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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寒冬，雪儘風緊。

夜幕降臨，煙花綻放，映地盛安城如夢如幻。街頭巷尾霧氣升騰，人潮湧動，喜慶的鼓樂聲此起彼伏，響徹雲霄。

敬王府亭台樓閣錯落有致，花園內鬆柏蒼翠，白雪皚皚，到處掛滿大紅綢緞。新房牆上掛滿繡著精美花鳥圖案的錦帛，色彩斑斕，栩栩如生。金色燈籠點綴其間，光影搖曳。

床幔輕柔透明，寧千暮身著霞帔，端坐床上。她膚白勝雪，雙頰飛紅，鼻梁高挺，紅唇欲滴。烏髮高聳，金釵玉簪星光閃爍，美豔不可方物。隻是一雙眼睛銳利堅定，英氣逼人，身姿挺拔如長槍。

粉衣侍女秋水端著糕點進來，溫聲道：“將軍放心，那封密信我已燒燬。”

“好。這人真是不知禮數，大婚之日還來掃興。”

寧千暮把玩著頭上的鳳簪，輕言迴應。

今日是寧千暮與四皇子敬王的大婚喜日，卻不知新房中憑空冒出一封信箋，上麵瀟灑字樣寫著今日大凶，恐有血光之災。

自回盛安一來，寧千暮收到不少這些的提醒，但她從不信這些，便讓秋水焚燬算了。

賀以安，當朝手掌大權的四皇子，盛安城的第一公子，嫁給他，有何不妥？

秋水繼續道，“廚房還有些榛子酥，我都給您拿來了。”

寧千暮從醜時餓到現在，早已饑腸轆轆。她接過木盤，半倚床架連吃三個。

秋水遞上水杯，眉頭微蹙：“將軍，您慢些吃。不知敬王府什麼規矩，新房怎麼連桂圓紅棗都冇擺。“

寧千暮嚥下一口水，囑咐道：“秋水，我已嫁入王府，以後叫我王妃，免得招人猜忌。”

秋水點頭應是。

寧千暮雖決意嫁給四皇子賀以安，但難免捲入奪嫡漩渦。自己身為鎮西將軍，手握兵權為天家忌憚，今後定更要低調行事。

四個月前，寧千暮凱旋而歸，眾皇子紛紛上門示好。端午宴上，她一曲紅袖劍舞驚豔全場，唯有賀以安飲酒賞花，根本不瞧她一眼。

寧千暮早聞賀以安風姿卓越，才華橫溢，是盛安城貴女們的春閨夢人。這樣的人，倒比隻會送金銀珠寶的大皇子賀昆更有趣。

雖情愫尚淺，在兩家催促下，她還是與賀以安定下婚約。

“啪！”水杯跌落，摔得粉碎。

寧千暮腹中劇痛，如千萬蜈蚣撕咬。紅潤的臉霎時慘白，冷汗涔涔。

“王妃！你怎麼了？”秋水慌忙上前扶住她。

寧千暮一手捂腹，一手伸進喉中想要催吐，嘶啞道：“有毒！快，拿水來……”

秋水侍奉其五載，立馬明白她意圖，端來茶壺要遞過去，卻見寧千暮已倒在床上，鮮血從口中湧出，將被子染得漆黑。

毒性太烈，寧千暮雖摳出些許榛子酥，終究無力迴天。

她緊皺眉頭，手指微顫，虛弱異常。

昔日戰場女將軍，此刻隻能靠本能苦苦支撐。

秋水慌得踉蹌而逃，嘶聲喊道：“不好了！王妃中毒了，快請大夫！”

這偌大王府，新婚之夜竟無人應答。

四下隻聞風聲，透著詭異，隻是此刻，無人細想。

*

喜宴正酣，秋水跪倒在敬王跟前，淚眼婆娑，抓著他衣袍哀求：“王爺！王妃被人謀害，性命垂危，求您救救我家將軍！”

樂舞戛然而止，賓客噤聲，氣氛驟然緊張。眾目睽睽之下，敬王身著喜袍，佩玉帶，頭戴金冠，神色微變，隨即沉聲喝道：“賓客雲集，休得無禮！”

親衛將秋水拉開，她撲地而泣：“王爺，王妃確實中毒，吐了好多血！奴婢不敢撒謊啊！”

敬王放下酒杯，揮退賓客，大步往內院而去。

喜宴散儘，杯盤狼藉。

賀以安趕到時，寧千暮已氣若遊絲，她麵色如紙，雙目無神，皮膚乾裂。

床邊燭火搖曳，瀰漫著藥味和死亡的冰冷氣息。

寧千暮勉力看清來人，見他金靴玉石，鏗鏘有聲。屋內除了秋水，再無旁人。

賀以安一改溫顏，神色冷峻，眼露殺意。他上前探了鼻息和脈搏，確認無生還可能後，長舒一口氣。

“你做得很好，你的湘郎就在城外等你。”賀以安眼中寒光一閃。

秋水跪地咬唇，不知如何作答。

湘郎是她青梅相好，犯下通敵大罪，賀以安救下他，以此要挾秋水下毒。

寧千暮在軍中多年，防備森嚴，若非秋水背叛，又怎會輕易中招？

她意識模糊，隻覺痛心欲絕。未來夫君和心腹侍女，竟聯手將自己毒殺。

“還不走？”賀以安冷冷道。

秋水想起寧千暮的恩情，伏地磕頭哀求：“我錯了！王爺饒命，我不要湘郎了，隻要將軍，她對我不薄啊！”

