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七點四十分，室外氣溫六度，味廣鮮打邊爐門外整整坐滿兩圈人，外至主乾道，內近居民區。
咯吱一聲，老闆娘推開木門，門與地麵接觸發出刮擦聲，排隊人群豎起耳朵。
“小桌八十六號！”老闆娘扯著嗓子，幾乎是喊道。
門口兩名女生興沖沖上前，嘴上說著“終於輪到我們了”，下一秒位置便被一對情侶迅速占領。
“聞昊剛在群裡說還有五分鐘，這都過了十分鐘。”店內四人桌，女生扯起一邊嘴角，不耐煩地戳了戳手機。
“今晚跨年，應該挺堵車的。”對麵男生回答。
“那得等到什麼時候？不行，我得push一下他。”說罷，女生拿起手機準備撥打語音電話。
“來了。”男生望著玻璃窗外，輕聲說道。
“來了，來了，”室內空調開得足，遲到的男生邊脫外套邊坐到兩人間的長條凳上，“幸虧我機智，把車放在行裡，二環都堵成什麼樣。”
“我是冇想到，每天準點下班的人今天約飯竟然會遲到，夏秋都準點到的！”
“嘿，張靜靜，你怎麼又換了個粉毛？”
“上個顏色看膩了，”女生抓了抓髮尾，突然意識到這人在強行轉移話題，“彆打岔！解釋解釋。”
兩人互掐是家常便飯。夏秋伸手摸到開關，打開電磁爐調至最高檔位。
“彆提了，今天一天，不，今天下午，簡直噩夢。年末時點衝存，本來昨天我們支行就完成了，早上行長心情好早會都冇開，辦公室全員悠哉聊天。結果到了下午，部門一哥們說冇注意產品配置時間，他名下有個客戶今天理財到期一個億，'叮'一聲簡訊通知，一個億飛走了。”男生無奈攤開雙手。
“那怎麼辦？”向來愛聽八卦的張靜靜端著盤子，下牛肉的手停在空中，夏秋接過她手中的牛五花將剩餘肉片用公筷夾入沸騰的鍋底。
聞昊招呼店員給自己上了一杯精釀，說話間猛嘬一口：“還能怎麼辦，去硬跪唄！行長帶上那老哥和我，提著禮品在客戶那求了一下午，最後轉回五千萬，正好達標任務門檻。”
“為啥把你也叫上了？因為你長得帥？”
突如其來的馬屁將生氣的情緒拍散，男生一下反應後樂嗬起來：“承認吧，你也覺得我長得帥。”
夏秋被這兩人一來一回逗樂，聞言輕笑一聲。
女生看向夏秋半晌才晃過神吐槽：“得了吧你，帥能帥過咱們夏秋寶貝？快說！”
“我是這個客戶的B角，要說責任多少也能捱到邊。但是，何行長估計是考慮到這個客戶能搭上我爸的關係。可惜，真沒關係，不然這客戶我能給他人分收益大頭？”
“是是是，都城七子，聞少這個名字不是白叫的。”得到答案後女生收起八卦的興趣。
“靜靜，你手機螢幕亮了。”夏秋夾菜之餘瞅見對麵螢幕亮了兩次，擔心女生錯過重要訊息。
“臥槽！！今天下班將手機調成勿擾模式，給整忘了！”
“啥東西？”見女生迅速拿起手機神情緊張，彷彿錯失一個億的樣子，兩男生麵麵相覷。
“怎麼了，是工作上出了什麼事麼？”夏秋試探性詢問。
“不是不是，工作上的事爛掉就爛掉吧，”女生搖了搖頭，眼睛仍死盯著手機螢幕，“今天八點會開一套免費皮膚，新年福利，我得搶這個。”
“你不會是在玩龍魂吧？”
“你怎麼知道，你也在......靠！冇搶到！”女生雙眼無神，死魚麵孔，將手機反扣至桌麵，“爺累了。”
“冇搶到就買一個。”
“買不到的夏秋秋，這個是特殊限定皮膚，”張靜靜聳了聳肩，“fine～終究是我不配。”
“這遊戲有啥好玩的，我看我們部門實習生也在玩，還他媽白天躲廁所玩被我抓到。”
“問號，你冇有因為人家新人小朋友偶爾摸下魚而舉報彆人吧？不要成為當初自己最討厭的那種社會人。”
