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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來自頭頂的冰冷目光時，楚玄屹便警覺地抬起頭。
恰逢街上颳起一陣長風，長風颳過客棧門前栽種的兩棵梨樹，瞬間揚起一片梨花雨。
楚玄屹的目光透過紛紛揚揚的梨花雨，落在窗邊少女的身上。
隻見少女一身青色長裙，身姿窈窕，長髮如瀑，麵紗遮住了她的容貌，隻露出一雙澄澈明亮的眼睛。
與少女四目相對那一瞬，楚玄屹驀然瞪大雙眼。
那雙眼睛……
望著那雙與記憶中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楚玄屹彷彿被閃電擊中般，愣怔了許久。
好不容易回過神，他本想認真打量少女，卻發現彼時的窗邊已無少女身影。
望著空蕩蕩的視窗，楚玄屹的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失落。
片刻後，他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地笑。
注意到男人的異常，風起回頭望瞭望身後的客棧，又看了看麵前的王爺，心中若有所思。
“王爺。”
麵對湊上前來的風起，楚玄屹頭也不回，直接淡漠開口：“何事？”
風起看著他，臉上寫滿了八卦：“王爺方纔可是在看客棧二樓的那個青衣女子？”
楚玄屹聞言，握著韁繩的手微微一頓，而後偏頭，黑漆漆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風起。
“你很關心本王？”
“嘿嘿，屬下這不是想著為王爺分憂嘛！”
風起笑得一臉真誠。
“盛安城之前便有傳言，說王爺年過弱冠卻從不親近女色，祁王府上又無女眷，想來王爺恐有……”
說到這，風起忽然停下，腦子第一次比嘴巴先一步反應過來。
“斷袖之癖”四字若是說出口，王爺會不會弄死他？
見他不說話，楚玄屹故意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傳言都說本王什麼？”
風起謹慎地打量著王爺，見王爺好似並不在意，頓時大了膽子。
“傳言說，王爺久居軍營，是以對女色並不感興趣，反而鐘情男人，可屬下追隨王爺多年，自是相信王爺絕無男風之好。”
楚玄屹冇有說話，臉色卻已變得有些陰沉。
然而風起愚鈍，並未察覺，甚至仍舊喋喋不休。
“王爺，你若當真看上了方纔那姑娘，屬下這就把她帶來，讓王爺帶回府上，也好絕了盛安城裡的那些流言蜚語。”
風起自說自話，全然冇有意識到自己的這種行為與土匪強搶民女彆無兩樣。
“嗬。”
明明已經怒極，可楚玄屹聽完風起的話反而發出了一聲輕笑。
“風起，本王從前竟不知你原來如此善解人意，難為你為本王排憂解難了，你且過來些，本王與你詳談。”
風起以為自己當真猜中了王爺的心事，當即對著身後的雲湧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看吧，我就說可以替王爺分憂！
雲湧原本還有些不明所以，可當看見王爺臉上那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時，瞬間了悟。
他低頭歎了口氣，暗道風起當真是個蠢貨。
“王爺……”
這廂的風起毫無防備，直接向楚玄屹湊了過去。
誰料就在他湊近的一瞬，身側的玄甲男人卻猛地抬腿向他踹去。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乾脆利落。
待風起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從馬背摔落，倒在路邊的人群裡。
好巧不巧，他摔落的地方正好開著一間青樓。
“啊啊啊……將軍將軍！”
冇等風起起身，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便已將他團團圍住，撲麵而來的脂粉香味幾乎令他喘不上氣。
風起掙紮著起身，可人群實在擁擠，幾個女人又不依不饒的粘著他。
“雲湧，救我！”
因著不得對平民百姓動武的軍規，風起隻能無奈向雲湧求救。
彼時，雲湧正好駕馬從風起麵前經過，扭頭看了他一眼後，隻扔下兩字。
“活該。”
早讓他少說話，以免惹得王爺不快，可他非不聽，如今也算是咎由自取。
風起氣極，當即對著他的背影破口大罵：“好你個雲湧！居然見死不救，小爺記住你了！”
身旁的女人開始對他摟摟抱抱，風起試著將其推開，可這個推開了另一個又攀上來。
他無奈仰天哀嚎：“王爺，你好狠的心啊！”
“呦，風將軍，豔福不淺噢。”
“呦，風將軍，這是又惹王爺生氣了？”
“呦，風將軍……
身後路過的嵐軍士兵說著風涼話，朝他投去或羨慕或嫉妒或同情的目光，卻無一人對他施予援手。
“你們這些兔崽子，誰來救救小爺……”
這廂的楚玄屹一臉淡然地走在隊伍前，對身後風起的慘狀視而不見。
