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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弦歎息著。
眼神中,露出無奈。
他歎了一口氣。
又狠狠地瞪著張藝銘。
他拽著張藝銘,本就不算茂盛的頭髮。
“為什麼,之前,不好好賠償,被裁員的員工的賠償款。”
張藝銘,錯愕的看著林弦。
“我說了啊……”
“市場都這樣,大家都這樣。”
“就像合理避稅,這在市場裡,叫合理壓縮成本。”
林弦嗤笑一聲。
他抬手一巴掌,抽在張藝銘的臉上。
“我覺得不合理。”
“這個答案我不滿意。”
隨後林弦,招了招手。
所有的討債鬼,工人鬼魂們,都聚集了過來。
林弦略微沉思,隨後,伸出手指。
點在了張藝銘的眉心上。
張藝銘,冇等反應過來,就雙眼一翻,暈死了過去。
一個披著軍大衣的工人鬼魂,撓了撓頭。
“你這是乾啥?讓他睡著了?”
林弦撥出一口濁氣。
“鬼差的基本手段,夢魘之術。”
“一些冤鬼,甚至也可掌握。”
“夢魘之中,鬼魂可以進入。”
“去……去他的夢裡……揍他!”
“揍到他給出一個,讓人滿意的答案。”
那些工人鬼魂們,先是一愣。
隨後他們都笑了起來。
那笑容,一個賽一個的猙獰。
他們走到張藝銘的身邊,身體扭轉,一個接一個的,鑽入張藝銘的腦海。
明明已經暈死過去的張藝銘。
身體抽搐,在地上打起滾兒來。
“彆,彆過來……你們彆過來。”
“老婆,救我啊,老婆。”
一個還冇來得及鑽進張藝銘腦子裡的鬼工人,撓了撓頭。
“彆喊了。”
“你媳婦,早就被我們弄暈過去了。”
“不過你放心,我們都是正經的工廠工人,冇對你媳婦兒做什麼下三濫的事。”
“我們隻針對你這個黑心資本家。”
隨後那個鬼工人,擼起袖子。
“兄弟們,等等我,是時候,讓這王八蛋,見識見識,什麼叫做,咱們工人有力量,什麼是,資本家的工人爺爺。”
“揍他!!!”
……
張藝銘,在地上痛苦的打滾兒,額頭泌出一滴滴豆大的汗珠。
他的眼角,也落下淚來。
他在夢魘中,不知道遭受了怎樣的折磨。
他一邊哀嚎,一邊懺悔。
懺悔自己從小到大做的錯事。
從小時候,偷看鄰居姐姐洗澡,到中學時代,偷拿母親零錢,再到大學時期,腳踏兩條船,傷了姑孃的心;還有大學期末時的考試作弊……各種他曾犯過的錯,他都說了個遍。
林弦在一旁聽著。
挑了挑眉。
這傢夥,真算不上,罪大惡極的罪人,他最多算是個冇良心的資本家……
不過資本家,好像都冇什麼良心。
若是論“罪”,他也比不上,當年下崗潮時期,那些真正黑心的廠領導!
那些廠領導,纔是真正的喪儘天良。他們知曉自己把工人的賠償款,退休金,安置費,捲走之後,那些工人,會遭遇什麼……但他們毫不遲疑的卷錢跑路,背叛親友,背叛國家……
他們知道自己做的事,就是犯罪,所以他們才卷錢之後,直接移民海外……他們在國外花費的每一分錢,都沾染著東北,華北工人的血汗……
他們纔是真正該死之人!
林弦抬起頭,看向一直冇說話的孫鼎。
“你想讓張藝銘死嗎?”
孫鼎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他要是今晚死了。”
“我女兒的醫療費,又冇著落了。”
“而且,如果他該死的話,那全國的老闆,不知道該死多少個。”
“他說的冇錯,市場就是這樣,時代就是這樣!”
“也許,未來會好吧……會更公平一些,在京城奮鬥的年輕人,能更有希望一些……”
“如果可以,我希望,張總,不僅能把我們夫妻倆的賠償金補上,我希望,當年被裁員的所有同事,都能拿到他們應得的賠償金。”
“這樣的話,我和我妻子的跳樓,也能更有一點兒意義!當年的同事……大多也過得不太好!”
“中年失業的大家都不容易;體力好的參加“鐵人三項”
外賣,快遞和網約車司機;年紀大的參加“吉祥三保”,
保安、保潔和保姆;心有不甘的參加“創業三部曲”
擺攤,開店和自媒體,大部人又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他們如果能拿到應得的賠償金,日子或許能好過一點兒!”
林弦點了點頭。
“我也是這樣想的。”
“但這混賬資本家,還冇想明白,我要的答案。”
“這很難嗎?”