聞昊一臉鄙視：“銀行寒暑假歸國實習生，指不定又是哪個領導安排的人，誰惹得起？”
“也是，金融行業關係戶多，像我們夏秋秋這種靠自己打入國內前三中資券商投行部的乾淨人纔不多了。”
“隻是運氣比較好。”夏秋低頭繼續吃著蔬菜。
事實上張靜靜一點也冇誇張。本碩均為D大金融學院的夏秋在學生時代拿到CPA和律師職業資格證兩本重量級證書。本科四年、研究生兩年，績點排名全院前5%，手握三段出彩券商實習經驗，涵蓋一級債承、股權融資及兼併收購，參與導師學術項目研究並聯合發表兩篇SCI。即使在國內頂尖985的D大，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人也屈指可數。
在秋招時期，同齡人在為找工作發愁之際，夏秋率先取得暑期實習留用資格進入華大證券投行部，這一乾就是四年。
“說真的，龍魂這遊戲真有這麼火？”聞昊扳回話題。
“可火啦！從今年二月底上線到現在，應該是目前討論度最高的遊戲。打開網頁，十個遊戲主播有四個都在直播這款遊戲，這樣看來，他們市場營銷和渠道建設做得不錯，”張靜靜穿插職業病，“雖然主線依舊是騎士救公主，但不救公主可玩的內容也挺多，還能連線加好友，按分類應該屬於開放世界類遊戲？”
“應該屬於RPG或AVG。”夏秋脫口而出。
“？”女生一臉疑問，“夏秋，你不是不玩遊戲麼？”
“就......”夏秋眼神有瞬間失焦，“公司最近有關於遊戲行業的研報，讀了讀。”
“那你記性還挺好，”女生冇繼續深究，壞笑浮上臉龐，“聽我隔壁遊戲策劃部的同事說，這款遊戲還有一個賣點。”
狡黠的目光掃過夏秋和聞昊，八卦味道鋪麵而來：“這款遊戲工作室的創始人，網間有傳聞是一個不知名的禿頭程式員，也有人揣測是國外遊戲工作室派來瓜分中國市場的一個組織。但是！隔壁遊戲策劃部的同事和我透露，這可是他們領導私下說的，創始人是美國回來的一個精英，關鍵在於，長得很帥！”
“嗬嗬，這纔是真的謠言。你們小女生就信這一套，什麼歸國精英帥哥，再疊一個單身的buff，直接把你們整得迷迷糊糊。”聞昊嗤之以鼻。
“切，典型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張靜靜放下筷子喝了一口飲料，“不過也是，現實生活中我暫時冇看到過比我們夏秋秋還好看的男生。”
夏秋手中撈著鍋內浮沫，察覺不出額外情緒。
“說到美國，”張靜靜又想到什麼似的，“問號，你研究生不是在美國讀的麼？你們留學圈內冇聽到什麼傳聞？”
“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D大是買進來的，研究生被家裡人送出國讀的是野雞大學，圈層都不一樣。”
“對，你是二代圈。”
聞昊冇理張靜靜的調侃，突然想到什麼：“說到美國，我是有意見的哈，夏秋你本科四年每年都去美國，等到我去讀研你就不去了，不想來看我是吧？”
夏秋知道聞昊是在開玩笑，放下碗筷：“研究生太忙了。”
兩年時間，既要完成學業又得平衡實習，富餘時間用來考證，研究生是被忙碌塞滿的兩年。
“這款遊戲的成本應當不少，那位美國創始人不可能均用自有資金投入開發，總得加些槓桿。”夏秋開始分析。
“是，盤子做得這麼大總得有融資，說不定在我們行有貸款，我在係統搜搜。”
“你快搜搜。”張靜靜催促道。
聞昊打開手機點擊進入辦公介麵，越翻眉頭皺得越緊。
“謔，還真冇在我們行開戶，”聞昊對這個神秘的美國創始人來了興趣，“長相不知道名字總能找到，讓我翻下股權架構。”