賀以安冷笑：“千蟲霜毒，天下無解，你家將軍已是死人。做了背主之事，難不成還想要個忠義名節？”

秋水聞言瞪大雙眼，悔恨交加，一口鮮血噴出。

賀以安頭也不回地離去，本欲在城外將這二人除掉，看這忠烈模樣，倒也省了自己動手。

寧千暮微弱地感知著一切，心中瞭然。

她死後，嫌疑必落在懼怕賀以安獲兵權的大皇子賀昆身上。寧府和鎮西將軍府必將聲討賀昆。

她在世時，賀以安可借她拉攏寧府和將士。她死後，仇恨會令他直接聯合寧府對付賀昆，助他登上東宮之位。一舉三得。

好毒的四皇子，步步引她入死局！

寧千暮眼角淌下一滴血淚。師傅交代的抓捕間諜之事尚未完成，自己卻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若……能再來一次，絕不會這般窩囊！

寒風乍起，積雪壓斷鬆枝。

“將軍，秋水來陪你了！”

一聲決絕，秋水撞死在床頭。

*

寧千暮猛地睜開雙眼，冷汗淋漓。

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處雅間，茶水沸騰，薄霧升起，胭脂香與茶香混合，濃鬱之中帶有一絲刺鼻。

重生了？寧千暮看著自己的雙手，備感慶幸又難以置信。

這裝璜，是柳春在二樓的雅間，寧千暮前世隻來過一次。

端午賞月宴前，皇後孃娘賜給寧千暮一襲葡萄石榴紋纈紅長裙，特來此搭配髮飾，並在這裡碰見自己庶妹，寧念念。

回朝前，師兄夏至言警告過寧千暮，天家忌憚將軍的兵權，讓她務必謹言慎行。

所以前世寧千暮為低調行事，顧全大局，在此忍氣吞聲，無端被寧念念羞辱。

“啪！”樓下傳來一記清脆的耳光聲，將寧千暮思緒拉回。

寧千暮掀開竹簾，樓下秋水正和一群衣衫華美的貴女爭執一瑪瑙髮簪。

為首那人身著絲綢錦緞，手捧翡翠瑪瑙，步履間金鈴玉振，神情高傲不屑，正是寧府二小姐，寧千暮庶母薑氏女兒，寧念念。

一旁的秋水正跪在地上，捂著紅腫的臉頰。寧念念站在一旁，臉色鐵青。

秋水會些拳腳功夫，但礙於身份，不敢放肆，隻能任寧念念斥責，還狠狠捱了一巴掌。

想起前世秋水的背叛，寧千暮心中五味雜陳。

寧千暮與寧府不和，回朝後基本很少回去，寧念念自是不識秋水。

見無人維護秋水，寧念念心想這是個獨自出門的小婢，無足輕重。

“賤婢，你也敢跟本小姐搶東西？”寧念念放肆起來，抬手又給秋水一巴掌。

秋水常駐西境，皮膚比城中貴女粗糙多了，此刻也泛起紅腫。

寧千暮長歎一口氣，心想，秋水畢竟還代表著自己的顏麵，遂轉動手裡的茶杯，通過竹簾縫隙，將茶杯飛了出去，直中寧念念腦門，瞬間留下紅色印記。

滾燙茶水灑下，寧念念妝容儘毀，十分狼狽。

“誰！誰敢動本王妃！”

周遭貴女和圍觀的人被嚇到，四周探看，尋找杯子來源。

“寧小姐，好大的架子。”寧千暮的聲音傳來。

寧念念一下聽出聲音主人，手不自覺有些發抖。

寧千暮起身下樓，柳春在的顧客都被兩人爭鬨聲音吸引。

小時候寧念念仗著薑氏，給寧千暮設了不少局，想害她，但她武藝高強，反而是寧念念自討苦吃。

寧念念認出寧千暮，雙眼瞪大，心裡懊悔，這蠻橫女人是抽風了，從來不飾麵容的她今天居然來柳春在。

被痛扁的肌肉記憶還在，寧念念強按住手，隻怨自己倒黴。

跟著寧念唸的貴女都是盛安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這柳春在還有這麼多人看著，寧念念此時怎麼可能退。

她想，自己在盛安城作威作福十七年，上月又和當朝六皇子明煦王定親，已是準王妃。即便寧千暮現是將軍，也不能把自己怎麼樣。於是神情又桀驁起來。

“寧……，你這男人婆，怎麼會來這裡？”

眾人不知寧千暮身份，隻知寧念念，竊竊私語道。

“這人是誰？不知道寧二小姐最是刁蠻無禮的嗎？居然還敢跟她搶首飾。”

“怕是外鄉人，剛進京不知輕重，現下盛安誰敢得罪寧府。”

“對啊，寧府老爺是國子監寧祭酒，下月寧二小姐就是王妃，最關鍵的是，寧府還有剛回朝的國之功臣鎮西將軍寧大小姐。”

所有人都篤定，眼前這位紅衣女子，得罪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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