“雲湧。”
聽見王爺喚自己，雲湧立馬上前。
“屬下在。”
“傳令下去，軍隊今日在永安城外三十裡地安營駐紮，吩咐將士們夜裡好生歇息，明日一早繼續趕路，務必要在春宴前趕回盛安。”
“屬下得令。”
春宴是四國裡獨屬於東宣的一個重要節日，設在每年的二月十五。
這一日，無論是皇室貴族還是民間百姓，都將闔家歡聚，共同慶祝凜冽寒冬後的溫暖春日。
屆時，舉國同慶，賞春景、食春糧、度**。
近一年的戰爭讓這些將士們錯過了春節，如今斷然不能再錯過春宴。
客棧裡，薑蘺坐在桌邊，一連喝了幾口茶才終於鎮定下來。
想到方纔與祁王的對視，她不由得有些懊惱。
早知對方會忽然抬頭，她就不該用那樣帶著冷漠與敵意的眼神看他。
雖然反應迅速，及時退離了窗邊，可若是之後與祁王見麵時，他認出了她，她又該如何向他解釋那個眼神？
薑蘺越想越懊惱，連花舞回來時的推門聲也不曾察覺。
“少主，發生什麼事了嗎？”
見薑蘺坐在桌邊，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花舞不由得有些擔憂。
薑蘺從思緒中回過神，抬頭看她一眼，嘴角擠出一抹生硬的笑：“無事。”
罷了，隻那一眼，說不定祁王並不會認出她呢？又或者他壓根不會放在心上吧。
“無事便好。”
花舞鬆了口氣，隨後將手中的食案擺放在桌上，滿心歡喜道：“少主嚐嚐這些點心，若是覺得好吃，屬下便讓店家再做一份，帶著給少主路上吃。”
“好。”
薑蘺說著，目光便落到麵前的食案上。
案中的幾盤都是東宣的特色點心，自她去了南陵後幾乎再冇有吃過。
她拿起其中一盤的桃花酥，淺淺嚐了一口。
“怎麼樣少主，好吃嗎？”花舞一臉期待地望著她。
公主自離開南陵後胃口就一直不太好，希望這些點心她會喜歡。
“香氣濃鬱，入口即化，還不錯。”
薑蘺如是評價，而後示意花舞坐下與自己一起吃。
花舞有些猶豫：“少主，這不合規矩。”
薑蘺奇怪地看著她：“以往在府中不是經常如此？怎麼如今卻變得拘束了？”
花舞笑了笑，提醒她道：“少主難道忘了，你如今不是薑府少主，而是南陵公主。”
“這樣啊……”
杏眸裡的眼珠轉了轉，薑蘺隨即擺出一副公主的架子。
“既如此，那本公主現在就命令你坐下，與本公主一同享用這些點心。”
“奴婢遵命。”花舞有樣學樣，也學著宮女的模樣給她行禮。
待她坐下，薑蘺給她遞去一塊桃花酥。
“多謝少主。”
花舞笑著接過，一張口便咬下了一半的桃花酥，差點就要被噎著。
“慢點，”薑蘺忍俊不禁，忙給她倒了一杯茶，“喝口水緩緩。”
“是……”
薑蘺一臉笑意地看眼前的花舞，恍惚間，她仿若看見幼時的自己……
“蘺兒慢點吃，彆噎著了，來喝口水吧。”
那時，孃親便是這般看著狼吞虎嚥吃著桃花酥的她，笑得一臉無奈。
“我不！哥哥……他會搶我的……”
“孃親在這裡，不會讓哥哥跟你搶的。”
一旁的爹爹也向她保證：“爹爹也在呢，他若敢搶蘺兒的，爹爹就罰他今日武學加練，到時蘺兒就在他麵前吃桃花酥，饞死他。”
“哼，爹孃就會護著妹妹，我纔不會搶妹妹的桃花酥呢！誒呦……”
一旁的哥哥剛反駁兩句，腦袋就被爹爹狠狠敲了一下。
“臭小子，上次是誰搶了你季叔叔送給蘺兒的木劍玩，還給玩壞了，害得蘺兒哭了好幾天。”
麵對爹爹的指控，哥哥試圖狡辯：“那隻是個意外，我隨便玩玩那把劍就斷了，再說了季叔叔偏心，隻給妹妹做不給我做……誒呦！”
話音未落，哥哥的腦袋便又捱了爹爹一掌。
“臭小子，男子漢大丈夫，搶妹妹的東西還有理了？為父今日定要給你點教訓。”
說罷，爹爹便抓起下人手中用來懲戒的木棍。
哥哥見勢不妙，立即撲到孃親身邊求救：“娘，我下次再也不搶妹妹的東西了，你讓爹彆打我。”
看著麵前不對付的爺倆，孃親冇好氣地對爹爹道：“舟兒也還隻是個八歲的孩子，動不動就家法伺候，夫君便是這般教育孩子的？”
哥哥在孃親身後瘋狂點頭，爹爹卻仍是憤憤不平的模樣：“這小子三番兩次以長欺幼，今日定要讓他長長記性，也好知道妹妹是用來保護而不是欺負的。”
最後，孃親無奈地看著爹爹追著哥哥滿屋子跑，而那時的她在乾嘛呢？
她那時正兩耳不聞身邊事，一心隻吃桃花酥呢……
想起過往經曆，薑蘺忍不住笑出了聲。
“少主？”
見少主盯著手裡的糕點不吃，反而一直在傻笑，花舞大為不解。
思緒被拉回現實，薑蘺看了眼手中的桃花酥，眼底忽地湧上一股酸澀。
“花舞，收拾一下，準備啟程吧。”
察覺到少主心緒不佳，花舞冇有追問，隻恭敬應道：“是，公主。”
略微停頓後，花舞看了眼案上的點心，複又問道：“那這些點心可要讓店家再做一份？”
薑蘺道：“帶一份路上吃吧。
“是。”
這廂，薑蘺站起了身，緩步走至窗邊。
長街上的軍隊已至末尾，人群也逐漸散去，永安城正慢慢恢覆成往日平淡的模樣。
舉目遠眺，那是盛安城的方向。
盛安城，她此行的目的地，她此生原以為的不可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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