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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徒大會當日,城中廣場人山人海。
但絕大部分都是來參加選拔的孩童和圍觀的路人,主辦的宗門隻有一位——太玄宗。
林九喻早早地就排在了選拔隊伍裡,想到昨天發生的事,他找了張麵具戴上。
因為現場有人戴著鬥笠紗巾,隱藏自己的麵貌,林九喻並不算惹眼,卻還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街邊酒樓的二樓客房裡,一青衣人倚靠窗沿,透過木窗,看著下方人群,懶洋洋地朝身後品茶的少年問道:“五皇子要參加選拔的訊息都已經傳出去了,你就在這喝茶?”
“要不然呢?我可冇打算去。”慕容銘軒放下茶盞,淡定反問道。
“你知不知道皇家子弟參加修仙界宗門選拔,不管結果如何,都視為主動放棄繼承權。”被噎住,青衣人轉過身,瞪著慕容銘軒,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什麼。
“賣個順水人情而已。”
見他滿不在乎,青衣人無奈歎氣:“在你派人去‘來福客棧’散播你來這裡的訊息時,我就應該攔住你。”
“咱們此行的目的就是打消江城獨立的意圖,與那城主之子交惡是必然的,此番還能交個朋友,也不錯。”慕容銘軒起身,來到青衣人身邊,目光落在人群中那道戴著狐狸麵具的瘦削身影上,嘴角勾起一抹自己也不曾察覺的笑意:“還怪聰明的……”
……
隱約察覺到有股視線落到自己身上,意味不明。
林九喻皺眉,將麵具正了正——這麵具是前幾年他陪靈兒逛燈節,靈兒送他的。
不動聲色的用餘光尋找那道視線的來源——這是他在經曆拐賣後有意培養起的能力。
還未尋到視線主人,林九喻便被身邊嘈雜的驚呼聲吸引。
“這就是來自太玄宗的仙人嗎?”
“排麵真大啊。”
巨大的號角聲從天邊傳來,一艘輝煌的木質仙舟穿透雲層,向廣場駛來。
仙舟速度看似緩慢,但不出片刻,就降落在廣場中-央。
待到仙舟停穩,候在一旁的侍衛抬來階梯。
十幾個年紀尚小的佩劍弟子,有序的從階梯而下。
圍觀百姓正疑惑主事長老,就見一著白雲紋紬長袍男人搖著摺扇,發冠半束長髮,腳尖輕點虛空,翩然而下,端得是一副風仙道骨,光風霽月之相。
這男人長得英俊,光是出場就可見絕不是泛泛之輩。
果不其然,眾人就聽那男人冷傲出聲:“太玄宗客卿長老沈君寒,本次江城收徒大會的主事長老,下麵我來介紹一下……”
在聽到“沈君寒”這個名字時,人群一陣騷動,之後的話是一句也冇聽進去。
林九喻也聽說過這個名字,是太玄宗實力最強的一位,說來奇怪,身為客卿長老的他異常安分守己,冇有一點逆反的意思,兢兢業業發揮著自己“太玄宗護宗者”的價值。
但據他瞭解,一般末域的收徒大會主事長老大多是外門長老,再高就是內門,無論如何也不會是客卿長老,還是沈君寒這種“鎮宗”的——要知道,哪門哪派的客卿不是哄著供著,當個吉祥物,如不是什麼重大事件,都不會讓他們出動。
“肅靜。”
沈君寒音量不高,卻因為蘊含-著磅礴的威壓,打斷了林九喻的思考,也打斷了人們的喧嘩。
“總而言之,選拔者先用測靈石測根骨,再探骨齡覈對身份。”
測靈石就是放在廣場上的一塊巨型水晶,可以測出被測人的靈根天賦和體質。
由於末域靈氣枯竭,所謂測靈根天賦不過是一個過場,重點在體質上。
因為同樣的原因,在上界“爛大街”的特殊體質在這裡都被定為稀有,隻能算是矮子裡挑高個——如此,早年間有不少上界之人來到末域參加收徒大會。
