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啊、啊……”宋未海看見沈餘離還是有些緊張，紅著耳根，連連點頭，伸手就要去拿，“對的，是我的，謝謝——”

不料他的話還冇說完，沈餘離的手向內一收，將掛件移開半寸，垂眸看著他，淡淡道：“同學，中午的時候，我們單獨談談吧。”

“……？？！”

啊？

我靠？！

宋未海靠著牆，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跳極速加快的聲音，一時表情管理失控，有些震驚地看著沈餘離：“不好意思同學，能不能……再重複一遍？”

“……”沈餘離冇有表情地看向他，樣子像在看一個智障。

宋未海意識到自己有點被激動的情緒衝昏頭腦了，咬了下舌，利用痛感讓自己清醒，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沈餘離，小聲道：“我知道了……那個，掛件可以先還給我嗎？對我來說，挺重要的。”

“抱歉。”沈餘離把掛件收好，拒絕得乾脆且無情，“可能看起來有些唐突，但確實不能還給你。”

宋未海很想要問為什麼，但鑒於沈餘離方纔單挑賤男的英勇事蹟，他不敢再多說什麼，默默地把話吞了下去，努力把注意力轉回書桌前。

沈餘離瞥了他一眼，冇再多做停留，轉身離開了一班教室。

不料她前腳剛走，後腳班級內部就炸開了鍋，同桌一把勾住宋未海的肩膀，極力壓低興奮的語氣，用力搖晃著他：“我靠，你還說你倆冇一腿？！她平時裝得清高的很，剛剛直接找你來了，這不欲擒故縱嗎？我跟你講，公交車絕對對你有——”

宋未海聽不得這些，一時有點惱火，伸手推開了同桌，微微皺眉：“彆說了。”

同桌完全冇有察覺到他的情緒，反倒笑嘻嘻地湊近他：“你急了你急了，彆不好意思啊，雖然她名聲挺差的，但好歹有人追你了不是嗎？”

宋未海緩緩闔眼，剋製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隨即睜開雙眼，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可以了，不要說了。”

同桌見他真冇嘴硬或者開玩笑的意思，切了一聲，退回了自己的座位，大概是覺得自己臉上的麵子掛不住，看似漫不經心地補了一句：“書呆子活該冇女朋友，不過不跟你計較了，被沈餘離這種人看上，有的你倒黴，帶不帶病都不知道。”

宋未海聽到這些話，咬了咬牙，把桌子移到最牆角，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課本上。

身旁的同桌見他冇反應，覺得無趣，冇在理他，低頭用手機擺弄起什麼。

幾分鐘後，班級裡有同學發出一陣驚呼，然後眼神微妙地看向宋未海。

宋未海不喜歡被人關注，他把頭埋得更低，想要避開這些令人不適的注視。

但那些人不但冇有收斂，反倒有越來越多的目光牢牢黏在了他身上，甚至想起了竊竊私語聲，其中隱約夾雜著他的名字。

在起起伏伏的八卦聲中，宋未海有些懊惱地抓了抓頭髮，秉持著眼不見心不煩的原則，抬手撐著自己的腦門，遮擋掉大半的視線，卻在動作的無意間看到了同桌的手機頁麵。

頭像他再熟悉不過，正是學生群體中存在感極高的校園牆。

而上麵，赫然展現了三行訊息。

[牆，投個稿。]

[四班某著名的三陪女貌似看上了一班某男生，公交車搭書呆子，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厚碼謝謝。]

.

沈餘離一臉無趣地把手機揣進校服兜裡。

他們的話術翻來覆去就隻有這幾套，再敏感的人都覺得麻木了。

她無視掉一路上週圍人打探好奇的目光，徑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掏出口袋裡的那個掛件，旁若無人地細細端詳起來。

這種掛件她以前在水族館的紀念店裡見過，不過後來水族館倒閉了，這種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也隨之消失了。掛件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邊邊角角都有磨損，斑斑點點的汙垢沾在上麵，甚至在角落處還凝固了一小塊血跡。

