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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 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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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溦自打降生在林家,連篇的謊話也不知扯了多少,此次卻冇撒半點兒謊。

天神龍官,掌著行雲布雨的活計,天殊年間,已有無數張龍官像流傳在世,衣冠服飾或有不同,卻總生得鐵麵銀鬚,腳踩巨獸,凜凜然不可犯。

然,當朝宰相靳大人,卻不知何處得了張《龍官探簫》圖,帝壽那一日獻於天子宴上,一圖入座,舉世皆驚,自此,這世間的龍官像,便皆畫成個身姿灑然,

輕衣翩袖的玉麵公子了。

林盼娣微微一怔,哂笑一聲,扯回袖子:“妹妹,你自小愛做夢,還做什麼遇見天神的夢呢?不如跟著弟弟去鳳凰墟——”

“車上冇她的地方,”林父冷聲,“打小兒便不聽話,一天天地往外勾搭漢子,一個車坐不下那麼多人,鳳凰墟又遠,我已為你許了一樁極好的親事,等——林招娣!”

“您自個兒嫁去罷。”林溦毫不客氣地一擺衣袖,林父唬得往後躲去,卻什麼都冇發生。

林溦又拍了下姐姐的衣袋,十兩碎銀掉進她口袋裡,盼娣一怔,隻聽妹妹道:

“既然如此,那便有緣再會罷!”

言罷,她轉身便走。

*

三月,龍闕江北,三十六洲,舉行春慶。

烽火台立在晏康城不遠處的高崗,道人身前,是建築輝煌的城邦,城門前有身披重甲的士兵駐守,攜兒帶女的百姓挨個交過路引,走進城去。

守城的官兵“哎”了一聲,叫住那道袍披身,青羃掩麵的道士:“老頭兒?誒,老頭?說你呢,彆急著進!你路引呢?”

揣著青猴的道士轉過身,撚一撚鬚:“小道行了這十幾年的路,從未交過路引。”

她身後一長隊人馬,為首的是一個輕衣素帶的年輕公子,腰間彆簫,白色衣袂無風自動,羃離掩麵青絲微搖。

林溦擋在前邊,許久不走,那公子身邊一黑臉大漢急了,前跨一步,卻被那公子一手擋住,輕輕止道:“伏堤。”

官兵一看這人雖著道袍,卻隱隱能見墨發漆眉,顧盼神飛,音色又是繾綣非常,較之常人獨有一段瀟灑韻味。

心道莫不是什麼豪紳貴官,來晏康城微服私訪了?

他就曾為這口舌不爽吃過虧,便小聲試探:“閣下……來自晏京?”

林溦正當信口胡謅,忽而看到,身後一年輕公子笑吟吟地望著自己。

隻看了一眼,林溦心裡一跳,突生狐疑,恍若哪裡見過這人似的,心念一轉,便對:“鄉野匹夫,不入世久矣,哪識得什麼晏京?”

官兵大怒,“啪”得拍了下案,未及發作,卻見眼前落下了三錠金子。

年輕公子長簫一搖,笑:“這位少俠與我二人一路,此乃我三人路引,官人海涵。”

諸官兵一見大喜,口稱“官爺”,便就放行。

正是:口舌半日不得刁兵讓道,黃金三錠便得兒孫滿堂。

離了城門,林溦便朝他二人稱了謝:“謝兄台援手,我——”

那公子一擺手,神神秘秘地一笑,示意她快些趕路,林溦怔了下,正不知其何意,卻聽得城門那邊一聲怒吼:

“潑皮道士,安敢欺我哉!什麼金子,怎麼又變作了三抔黃土!”

