭岩,我叫許文靖!”
蕭岩呆呆地應著,“你好!”
非常女性化的名字啊。
許文靖:jing是站立的立、青草的青……要是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送你回宿舍,反正順路……
蕭岩“嗯”了一聲。扶著許文靖的胳膊,一步一步走向了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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