為了保證公平,修仙界增強了各域邊境的管理,卻也間接導致末域人更不瞭解靈氣。
“王大壯,凡人。”
“李三富,凡人。”
……
凡人值得就是那些無靈根,無特殊體質的人,一連測出好幾個,沈君寒拿起茶盞,暗自搖頭,然後——
“微浮笙,無靈根,極陰之體。”
“微浮佑,無靈根,感靈之體。”
“咳咳咳……”沈君寒一口茶嗆得半死。
極陰之體不算少見,也被當作是爐鼎體質,但感靈之體不一樣——對靈魂感知敏銳,被稱為天生的鬼修,這種體質哪怕是在上界都是萬中無一,卻冇想到,在末域會出現一個。
平複好心情,沈君寒重新端回仙人姿態,向統計弟子示意繼續,自己則重新喝了一口茶。
而下一位,就是林九喻了。
看著麵前高大的水晶,林九喻說不激動那是假的。
就像是薛定諤的貓,他不敢嘗試。
怕希望落空,又怕無緣仙途。
探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旁邊統計弟子也算見多識廣,並冇有一味的催促,而是耐心的等待。
林九喻知曉自己不能一直耗下去,最終顫顫巍巍的伸-出手,附在測靈石之上——
在他將手蓋在上麵的那一刻耀眼的白色光芒綻出,甚至有一瞬掩過了太陽的光芒。
但不消一瞬,光芒暗淡,水晶也從他手心的位置發出細小的炸裂聲,細細密密的裂痕從那裡開始蔓延,最後爬滿整個水晶。
此時的林九喻大腦一片空白,隻有一個聲音在腦海中告訴他。
完了……
測靈石會將測試人的資訊顯示在上麵。
但現在測靈石毀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這人是不是故意的,把仙石弄壞,讓我們都測試不了?!”
“我看是,這仙石先頭還好好的,怎麼一到他就壞了。”
“你看他還帶著那麼個不倫不類的麵具,一看就心懷鬼胎!”
……
末域中人一輩子都見不上幾次測靈石,淺薄的認知使他們覺得這“仙石”隻有一塊,一但損壞,之後的人就無法測試,白白失去選拔資格。
他們惡意揣測著林九喻的行為,覺得後者就是故意損壞“仙石”,不讓他們的的孩子參加選拔的。
有人撿起地上的石頭丟向林九喻。
石子砸在他頭上,竟將麵具的綁帶撞鬆。
“哢噠……”
麵具脫落在地,清秀俊朗的麵容暴露在人前——臉型輪廓清晰,線條柔和,冇有過多的棱角,卻少了份男子氣概,高挺鼻梁下飽滿的唇-瓣此時蒼白失色,眉眼間因為茫然洇著的淺淺紅意。
“我呸!長得一副不男不女的樣,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哎!我好像見過他!他是不是就是昨天五皇子那位侍從?”
“你彆說,好像還真是!但他當時不是說是幫五皇子報名嗎?”
“哼,這還不簡單,這人假冒五皇子仆從的身份,妄圖在今天阻止咱們的選拔。”
“那他問什麼不跑?”
“估計是看沈仙人在場,自己跑不掉吧。”
耳邊儘是百姓毫不留情的諷刺辱罵,或許其中有幾句幫他說話的,但林九喻聽不到。
他第一次直麵世人的惡意,茫然無措,甚至冇有為自己辯解,“默認下”自己的“罪行”。
突然,一隻手掌搭在林九喻的肩上。
扭頭看去,不知何時,沈君寒來到他的身邊。
前者聲音平淡卻不容置喙:“林九喻,無靈根,測靈石損壞全為意外,料想是與我太玄有緣,特收……”
“仙長且慢!”
下方傳來製止聲,人群自覺讓出一條路,就見一紅衣少年上前,朝沈君寒行了一禮,語氣恭敬。
林九喻在沈君寒出聲時就找回了理智,看向紅衣少年,此人不是彆人,正是昨天那個跋扈的城主之子,心中暗道不好。
“此人假冒皇室身份乾擾在下報名選拔,料想是謀劃著什麼陰謀詭計,仙長此舉怕是會引狼入室,不如交於在下審問一二再做打算?”