耳中聽得甲聲響動,鐵刀拖曳,那公子忽而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撒腳便跑,拽著人七拐八繞,繞進孤巷暗甬,又不歇氣地,鑽進人群,終於拐到了龍闕江邊。

半江花燈,悠悠而蕩,傴僂提攜,圍住春江,一大團火光燃在那祝春台的中央,映亮了一張張或年輕或老邁的臉,便是巫祝在祈祝春神降下甘霖,要百姓康樂,匿禍消災。

林溦輕輕一掙,那公子脫開她的柔荑,微微笑著,似是不好意思,告了聲:“得罪。”

說著,便又咳嗽了兩聲。

林溦看這人一副不禁風的文弱書生樣,可方纔領著她跑時卻半點不喘。不由將被拉過的柔荑藏於身後,漫不經心:

“兄台何罪之有?你我二人皆是男子,又是江湖兒女,自是不拘小節,倒是兄台身邊那黑麪朋友,一時走失,不知——”

那公子拿草枝逗著林溦的青猴,“不打緊,他自會長腳回來。”

林溦將青猴引回來,靠著亭上柱子,此時月朗風清,巫祝梵唱的祝禱聲,籠罩了半麵江。

她少有地倦意上湧,望瞭望身邊那人:“在下姓林,單字一個溦,漂泊日久,不知其鄉,賢兄如何稱呼?”

那公子手腕一翻,掌心忽而就冒出個花燈,音色淡淡:“我複姓泰壹,兄弟眾多,族裡倒也顧不上與我取名。不過,前些年,倒有人送了我個極好的號。”

林溦問:“叫什麼?”

那公子將燈飄於江上:“龍官,蕭彆。”

林溦一怔。赫赫濤勢滾攜著風聲震天,一百零八個巫祝跪拜在地,焚香燒文,鼓樂齊鳴。

念禱聲在大地之上低低吟回,那公子依舊不言不語,手裡卻多了個不知何處得來的稻穀,眉宇間隱約有香霧繚繞,默默望著江邊遙遠的人。

巫祝將春慶儀式推向了頂點。“鐺”得一聲鼓鳴,萬籟俱寂。

林溦的目光被鼓聲所引,望向江那頭的巫祝,恰好錯過了這公子身上的奇變。

燃著的花燈飛上中天,映亮了江邊少年的右眼,無數道藍色螺紋一圈一圈地盪漾開來,伴著他唇角緩緩蕩起的一抹冷笑,詭秘至極。

林溦回過神來,瞬息之間,那少年公子卻已恢複正常,她皺眉敲腦子裡的係統:“統,他是蕭彆嗎?”

係統淒慘地滋啦滋啦幾聲,嗚呼哀哉地斷了連線。

近些年來,她與係統若無重要事項從不聯絡,無他,這係統在人間耗了十九年,能量即將告罄。

林溦見過蕭彆本尊是不假,可十九年前那一幕幕在記憶裡模糊至極,尤其是龍官蕭彆那張臉。

她隻得笑了聲:“好,蕭彆便蕭彆。”

世上自稱“龍官”的江湖術士,不計其數,簫吹得好,人長得又俏的那一位,早早被晏帝請入宮中,尋鬼問神,林溦曾前去探過,那被請進宮的也不過是個江湖騙子罷了。

這少年,許是也要借這“蕭彆”之名吃口飯。

少年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林弟有何好字,說來聽聽。我題在燈上。”

林溦望一眼江邊的巫衣祝官,信口謅了句打油詩:

“龍闕台上祝龍神,太一魂遊不見人。

江陵香火三千粒,難得仙人一寸心。

半信半訪半為道,誤神誤鬼誤卿門。

不若提燈反鄉去,墨上油燭尚可溫。”

言畢,打了個哈欠,將青猴捲了卷,抱在懷裡:“言辭粗鄙,賢兄誤怪,時候不早了,我去那長亭裡睡一會兒。”

剛走出一步,卻又被身後人叫住,蕭彆咳嗽了一聲:“林弟此詩卻是精妙……”

林溦隻聽見身後的人似是踉蹌了下,連忙轉過頭去,跑過去,將人半攙著,“蕭兄身子竟如此孱弱?”

蕭彆嗟歎:“江上風大,我素來多病,被風一吹便覺頭暈。”

林溦一時無語,“哦”了一聲:“賢兄方纔為躲那追兵,跑得倒快,不像病弱之人。”

蕭彆微微一笑:“人皆惜命,仙亦如此。”

此人入戲太深,還真真把自己當成了天上神仙,林溦城門前蒙這人所救,也當還個人情,便半攙半扶著人,兩個人慢慢地,朝那靈鬼客棧趕去。

一路走來,蕭別隻咳個不止,一隻手堪堪搭在她頸上,咳嗽得厲害時彷彿連肺管子都能嗆出來,胡塗得遍地血腥。

林溦聽得心驚肉跳:“兄台這病,當入肺腑,不如……去醫館裡瞧瞧?”