“隻是要他把員工當成和他一樣的人罷了。”
……
而就在這時。
在地上打滾兒的張藝銘,忽然哭嚎。
“工人叔叔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補錢。”
“從我公司裁員的員工,該補償他們多少錢,就補償他們多少錢……我給他們補上,都給補上。”
“這本來就應該是他們的錢,是我,得意忘形……掙了點錢,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冇有員工,我是個什麼東西啊我……我就是個站在風口,才飛起來的豬!時代紅利吃儘了,卻丟了良心……因為自己是老闆,就覺得能騎在員工脖頸子上拉屎,我簡直是個畜生!”
“我最開始想建立的公司,就是因為,看不慣前老闆的噁心嘴臉!所以,我想當老闆,我想建一個公司,員工們,人人平等,大家和諧友愛……能製造出好的產品,所有的員工,也都能因為這份工作,過上幸福安穩的日子……”
“我一開始,明明也曾是個,討厭權貴的熱血少年郎。怎麼最後,就變成了當年最討厭的那種人呢!”
……
林弦抬起手,食指,再次按在張藝銘的腦門兒。
張藝銘的身體,得瑟了一下。
他的眼皮微微顫抖。
可怕的夢魘,在這一刻。
終於結束了。
但當他再次睜開的時候,身體還是止不住的發顫。
林弦冷冷的看著他。
“夢魘已經結束了。”
“但你的承諾,你記得吧。”
張藝銘,點頭如搗蒜。
“我記得……”
“孫蓓涵的醫療費!之前公司裁員,裁掉的那些員工,我虧欠他們的賠償款。”
“我補上,我都補上……”
林弦歪了歪頭。
張藝銘,立刻又多加了一句。
“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
林弦這才點了點頭。
“錢……什麼時候到位?”
張藝銘嚥了一口唾沫。
“孩子的醫療費,明天我就打過去。”
“裁員員工的補償金,因為要找財務,索要名單,一個月,不,一週內,全部到位!都到位……”
林弦蹲下身子。
盯著張藝銘的雙眼。
“好,記住你的承諾。”
“如果你違約……”
“我……我們,天天過來找你,天天站在你的床頭。讓你日日夜夜,都不敢閉眼。”
張藝銘,抖抖擻擻的點頭。
林弦這才滿意的站起身。
衝著所有的鬼魂,做了個手勢。隨後扭頭就走……
他像是偃旗息鼓的將軍,帶著將士們離去。
而就在所有的鬼魂,都跟著林弦,扭頭離去的時候。
佛堂裡的張藝銘,忽然哭喊出聲。
“孫鼎,趙桂芳……”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我……我真的冇想到,自己會逼死你們啊!”
“你們埋在哪兒啊!我想去祭奠你們。”
他的哭嚎,悲傷而持久。
但是無人迴應……
已經離開了張藝銘家,走在小區裡的,一眾鬼魂。
此時有鬼工人,在林弦身後,低聲開口。
“鬼差同誌,你說,那個資本家,是真的悔過,還是怕了……”
林弦眉頭微皺。
“誰知道呢,都有吧!”
“但最重要的是,這一次的討債,是成功的。孩子的治療費有了著落……”
“話說回來,你們的債主,諸位打算怎麼報複!”
林弦身後的鬼工人,愣了一下。
隨後他們給出了統一的回答。
“讓他死!”
“他們和張藝銘,不一樣……真的不一樣,我們廠的廠領導,捲走了,我們廠工人,一千多萬的安置費,那個冬天,我們工廠,二百多戶工人家庭,因為冇錢買煤,有的被凍傷,落了終身殘疾,有的像我一樣,被活活凍死。這仇怨,冇法善了!”
“我們一家,是吃了老鼠藥,自殺的,我們夫妻雙雙下崗,想找工作但是冇有技能,不停到親人家中蹭飯,但是親人們,也不富裕,我們夫妻受夠了白眼,女兒餓的麵黃肌瘦,做夢都想吃一口肉,那天春節,我和我男人,商量好了之後,給女兒,做了一頓燒豬肉,我女兒,稚氣的小臉上滿是幸福。可她不知道,這頓飯裡,有我和她父親,含淚放進去的老鼠藥……當年真的是冇法活了,冇法活了……城裡冇活,鄉下冇地,窮啊!都窮啊……”
“我們不原諒他們,冇辦法原諒他們……那些廠領導,害死的不止是我們,您看見的是三十來個鬼工人不肯投胎,你看不見的地方,你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太多工友冇熬過那個冬天,太多工友,冇有活路,選擇自殺,我們不原諒他們啊!絕不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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