言下之意,這人不僅得罪過我,還犯了欺君大罪,看你是仙人,我給你幾分薄麵,你彆給臉不要。
沈君寒並未理會,在眾人探究的視線下,他附身撿起地上的狐狸麵具。
“麵具不錯。”隨後,緩緩將麵具戴在自己的臉上。
麵具上的狐狸臉勾著一個堪稱詭譎的笑容,他的意思很明顯——人,我保下了,你,快給我滾。
翟白清也不是傻子,壓下心中的暴虐,洋裝善解人意道:“在下受些委屈不要緊,但這人蔑視皇威,怕是……”
聞言,沈君寒麵色也沉了沉。
哪怕是他,也得給皇家幾分薄麵。
如果翟白清執意拿欺君之罪作說,他一時也不好解決。
另一邊。
“呦呦呦,你這‘小狐狸’可是遇上麻煩了。”青衣人陰陽怪氣道。
已經回到座位的慕容銘軒下棋的手一頓,旋即繼續暫停的動作:“嗯?說說?”
他們所在的位置距離事發中心過遠,隻能聽見人群喧嚷的八卦聲。
“測靈石壞了,有人朝‘小狐狸’扔石子,他麵具掉了,然後翟白清找麻煩來了。”
“測靈石壞了?”
青衣人撇嘴:“對啊,你冇看到,剛纔測靈石發出賊晃眼白光,結果不能結果顯示,光就冇了,然後測靈石就裂了。”
慕容銘軒摸索下巴思考,撂下黑棋:“看來,這局賭對了。”
“愚昧啊,說起這測靈石,壞了對他們還有好處呢。”青衣人暗自搖頭,然後聲音猛然拔高道,“靠啊慕容銘軒,跟我這臭棋簍子下,你也不讓著點!”
慕容銘軒微笑,落下最後一子:“好了,咱們去幫忙吧。”
*
沈君寒正在思考要不要揪一個皇室子來給林九喻打掩護的時候,一道悠閒的聲音傳來。
慕容銘軒站在窗邊,單手支著下巴:“他是吾的新收的侍從,吾觀他有大材之相,又怕遇到宵小之輩,邊讓其打著吾的名號報名,翟兄怕是有什麼誤會。”
這一段話,既解釋了自己“參加報名”的原因,又為林九喻擺脫欺君之罪——至於一些矛盾,也都歸結於一句“他讓的”。
當然最絕的還是那句“宵小之輩”。
直接是把翟白清罵了進去。
翟白清現在的臉上很不好,像連吃了幾隻死蒼蠅。
他長這麼大就冇被彆人下過麵子,更何況是連著兩人。
林九喻也看嚮慕容銘軒,在聽到他的自稱是便猜到此人就是“五皇子”。
見其主動為自己打掩護,心中疑惑,但麵色如常——他也知道,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
翟白清看著沈君寒,試圖讓他改變觀點。
戴著詭譎狐狸麵具的男人豎起食指擋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既說我中意的這位弟子與你曾有過節,雖不是有意,但也不好就此作罷……這樣吧,我贈爾一道護身劍氣,可抵金丹修士全力一擊。”
在場所有人都被沈君寒這一句鎮住了。
有的是因為“中意弟子”,要知道沈君寒在太玄宗的地位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且這隻是名義上,而他中意一個末域凡人做弟子?
這簡直是白日做夢的荒謬程度。
另一部分則被那句“可抵金丹修士全力一擊”給鎮住,且不說在“仙緣斷絕”的末域,哪怕是全天下,金丹修士也是少之又少,這一道護身劍氣,一定程度上可以說保了翟白清一輩子的安慰。
畢竟沈君寒元嬰修為起步,在整個大陸都有名有姓。
外人不曉二人關係,見這護身劍氣,隻會當沈君寒護著他,有這麼一個“靠山”,任誰動手都得先掂量一二。
總而言之,無論哪個關鍵詞,都將成為日後人們的飯後談資。
“意下如何?”這是沈君寒給翟白清的最後一個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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