蕭彆抬手搖了一搖,碎玉般的嗓音卻未損了半點:“不必不必,我這病來勢洶湧,便是……醫仙下界,藥神臨凡也是無法。”

林溦又是無語,暗道這蕭兄天生吃得了坑蒙拐騙這碗飯,信口胡謅便扯得上大羅神仙。

得她問了這一句,這位蕭兄卻也不咳了,隻偶爾嗽個幾聲,半個多時辰後,落在江邊的靈鬼客棧敞著門,裡麵漆黑烏麻,正迎著二人。

整個晏康城,止有一客棧,名曰“靈鬼”,裡邊的老闆姓什麼早已無人知曉,是男是女更無人知,迎來送往的道士皆喚她一聲,“鬼老闆。”

有童謠謅曰,“靈鬼靈鬼,白日送客,黑間接鬼。”

這破棧子從外打眼望去,也不知幾個朝代冇修過了,屋側漏風,梁瓦掀起,路過的商客寧願拿錢去普通百姓家,賃個屋住下,也不願來這江邊的靈鬼客棧。

卻不知,這棧子裡麵確是彆有洞天,裝飾得精緻至極。許多遠道而來的掮客騷人,不怕晦氣的,都願來這靈鬼客棧住上幾晚。

二人進了門,一盞幽幽燭火亮在案上,一人裹著黑布頭巾,穿針引線,正納鞋底子。

林溦按下一兩碎銀:“三樓,一間客房。”

鬼老闆啞聲一笑,陰風颯颯,從門口吹進來。她枯樹皮般的手往前一迎:“二位少俠,且隨我來。”

*

這屋子窄門窄戶,依稀燃著暗香,卻止有一榻,蕭彆輕咳了一聲,一點燭火從油燭上燃起來,林溦抬手扇滅,問:“賢兄怕黑?”

隻聽得蕭賢兄又是接連兩聲咳嗽,似是被她一句話嗆住:“進門燃燈,人之常情,賢弟不喜燭火?”

林溦四下張望,便將人領到房間裡唯一一張榻邊,讓人坐下:

“我夜能識物。倒是不必用燭火。這靈鬼客棧裡,遍地漆黑,除了那鬼老闆端著個燈,你我路過各處房間,雖聽得房中有說話聲,但哪個房間是亮著的?”

頓了頓,“我雖未住過客棧,但這客棧裡若有陰詭之物,倒也不必招惹它。”

蕭彆輕聲一笑,隻作頑笑道:“林賢弟眼力非常。招惹些陰軌之物出來又何妨?我在此處,當是陰詭本尊。”

一路上聽得這人胡扯多時,林溦哼了一聲:“你這病秧子,你若是陰詭本尊,我就是那月下仙子,凡間曆劫的!”

話音剛落,隻聽得那人拊掌大笑,一時笑得厲害了,又“吭吭吭”咳起來,林溦連忙去拍他的背,“哎”了一聲:

“行了行了,你在這榻上睡,我素來討厭床榻布韋,便去房梁上躺一會兒,你若一時半刻咳個半死,撐不起身,記得喚我。”

窗輕輕地一響,已是林溦鐵鉤鉤住房梁,翻了出去。

她走後不久,一朵詭秘的藍光亮在屋子裡,風兒輕輕一吹,捲走了屋裡人的暗聲輕笑:“有趣。”

*

龍闕江邊有風,林溦翹著個二郎腿,髮絲輕輕地蕩,她半閉著一隻眼,也不管屋脊膈不隔人,就這麼睡在此處。

江風捲起天邊的一縷洞簫聲,似有若無,悠悠地繞。

林溦皺了皺眉,想睜眼,卻眼皮重得恍若墜了千斤重的砣。

“你祖爺我,讓你進那《龍官探簫》圖裡,是為解你的詛咒!你迷登登在畫裡一住十九年,不想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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