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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戚玦這種見慣了征戰殺伐血染黃沙馬革裹屍的人，在麵對眼前的慘狀時也不禁動容。

新草早已因乾涸的血水染成紅褐色，他沿著屋子走進一間間大開的門，裡麵莫不是橫屍遍地的慘象。無論老弱婦孺皆是冷冰冰地躺在那，了絕聲息。

他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壓下心中的悲憫，俯下身子細細打量。所有人都是一刀斃命，傷口在頸部，約寸長，可見傷人者的刀法快很準。可仔細比較，又可以發現出刀的角度略有偏差，顯然不是同一人所為。

而這種淩厲的出刀方式，他倒是極為熟悉，和前幾起一樣，均是魔宮慣用的手法。可是此處居住的都是尋常百姓，他們為什麼會對這些人出手？

尋思著，門外傳來異聲。戚玦不知來者何人，未免誤會，閃身躲入最後一間屋內，暗自觀察。

儘管早已收到訊息，可親眼看見眼前的場景，陸寒笳還是忍不住捏緊了拳頭。敞開的門，將裡麵的慘狀一顯無餘。

陸寒笳的視線越過一間間屋舍，最後停留在私塾那。幾日前，她還在這教孩子唸書，今日歸來卻難見最後一麵。

究竟是什麼人，下此狠手。她的目光漸冷，染上一層陰翳。

倏然，她氣息一收，目光如炬直向最後一間屋子，寒聲道：“出來。”

藏身其後的戚玦在看見是之前偶遇的青年後頗為驚訝，隻是隨著陸寒笳的表情愈加陰冷，連他都忍不住心悸。一不留神，亂了氣息。唯恐誤會加大，他索性坦蕩蕩地走了出來，“此事與我無關。”

看清來人，陸寒笳眼睛微眯。昨日遇見這人，看他來的方向大致是長安，而村民前日便遇害，此人應當冇有作案時間。

排除了這人的嫌疑，陸寒笳也收起如芒的目光，重新走進屋內。佇立半晌，她默默蹲下身子，將枉死的人們一一合目，隨後又輕手輕腳地抱出放在空地上。

戚玦靜靜看著，猜到他的打算，稍作猶豫後也幫著搬運屍體。陸寒笳隻在他剛有動作的時候看了他一眼，見他並無異動，便微微頷首，冇有說話。

最後兩人合力找來木柴，大火燃儘，送他們最後一程。

收拾完一切，已是夜色四合。兩人隨意找了一棵樹靠著，席地而坐。相對無言，各有所思。

從傷口來看，這顯然是一樁江湖仇殺，可令陸寒笳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些村民來此安生不過數年，平日裡更是鮮少下山，幾乎不與外界接觸，怎麼會牽扯到如此歹毒之輩，不惜追蹤至此，連婦孺都不放過。

可再一細想，陸寒笳卻突然發覺這事似乎冇有他想的那麼簡單。首先，這些村民本身的身份恐怕也不普通，否則這裡如此偏遠，爹根本不會注意到，更不可能讓自己躬身照看。

可回憶爹往年的言行，除了偶爾提醒自己帶黍離去祭奠先人，似乎和這裡的人並無相交。之前陸寒笳也曾經好奇地試探過村民，可他們的表現也表明對自己身份背景一無所知。從這一點來看，爹與這些人的關係很值得推敲，若不是有舊識，便是受人之托。

再者，除了被自己帶出去的黍離，這裡所有屍體中隻有聶夫人的不見了。是被凶徒帶走了還是被人救走了，不論是哪一種情況，都意味著她身上藏著最大的秘密。

對此陸寒笳心中一直有一個大膽而又荒謬的猜測隻是不方便證實。如今黍離被帶回閣裡，而爹的意思顯然是不願意自己參與過深，自然更不會告訴自己聶夫人的來曆，如此看來便隻能自己查了。

可不管他們是何身份，以這幾年相處來看都隻是些普通百姓，絕非大奸大惡之徒，實不該遭此橫禍。她勢必要查清楚此事，還這些無辜村民一個公道。

不管有會麵度怎樣的危險，她都絕不會放過那些窮凶極惡之徒。

隻是少了閣裡的那些渠道，在蒐集情報方麵她倒是頗為棘手。念此她眉頭微皺，盯著篝火的眼神突然一頓，隨即轉頭望向一旁閉目養神的戚玦。

這個人來曆不凡，出現在此絕非巧合，或許能從他這裡獲得些幫助？

戚玦本就是感觸靈敏之人，很快便察覺到這一道過於熾熱的目光，假寐不得，他無奈歎了口氣，睜開眼回望陸寒笳：“需要談談？”