“什麼瘠薄玩意兒！股東是一家香港註冊的公司。夏秋，香港公司在哪能找到資訊？”
“香港註冊的公司資訊保密程度較高，隻能通過指定網站搜到成立資訊，查詢需要收費。而且，不一定能找到你們想的內容。”
“行吧行吧，”女生擺了擺手，“反正這種人和我一輩子也不會有交集，還不如focus
on當下。夏秋秋，給我看看你家崽崽，是不是長成小豬了？”
夏秋打開手機，點開照片收藏夾遞向對麵。
“呀！好可愛啊！”張靜靜夾著嗓子發出甜美的叫聲，滿臉姨母笑，嘟起的嘴唇快要貼到螢幕。
“講真，你這樣有點噁心。”聞昊關閉工作頁麵。
“滾！”女生一秒變臉吼了聞昊一嗓子，轉而又掛上慈祥的笑容將手機傳回給夏秋。“我就知道你能照顧好他，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夏秋明白她意有所指，“嗯”了一聲，熄滅螢幕。
這頓飯足足吃了兩個小時，三人出門後門外排隊人數已然驟減。
“那我就走這邊了，聞昊你第二場少喝點。”
張靜靜在二環租了個房子，步行二十來分鐘即可到家。
等張靜靜走遠後聞昊抽出一支菸。氣溫比來時又低了兩度，偶有寒風吹過，將手暴露在空氣中不算一種合適的選擇。
“我抽根菸沒關係吧？”
“冇事。”
聞昊吸入一口夾雜著冷意的空氣，鼻腔黏膜被凍得冇有知覺，扭頭看向並排前行的夏秋。
沿街打下的燈光照到夏秋眉間，鼻梁高挺鼻尖微翹，堪比白織燈的膚色，走在路上惹人頻頻回頭。
今天夏秋直接從公司下班，冇來得及換衣服，短羽絨服內套著領口敞開的西裝襯衫，脖頸出露出一顆小痣。聞昊瞟了一眼將目光挪開，吐出一縷薄煙。
“靜靜在我不方便說。我上週末撞見江述坤，”聞昊撣了撣菸頭，“在俱樂部。”
Ken
Club，因為服務好且足夠私人，是二代們心照不宣找樂子的會所、高階商務應酬的首選場地。
“嗯。”夏秋迴應平淡。
“行吧，”路過垃圾桶，聞昊將菸頭摁滅在桶蓋上，手揣回兜內，“你都這樣說，我也不瞎操心。我這條命是你和靜靜給續上的，真有什麼要緊事，你不用不好意思，直接和我開口就行。”
“我挺好意思的。”
“行。”聞昊笑出聲，打破空氣中凝固的氣氛。
十點五十，夏秋回到家。關門開燈，趴在臥室的小貓聽到聲響立馬從貓窩爬出，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四腿蹬到夏秋身邊。
夏秋放下包，洗了個手。小貓跟著夏秋，見夏秋蹲下直接躺下敞開肚皮，左右翻滾，被擼得舒服後發出陣陣呼嚕聲。
夏秋抱起小貓朝臥室走去，將貓放入窩內，在衣櫃中拿出睡衣。
洗完澡、打掃完屋內衛生已快十一點五十。打開朋友圈，被九圖年終總結和江邊倒計時文案刷屏。滑到張靜靜的朋友圈：“感恩相遇，來年再請多多關照”，配圖是今晚打邊爐三人捧杯的照片，夏秋點了個讚。
關掉手機，夏秋從玄關桌上拿起煙和打火機，打開房門將門虛掩，背靠白牆，直到聲控燈熄滅，夏秋仰頭深深歎了口氣，燈又亮了起來。
聞昊和張靜靜是夏秋的大學同學，相識於大一小組作業，無論是家庭、性格還是喜好完全打不上杆子的神奇三人組。每年跨年這天張靜靜都會吆喝聚餐，友誼的小船到今天已經開了十年。
尼古丁攝入的瞬間很上頭，從顱頂至小腿有種踩在雲端酥麻感。這款煙抽完後在手上留下的味道很淡，薄荷味抽著也不會讓人犯噁心，眩暈感被動促使人入睡，睡覺前抽支菸已經成為夏秋的習慣。
放空片刻，夏秋熄滅菸頭，關上了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