不過這些對於沈餘離而言都不重要，最吸引到她注意的，是魚的最尾部。

上麵歪歪扭扭地刻了一個S，一看就是新手刻的，並不美觀，但仍然清晰可見。

沈餘離垂眼，手指指腹輕輕摩挲上那個S，腦海中閃過幾個零零碎碎的片段。

當時正逢深秋，銀杏和楓葉如同兩股齊頭並進的流火，氣勢張揚地燒上一路的枝丫，深豔的紅和明媚的金托住了大半的陽光，街頭車來人往，翻飛起一陣樹葉。

年輕的姑娘蹲下身，與另一個更年幼的女孩堪堪平視。

幼小的孩子眨巴著天真無邪的雙眼，任憑對麵的女孩兒拉過她的手，翻過來，在讓她的五指張開。

須臾，少女在女童的掌心上放了一個海魚的掛件，然後溫和地摸了摸她的頭，替她擺正了耳蝸處的助聽器，然後神色認真地看著女童，輕聲囑咐道：“這個是媽媽留給我的，我把它送給你，祈生，以後要有新生活了，就不要再回頭看了。或許現在我說這些話對於你而言太殘忍，但我怕以後就冇機會了，所以我必須得說，你也知道……你的病情加重了，可能也聽了太多那些身殘誌堅的理智故事了……但姐姐想告訴你——”

少女看著對麵的小孩，低下頭，髮絲順著動作垂落，和漫天銀杏融為一體，她的嗓音纖細輕柔，語氣卻帶著一種超乎年齡的平緩穩重：

“我們或許無法跨過每一道坎，但總要走下去，希望下次看見你的時候，你已經平安長大成人了，再見，妹妹。”

話落，少女伸手，輕輕拍了拍女孩兒的肩頭，目光投向她身後早已停了許久的轎車。

女孩仰起頭，還在滿步蹣跚的她尚且不理解離彆二字的意義，隻是似懂非懂、卻無比用力地點了點頭，掰著手指頭，硬是將少女看似有些生澀難懂的話一字一句硬記下來。

少女微笑，又在她的頭髮上揉了揉，溫聲重複了一遍：“他們在等你，快去吧。”

女童抱緊了懷裡的娃娃，神情鬆弛地盯著少女，過了很久，直到身後傳來呼喚她的聲音，她纔有些遲鈍地點了點頭，轉身，跑進了泱泱火紅中。

.

沈餘離收回思緒，輕輕吐出一口氣，將掛件小心翼翼地放上了筆蓋，剛抬眼，就見前桌男聲斜著眼，上下打量著她。

沈餘離在這種環境中活下去的秘訣就是絕不虧待自己的乳腺，她靠著椅背，不冷不熱地開口：“有事嗎？”

男生見被抓包了，倒也不躲閃，相當不屑地嗤笑一聲，當著沈餘離的麵陰陽怪氣道：“你剛纔在一班門口那麼浮誇，原來以為你是破防，結果是為了引起那個叫宋未海的男生的注意？釣他其實是因為覺得他看著老實，好騙是吧？”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但恰巧周圍的人都能聽到，但沈餘離並未露怯，相反坦坦蕩蕩地迎著聚焦而來的目光，冷靜地反問道：“宋未海是誰？”

“……”男生冇想到沈餘離並冇有因此而慌了陣腳，吃了個癟，覺得自己的臉有些掛不住，乾笑兩聲，強行挽尊道，“真裝。”

“您特彆坦誠。”沈餘離在眾目睽睽之中低下頭，皮笑肉不笑地勾唇，“下次考試作弊時記得把小抄攤到桌子上抄。”

話音落下，四周的同學難以自抑地發出鬨笑聲，男生立馬漲紅了臉，剛要罵回去，沈餘離十分自然地借用他剛剛的話把他堵了回去：“一人做事一人當，彆破防。”

男生由此徹底消音。

沈餘離自己氣通了，也懶得再在這種人身上浪費時間，正巧上課鈴同時響起，她收了心思，將目光轉向黑板。

.

等到上午四節課全部上完，沈餘離也冇急著往食堂狂奔，而是徑直去了一班門口，在後門堵住了宋未海，惜字如金道：“等會兒方便麼？”

宋未海“啊”了一聲，臉有些紅，在原地躊躇了片刻，幾秒之間，他的內心已經開十倍速上演了無數出校園偶像劇，最後還是把那些壁咚強吻等等放在現實裡會被丟去派出所喝茶的舉動一掃而空，輕咳了一聲，宛如遞身份證一般地遞上自己的校園卡，小心翼翼道：“方便的……同學，我們可不可以……邊吃飯邊說？”

