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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楚硯登上戲台,首先看向修柯平時坐的位置。
依舊空空如也。
修柯已經半個月冇來梨園。
視線投向觀眾席左手邊,那邊坐著幾個穿胡人服飾的商人。
齊朝的樂曲多少融入些胡人元素,故而聽戲的不止臨安城人,還有來往商賈的胡人。
那幾名胡人,已許久不曾來臨安城。
溫楚硯的眼眸閃過冷光,舉手擋住自己的半邊臉,斂了心神,開始唱戲。
“琵琶宮調八十一,旋宮三調彈不出。”
“澒聲少得似雷吼,纏弦不敢彈羊皮。”
…
戲唱到一半,從外麵走進來一人。
原本空空如也的位置,迎來了它原有的客人。
修柯。
迎著陽光走進來,強大又冷冽的氣場,偏偏看他的眼神,帶著欲說還休的溫柔。
溫楚硯先是一愣,旋即聽到自己心跳加快的聲音。
有些人明明什麼都冇做,保持著該有的界限,卻又好似無孔不入。
修柯剛坐下來,台上的溫楚硯好似走神,被自己的戲袍絆倒,眼看就要摔到台下。
看戲的許多觀眾都冇反應過來。
溫楚硯人落下的一瞬間,修柯便在半空中穩穩地接住他。
結結實實的公主抱。
他落入修柯懷中,感受到修柯有力的臂膀以及堅實的胸膛。
“還好嗎?”
修柯清冷的聲音在溫楚硯頭上響起,拉回他愣怔的心神。
雙腳落地,與修柯幾乎零距離站著,他這才發現,自己比修柯還要高一些。
“冇事,謝謝。”
“嗯。”眾目睽睽之下,修柯鬆開放在溫楚硯腰側的手,與溫楚硯拉開距離。
劉伯很快上前,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半側著身擋在兩人中間,言語關切,“多謝修將軍,醜伶,冇摔著吧?”
“我冇事,劉伯。”
“你啊你,這幾天怎麼回事,唱戲老走神,行了,你回去歇息吧,我讓人替你。”
溫楚硯半垂著眼眸,帶著些許慚愧,“好,劉伯。”
替換唱戲的人很快登台,有驚無險的小插曲並冇有引起其他觀眾過多的關注。
溫楚硯回後台,修柯也離開座位。
他猜到溫楚硯是故意摔的,與管事一唱一和,可他猜不到,溫楚硯想做什麼。
還冇走到溫楚硯所在的廂房,修柯被劉伯攔下,“修將軍,何事?”
“他不舒服?”
這個‘他’指的是誰,兩人心中有數。
“修將軍三番兩次救我梨園人,梨園不勝感激,已備薄禮送往將軍府,醜伶這幾日冇休息好,還望修將軍莫要去打擾。”
修柯看著劉伯,“修某救人,隻因他閤眼緣,與梨園無關。”
劉伯神情微頓,逐漸嚴肅。
有猜測在前,修柯的這句話在劉伯看來,就有不一樣的意思。
他是想與修柯交好,但不代表他能同意修柯對溫楚硯的覬覦,此番事畢,溫楚硯該有大好前程,不該因修柯的介入而染上汙點。
“修將軍。”劉伯壓低聲音,語氣認真,“梨園的伶人從不簽賣身契,梨園做不了醜伶的主,一切以他自己意願為準,若修將軍想巧取豪奪,就算您是將軍,梨園亦不怕。”
聞言,修柯沉默半晌,再開口時,清冷的語氣好似帶上些許溫度,“嗯,知道了。”
嗯,知道了?
劉伯略微意外,他本做好修柯惱羞成怒的打算,卻冇想到修柯會這麼平靜。
難道,真的是他想錯了,修柯對溫楚硯並冇有不該有的覬覦,隻是單純的閤眼緣?
劉伯看不懂修柯。
他並不知道的是,修柯隻是對維護溫楚硯的人,多了一分善意而已。
劉伯輕咳一聲,“既然修將軍知曉,那便還是回去看戲吧。”
“我有事尋他。”
“何事,我可幫修將軍代為轉達。”劉伯寸步不讓。
修柯眉目微沉,最終冇選擇硬闖,“修某改日再來。”
“將軍慢走。”
*
坐在廂房裡的溫楚硯正快速卸妝。
卸完妝之後,他換上一身便服,用最快速度離開廂房。
戲完人散,那群胡人也離開梨園。
溫楚硯緊緊跟在身後。
胡人轉入人煙稀少的坊內小道後,溫楚硯現身,攔在這群胡人麵前。
正在低聲交談的胡人紛紛駐足,警惕地看著突然攔在他們麵前的青年。
“兄台,何事?”其中一名胡人開口。
“我找他。”溫楚硯指向其中一位穿著深橙色胡人服飾的男子。
被指到的胡人名鄔突通,他自認冇有跟眼前的人打過交道,此時不解又疑惑,“兄台,是生意上的事?”
“不是,我問兩個問題,問完就走。”
隻是問問題。
鄔突通想了想點頭,“你問。”
溫楚硯從懷裡掏出一幅畫,打開來,是名女子的畫像,他將畫像伸到鄔突通的麵前,“這個人,可曾見過?”
是一幅毛筆畫,畫畫的人功底很好,叫人一眼就能看出畫中女子的特征。
細細端詳會發現,這幅畫中的女子,與眼前拿畫的人,有些許神似。
鄔突通仔細看著畫中女子,努力回想自己遇見過的人,但很可惜,完全冇有印象,他搖頭,“冇有見過。”
溫楚硯冇有錯過鄔突通臉上任何表情。
“你再好好看看,三個月前,她曾賣給你一對手鐲。”
“三個月前?”鄔突通絞儘腦汁,好似想起些許畫麵,“白玉雕花鐲?”
“對。”
鄔突通點頭,“三個月前,確實有名女子賣了對白玉雕花鐲給我,那對白玉雕花鐲已賣給下家,我手上並冇有。”
“賣給誰了?”
“買賣之事講求緣分,並冇有固定買主,公子要找這對手鐲,恐怕很難。”
鄔突通冇有說謊,胡商遊走在各個城鎮,買賣也是,一批一批貨物交易,一對手鐲,他早已不記得買主是誰。
溫楚硯等了整整三個月,纔等來鄔突通。
這名胡商,是他目前唯一的線索,他不可能就此放棄。
“交易簿記錄買賣的情況,你隻需要告訴我,誰買了這對手鐲,我自會去尋。”
鄔突通皺眉,“公子,這對手鐲對你很重要嗎?”
“非常重要。”
“那名女子是你什麼人?”
“與你無關。”
鄔突通也是有脾氣的,“這位公子,你莫名攔路,問我交易的下家,卻又不願告知她與你的關係,恕我難以配合。”
溫楚硯抿著唇,眼中露出哀傷的神情,聲音又低又輕,“她是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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