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39年9月18日

彭斯夫人孤兒之家的鐵欄柵大門外，一家三口正在做最後的告彆。

“……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衣著講究、一看就是有錢有地位的亞洲麵孔女人，依依不捨地鬆開環抱女兒的手，露出了懷裡的小人。

這是一個看起來粉雕玉琢如仙童在世的中國娃娃。

臉頰圓嘟下巴尖尖的，膚色瓷白透粉，身高水平矮小但比例優秀，黑亮軟滑的頭髮被紮成了非常具有中國特色的可愛哪吒頭，齊劉海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蘊滿了靈氣，穿著繡有彩色蝴蝶花紋的黑紅二色的改良短打漢服，正安靜乖巧地仰視父母，滿臉認真地記下他們的條條叮囑。

不知是眼神還是服裝的潛意識反饋，女孩給人的感覺總是帶上了那麼一點莫名的東方神秘。

站在一旁的孤兒院院長，彭斯夫人細細打量著這個漂亮的東方娃娃，彷彿預感到了悲傷和不捨將要出現在那樣一張可愛恬靜的小臉上，心裡對她更是多了幾分憐愛和可惜。

剛過了八歲生日不到兩個月的女孩，其實也是才丁點大的年紀。

但在現在這個混亂不安的世道上，即使是年紀再小的孩子，也被迫懂得了不少他們不該在這個年齡知道的事情。

比如前些年持續的經濟大蕭條，比如病態社會環境下窮人們日常化的饑餓與犯罪，比如遙遠太平洋西海岸的故鄉正在發生戰爭……

母親摸了摸胡伶茉的腦袋，深吸一口氣，勾起一個似笑似哭的弧度艱難說道：“爸爸媽媽要走了，茉茉你……你聽話。”

戴眼鏡的父親背過身看不清表情，但寬厚的肩膀止不住地抖動出賣了他極力隱藏的情緒。

“嗯！茉茉聽話。”

說完，已經忍哭到極點的女孩在這時終於爆發，小小聲地抽噎起來。

可憐見的，讓在場的大人都為之動容，母親更是想要伸出手來，想要再抱抱她，然而卻被她一個動作止住了。

八歲小小個的女孩嘴巴緊緊癟著，雙手大拇指交疊勾在一起，朝父母做了個蝴蝶撲棱翅膀往外飛的動作。

母親看到後，再也忍不住壓抑的悲痛不捨，一頭栽進丈夫的懷裡哽咽。

深深地看了會兒女孩後，神情滄桑得彷彿老了十來歲的年輕男人半摟著小聲啜泣的妻子，坐上小汽車離開孤兒院。

直到看不見車尾巴了，院長纔將望眼欲穿的女孩牽進孤兒院。

彭斯夫人孤兒院位於紐約浣熊區迷霧鎮，前身是一座建於1908年的莊園，用於收容治療肺結核病人，是美國東海岸最大的結核病醫院，曾有四萬六千名病人在這裡逝世。*（來自網上）

也正因為如此，在醫院正式停用後，覺得此地晦氣的人們再也冇有踏足過這裡，久而久之莊園就荒廢了。

在胡氏夫婦的資金讚助和政策幫援下，彭斯夫人才得以在半年前以及其低廉的價格購入，創辦了“彭斯夫人孤兒之家”孤兒院。

和四個情同家人的幫傭一起親力親為地收拾裝修，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才終於把又老又舊的廢棄莊園修繕成一個勉強能住的環境。

雖然環境不怎麼樣，但好在地方場地夠大，莊園的房間多到容納八十八個孩子也是綽綽有餘，周圍更是有寬闊蠻長的草地花園，可以任由孩子們自由玩耍。

走進莊園中心建築裡麵，一條八邊形的實木樓梯螺旋向上，與階梯中間八邊形格子樣式的玻璃穹頂，構成了一副階梯通往天堂的意境景象。

她們來到了旋轉樓梯的頂層，六樓。

這是最接近玻璃穹頂的房間，也是六層僅有的一個房間。

“伶茉（Ling

Moy），這是你的房間，看看喜不喜歡？”

已到中年的彭斯夫人不笑的時候看著典雅端莊，一副清貴不好接近的樣子，可她一笑，臉頰浮現出來的酒窩給她消去了不少視覺隔閡，顯得調皮生動，整個人的氣質也變得溫和真誠平易近人。

她推開房間的兩扇大門，帶領胡伶茉參觀裡麵的客廳、盥洗室、書房、衣帽間和臥室，每個隔間都收拾得乾乾淨淨，作裝飾用的花瓶裡插了幾支開得正好的百合花，空氣中瀰漫著清新自然的花香。

要是再來些貴重的裝飾物品，說這裡是大平層彆墅也不為過。

胡伶茉的行李早就在上午全部送到，一箱箱行李被勤勞又有力氣的傭人完完整整地擺放到衣帽間的角落，並冇有自作主張地打開擺放，想來必是胡氏夫婦私下提點過了自家女兒的怪癖。

胡伶茉雖然年紀小小冇什麼主見，但她有一點卻很堅持，自己的私人東西要自己擺放好，不然不舒服，就像是內臟有成群螞蟻在爬一樣的難受。

親眼所見所聞，胡伶茉自然是感受到了彭斯夫人的用心和真誠。

父母曾教育她，做人要將心比心，勿以善小而不為。寧可做滿，也不要什麼都不做地寒了他人的赤忱熱心。

哪怕此刻胡伶茉提不起精神，她也努力地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來迴應這份值得被優待的心意。

“院長謝謝您，這房間可比我家裡的還要寬敞漂亮多了！”

被軟萌小天使可愛到的彭斯夫人實在忍不住，手指輕輕地捏了捏胡伶茉頭上兩個蓬勃鬆軟的小發包。

“你喜歡就好……我住在五層樓梯右邊第一個房間，有什麼事情你都可以隨時可以下來找我。其他的孩子現在估計都還在後花園乾活，等晚餐人齊了，我再介紹你們認識，他們和你一樣，都是善良可愛的孩子，相信你們一定能玩得來。”

“乾活？需要我去幫忙嗎？”

初來乍到，小孩子對環境和人都多少有些陌生不安。

正所謂融入集體的最好方法，就是和他們一樣做相同的事情。

而且在來孤兒院之前，父母親也跟她說明瞭情況。彭斯夫人孤兒之家的孩子從小就是需要學會乾一些家務活，有著共同分擔經營孤兒院的責任，所以他們纔會如此的團結友善。

把父母親的話牢牢記在心裡的胡伶茉主動請纓：“我在家裡也會幫忙做些家務，掃地拖地、除草施肥，這些我都會。”

“噢！真是個體貼的小甜心……”彭斯夫人半彎腰摸了把胡伶茉弧度圓滾的小腦瓜，將小女孩輕輕推到衣帽間：“你現在唯一要乾的事，就是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了，乾活的事明天吃完早餐再說也不遲。”

就這樣，等晚餐準備好後已是七點，一直在房間裡乖乖收拾衣物和弄被套枕套的胡伶茉，幾乎是踩著點被彭斯夫人帶到了飯桌前。

飯桌是由兩張十米長桌頭尾相接拚在一起的，長度足以坐下八十八個孩子和五個大人。

“安靜，安靜。”

彭斯夫人坐在桌子的一端，搖了搖鈴鐺，孩子吵鬨聲瞬間平息下來，八十七雙好奇的眼睛，止不住地往院長旁邊那個奇裝異服的小人身上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