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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二老都已年過七旬,病痛纏身,一年前先後去世。
漫長而複雜的經曆,三言兩語就說完了。
顧羽的表情意外的平靜,似乎這些話已經在他心裏反反覆覆咀嚼了好久,就像台詞一樣背得滾瓜爛熟,這樣說出來,彷彿在演繹別人的故事。
林呢喃不敢當著他的麵掉眼淚,隻緊緊抱著他,把濕紅的眼睛藏在他頸側。
“冇事兒。”顧羽拍拍她的背,反過來安慰,“其實我一直過得都挺好。爸媽在時,家裏六個大人寵我一個。後來的爺爺奶奶脾氣更好,我都二十了,奶奶還給我讀睡前故事,用法語。”
“再後來,我就遇見了你。”他的聲音更加溫柔。
林呢喃眼淚卻流得更凶,“我都冇聽過法語的睡前故事。”
顧羽指腹輕柔地撫在她眼下,笑著念:“aime
moi
un
peu
moins,
mais
aime
moi
un
peu
plus
longtemps.”
林呢喃濕漉漉的眼睛眨了眨,有點小不滿。
“愛我少一點,但愛我久一點。”
這是法國電影《巴黎小情歌》中的對白,這麽經典的台詞,她自然知道。
顧羽低下頭,輕輕地吻上她淚濕的眼,輕聲說:“好,我會的。”
“?”林呢喃有點呆。
“愛你久一點,也會多一點。”顧羽垂眼望著她,濃黑的眼底含著淺淺的笑意,還有濃濃的深情。
林呢喃更呆了。
“這時候不該踮起腳尖,親回來嗎?”顧羽逗她。
然後,林呢喃抬起腳尖,踩了他一腳。力氣倒是比平時小了許多。
顧羽笑著抱住她,“可憐兮兮”地問:“所以,我能留下了嗎?”
林呢喃“勉勉強強”點了下頭。
“那我能和你住一個屋不?”顧羽得寸進尺。
“這就不必了,客房已經收拾好了。”戴雲韜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門口,禮貌又不失凶狠地說。
就像一個防備自家小白菜被大野豬拱掉的老父親。
林呢喃快樂地跑到他身邊,聲音輕快:“叔叔,晚上想吃小羊排。”
“好,我去買。”戴雲韜溫柔地應著。
林呢喃扭過頭,衝顧羽做鬼臉。
顧羽狠狠地吐口氣,彷彿把這些年積壓在心頭的濁氣全都吐了出來。
往後,這個位置隻屬於他的小丫頭。
***
除夕下午,顧羽和崔纓兮一起在廚房做年夜飯。
原本冇顧羽什麽事,這不是想在未來嶽母跟前表現表現嘛,於是拿出背台詞的本事,背了一上午菜譜。
“可以啊,小顧,都是硬菜。你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這麽會做飯的可不多。”
崔纓兮的態度果然不一樣了,“誒,你工作那麽忙,居然還有時間學這個?”
“阿姨過獎了,有幾年不做了。這段時間想著讓妮妮吃得有營養些,就又撿起來了。”
影帝級的演技冇錯了。
林呢喃坐在沙發上,嗑著瓜子憋著笑,差點被嗆到。
戴雲韜打來電話。
“小青菜是買哪種來著?架子上有好幾種啊,有三豐的,四喜的,還有個什麽有機生態園的……”
“生薑呢?有分叉的有不分叉的,我看著分叉的這個老一點……薑是老的好吧?”
崔纓兮被問煩了,當著未來女婿的麵就崩掉了賢惠優雅的人設,“姐姐我買了這麽多年菜,還冇聽過生薑有分叉不分叉一說!”
“那你過來幫我唄,纓兮姐姐。”戴雲韜語氣溫柔,滿含笑意。
崔纓兮噗嗤一笑,徹底冇脾氣了。
……
“這是搬進這個家以來,最像樣的一桌年夜飯。”戴雲韜舉起酒杯,眼含淚光。
顧羽站起來,雙手拿著杯子跟他碰了碰,“祝叔叔阿姨身體健康,祝咱們家一年更比一年好,年夜飯一次比一次更像樣!”
“叮——”四隻杯子碰在一起。
新的一年,定然順順利利。
吃完飯,男人們在廚房刷碗,母女兩個坐在客廳看春晚。
林呢喃邊看邊玩手機,玩著玩著,習慣性地躺平,還找了個“東西”枕著。
是崔纓兮的腿。
母女兩個都愣了一下。
崔纓兮有一瞬間的僵硬,又很快放鬆下來,儘量放平雙腿,讓她枕得舒服些。
林呢喃也梗著脖子,努力支撐著頭的重量。發現了崔纓兮的變化,也一點一點壓下頭,依偎著媽媽。
自打林間路去世後,這還是母女兩個頭一回這樣親密。
相似的眉眼,雙雙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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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喃日誌38】
2020.1.24,除夕,闔家團圓。
即便整個餘生,我和媽媽都不會像別人家的母女那樣,黏黏糊糊地牽手、擁抱、對彼此撒嬌,也不會一天一個視頻,親親熱熱地聊家常。
即便我知道她所有的急躁、強勢和不切實際,她更清楚我的敏感、焦慮和清冷自私。
即便我們都改不了,也不想改。
我們依然願意愛對方。
這還不夠。
一生中,能有幾件生死大事?
更重要的是未來無數個平凡又瑣碎的日子。
關心,陪伴,願意為對方花費時間。
這是我應該做,也會努力去做的。
畢竟啊,這世上,也隻有媽媽纔是那個因為一聲呼喚,就願意放下所有不滿和怨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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