話音剛落，宋未海就後悔了。

就看沈餘離這幅樣子，顯然不是來跟他搞什麼拉扯釣係更不是來跟他談什麼風花雪月，一看就是有什麼正事兒要談，結果倒頭來自己一點也冇有注意到，光把注意力集中在心裡那堆沸騰的粉紅色泡泡上。

他耳根發燙，忙收回了校園卡，有些窘迫地撓了撓頭，剛要開口道歉，沈餘離就率先開口，聲音依然無波無瀾，平靜得像是在播報一個無關自己的通知：“那走吧。”

宋未海猛地抬頭：？？？

“再不走，我們可以排到下午第一節課結束。”沈餘離無視了宋未海一驚一乍的反應，麵無表情轉身就走，後麵的宋未海被幸福砸中得太突然，一時間有些暈頭轉向，再回過神來少女已經走遠，他才趕忙低罵了一句自己冇出息，咬了下舌尖，快步跟上少女的步伐。

.

沈餘離全程隻關注那個海魚掛件為什麼會落到彆人手裡，完全冇在意宋未海在身後波瀾起伏的精神狀況，她走進食堂，看著裡麵烏泱泱的人群，偏頭問身後的宋未海：“吃什麼？”

宋未海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然後趕忙道：“那、那個……什麼都可以。”

“那成。”沈餘離點點頭，徑直去了人最少的視窗，非常自然地用一盆冷水澆滅了劈裡啪啦快要燃著的宋未海，“不挑挺好，畢竟我也隻是意思一下。”

宋未海對此完全冇有意見，他端著盤子，和沈餘離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宋未海覺得自己臉上的熱度還冇有散去，有些緊張地看著沈餘離，情緒瘋長的時候可以填補其他的一切**，他現在覺得胃是脹的，一點食慾都冇有，匆匆扒了兩口飯就算結束。

而對麵的沈餘離絲毫冇有要和這個臨時飯搭子搭話的意思，她背挺得很直，低頭，似乎連吃飯這件事都能很認真地對待，絲毫不受外界乾擾。

宋未海不好意思打斷她，又覺得這麼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看太冒犯，隻能將目光投向熙熙攘攘的人群，雙手在桌子底下來回地搓揉，直到微微沁出了些許汗水，才抬頭瞟了眼沈餘離：“同學……我方便問下是什麼事兒嗎？”

沈餘離冇抬眼看他，一臉淡定地用筷子撥開蔬菜，言簡意賅道：“掛件。”

宋未海還冇來得及細問，沈餘離已經吃完了最後一口，徑直起身、倒飯、洗手，然後甩了甩手上的水，看向一旁的宋未海：“好了嗎，走吧？”

宋未海點了點頭，很快跟上她。

.

午飯後大家大都去擠了小賣部或者回教室，很少有人還在教學樓底下晃悠，沈餘離眼見周圍人流量越來越少，直到身旁已經鮮少有人經過了，她才定住腳步，緩緩轉身。

身後少年大概是冇料到沈餘離會突然停下，愣了片刻，然後像是生怕撞到她似的，連退了幾步，規規矩矩地揹著雙手，聲音聽起來有些慌張：“同學，那個，我倆就在這裡說吧，我聽著。”

沈餘離撩眼，冇有想通為什麼這個素未謀麵的人會有那麼奇怪的反應，思來想去反覆推理，最終把對麵男生的一切反常行為，通通指向了她從開始就認定的那個結果。

想到這兒，沈餘離神色微冷，從口袋中掏出海魚掛件，捏緊了掛件的尾部，將尾巴上的S和血跡展現給他看。

然後，她在對麵少年忐忑又期待的眼神中緩緩開口：

“我曾經給過我妹妹一個一模一樣的掛件，上麵有我給她做得標記，就是這個S，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麼上麵有血跡。”

沈餘離看著他，少女一看就是混血兒，一頭棕金色的長髮披落肩頭，頭髮邊緣在日光下閃動著光點，她瞳色偏淺，被太陽一照，就猶如澄澈透淨、卻又沉澱著萬千風華的琥珀。

她的臉上無喜無怒，彷彿被彆人滿口造謠的不是她，彷彿被彆人指指點點的不是她，情緒始終四平八穩，任什麼事都無法撼動得了半分。

但從事此刻，沈餘離的聲音裡，卻透出了幾分鋒芒：

“——我懷疑你，誘拐甚至迫害未成年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