見戚玦還是抵不住視線壓迫睜開了眼，陸寒笳一直繃著的表情稍有鬆懈，忍不住露出今晚的第一個算得上友好的微笑，“正有此意。”

陸寒笳端坐了身子，略微前傾，形成一個信任又直麵的姿勢，“閣下此時出現在這裡應該不是路過吧，我想知道，你來這荒郊野嶺的原因是什麼？”

戚玦雙手負胸，頭輕倚在樹乾上，對陸寒笳刻意形成的微妙氛圍不以為意，巋然不動，“比起我來這的目的，你對這荒山野嶺的熟悉程度似乎更為可疑吧。”

果然不好糊弄，陸寒笳忖度片刻解釋道，“我來此處教書三年有餘，自然清楚。如今遭此橫禍，有些事免不了要調查清楚，日後，好有恩的報恩，有仇的報仇。”

戚玦冇有去看陸寒笳激憤的神情，而是添了些柴火，希望能驅走體寒，也緩和氣氛。

他放下最後一截木柴，低聲道：“近日來，武林眾多門派遇襲，各有死傷。行凶者冇有留下任何痕跡，唯一可以追查的線索是，他們慣用刀，內力陰寒且訓練有素。有傳言說是魔宮所為，意在剷除異己，一統武林。”

這些事陸寒笳也略有耳聞，隻是道貌岸然的人見的多了，她素來不願與這些名門正派打交道，寧可與山野村夫喝茶烤肉。況且據她所知，所遇門派無一不是仗勢欺人風評極差的宵小之輩，因而對此事並冇有放在心上。

她聞此不禁嘴角一撇，滿是不屑，“平日裡囂張慣了，自然有人看不下去。至於說是魔宮所為，也不過是他們片麵之詞。說不定是技不如人，為了挽回一點名聲，便推到魔宮身上，如此一來，還能贏一個捨身取義匡扶正道的噱頭，他們何樂而不為。”

視線對上戚玦探究的目光，陸寒笳適時收口，可戚玦顯然冇有聽錯陸寒笳語氣中對魔宮的辯解，有些咄咄追問：“你覺得，此事不是魔宮所為？”

陸寒笳眼神有片刻的閃躲，雙手攏入袖中，避開那個“是”或“不是”的選項，反問道：“我的看法就能判定事實嗎？況且，你若是懷疑是魔宮所為，為何會到此處來？”

戚玦點點頭，對陸寒笳的反應並不意外。

“確實，目前大多數人都認為是魔宮所為。可自從魔宮上一任宮主卸任雲遊四海後，由於少宮主年幼，魔宮一直交由護法禾豈掌管。此後數年低調行事，鮮有惡名。”

戚玦對於魔宮這些秘事似乎也有所瞭解，不慌不忙道：“況且而此番行動指向魔宮的證據太明顯，除非禾豈有自信可以抗衡整個江湖，否則我不認為他會如此愚蠢，在這種時候讓魔宮成為眾矢之。”

“若真要算起來，有這個野心，又有這個能耐的，除了表麵上的魔宮，其實還有一家。”戚玦頓了頓，環顧四周，冇有說完。

不過陸寒笳心中瞭然，她順著戚玦的目光望向眼前的殘敗村莊在月色下的陰影，垂下眼眸，“放眼如今，有這個能力的確實隻魔宮一家，可若在十年前，六派聯剿的陰陽門無疑更勝一籌。”

“看來我們猜想的是同一方向。”戚玦流露出讚許的目光，他來此便是想調查，此事是否是有人刻意嫁禍於魔宮。

說著，戚玦又意味深長地看了陸寒笳一眼，他知道這麼問有些冒昧，卻還是忍不住試探，“昔日盛極一時的陰陽門是否真如傳言一般滿門傾覆，無一生還？”

一道輕微的聲響從陸寒笳手中響起，她鬆開手中碎裂的葉片，望著漸小的火光，靜默良久，終是麵色慘然道：“本來我也不確定。但現在，如你所見，這一次陰陽門，恐怕是真的一個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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