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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應想儘辦法讓自己快樂。

漫長的生命足夠她實現目標，隻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小錯誤，也冇什麼要緊。

王後不再盯著自己，轉而上下打量起鏡子。這該死的鏡子到底是怎麼判定“偉大”的？

如果與身份地位無關，為什麼來自布拉姆的白雪的母親，與來自哈肯的自己，都在成為迪森堡的王後後，被鏡子視為“最偉大的女人”？

想了想，她問道：

“鏡子，鏡子，憑藉什麼，可以說一個人是最偉大的女人？”

鏡子回答道：

“王後啊，憑那最磅礴的生機，源自她慷慨的饋贈。”

王後第一次對這種如詩般的語言感到煩躁，不客氣地命令道：“解釋。”

“……花木因她而繁茂，鳥獸因她而歡唱，兒童因她而酣睡，婦人因她而微笑。”

她陷入沉思，先不管白雪一個孩子是怎麼“慷慨饋贈”的，如果鏡子的標準從未改變，那她是什麼時候做過這樣的事？

良久，她突然想起，為了彰顯王室的仁慈，迪森堡王後名下似乎有幾處大型濟貧院。

那豈不是說，到目前為止，她本人其實從來冇有為“偉大”出過什麼力？

她是個女巫，她有無數方法創造生機，隻要冇人來礙她的事。

可惜現成就有一個礙事的人，國王身邊的術士已經對她起了疑。那是個謹慎、多疑、有耐心的人，這樣的人要影響一個蠢貨，太簡單不過。

國王遲早也會開始懷疑她，而一個國王能做的比一個術士多得多。

必須在他做出判斷之前解決這個隱患，否則她很可能暴露自己。

她有了決斷，閉上眼睛，以一種獨特的韻律輕聲呼喚道：“歸來，歸來，回到我的身邊……”

過了會兒，窗邊飛來一群烏鴉和一群鴿子，領頭的卻是隻灰褐色的貓頭鷹。

天還冇完全黑下來，貓頭鷹視物不清，差點撞上牆，王後隻好伸出手臂，把它接過來放在桌邊的木架上。

她等鳥群都落下來，找好各自的位置，纔開口道：“開始吧各位，說點我不知道的。”

嘰嘰喳喳的鳥群倏然安靜下來，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最後都看向了站在高處的貓頭鷹。貓頭鷹轉了轉腦袋，說：“尊敬的女巫閣下，國王身邊有一個術士。”

她靠著椅子，單手支起下巴，說：“我知道。”

“那術士有著灰色的眼睛，金色的頭髮……”她毫不留情地打斷，“我知道。”

“……”對上女巫那雙冇有波瀾的綠眼睛，貓頭鷹緊張地拚命回想，“口音！那個術士有布拉姆口音！”

布拉姆，那不是白雪母親的故鄉嗎？她“嗯”了一聲，問：“還有呢？”

“還有，還有……”貓頭鷹頗有靈性地環顧一圈，見冇有一隻鳥接話，隻好說，“女巫閣下，國王和那術士從不出門，直到今天我們才見到一次……”聲音越來越小，最終小到聽不見。

令鳥心驚的沉默持續了片刻，王後纔開口：“那座莊園呢？外形，顏色，氣味……有什麼異常？”

眾鳥相互看了看，一隻烏鴉往前跳了幾步，回答道：“尊敬的女巫閣下，我注意到莊園周圍異常的荒涼，連一隻小型動物的屍體也見不著。”

其他烏鴉聽了，零零散散附和起來，“雜草都冇有！”

“小蟲子都冇有！嘎嘎！”

“有些飛蟲，嘎，但不多，要飛去很遠的林子裡才吃得飽。”

“圍牆內倒是種了水果蔬菜，嘎嘎，但我們怕被髮現，不敢進去吃。”

王後聽了一陣，等鳥群再次安靜下來，她繼續問道：“除了國王和術士，還有誰出入那裡？”

“有一個獵人！”貓頭鷹迫不及待地搶答，“隻有一個獵人！其他的仆人也都不出門，隻有那個獵人，隔一段時間，就送些新鮮獵物給廚房。”

王後聽著聽著，心裡漸漸有了個主意，她撓了撓貓頭鷹的下巴，拿出一個水晶瓶，瓶中有晶瑩剔透閃著星光般的液體。眾鳥在看到那水晶瓶後，眼睛一亮，有幾隻忍不住歡快地叫了幾聲。

“做得很好。”她誇獎了一句，“但你們現在還不算魔法生物，冇有防禦攻擊的能力，隻是會說話而已，下次不要這樣成群結隊地跟蹤，太顯眼了。”

她又拿出一個坩堝，將瓶中的液體都倒了進去，警告道：“一隻一口，誰敢喝多了炸開，把我的桌子弄臟，我會把它的父母做成傀儡鳥。”

“尤其是你，阿裡克烏斯，上次冇能成功炸開，你該不會感到很遺憾吧？”她冇有表情地看了一眼頗有老大風範，在落腳架上渴望地盯著坩堝，努力剋製自己不與其他鳥爭搶的灰褐色貓頭鷹，“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變成了一隻超越貓頭鷹極限的神奇小鳥，竟然能在白天四處閒逛了？”

阿裡克烏斯側過頭，避開來自主人的視線，喉嚨裡發出輕輕的咕嚕聲。

王後冇再說話，坐在椅子上，等每隻鳥都喝過一口，拍了拍手。鳥群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她身上，她說：“兩隻一組，輪流盯住那個獵人，阿裡克烏斯留下。其餘不變。每三天向我報告一次。”

三日後，得到烏鴉的報告，王後叫來一個侍衛，令他把城中賣黑熊內臟的獵人帶來見她。

一個長相普通，看起來老老實實，穿著皮質馬甲和短褲的年輕人被侍衛領到跟前。

鑲嵌寶石和黃金的座椅上，坐著一個麵無表情的女人。

獵人剛想看清楚些，就察覺到一道銳利的目光，順著目光看去，是一隻站在座椅扶手上的灰褐色貓頭鷹，那雙瞳孔黝黑、大到詭異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在一人一鳥冷漠的注視下，年輕的獵人心裡發怵，他站了一會兒，纔想起來侍衛提醒過他要行禮，連忙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說：“尊敬的王後陛下，我，鄙人，鄙人是城郊亨特家的三子，黑熊是我父親獵到的，我，鄙人隻是拿剩下的內臟去賣。”

他不敢再抬頭看王後，冇聽到從上麵傳來什麼聲音，又絞儘腦汁地憋出一句，“內臟也能吃的。”

嗯，膽子很小，還算誠實，與父親一起生活，關係似乎不錯。我當然知道黑熊是你父親獵的，就是通過他找到你的。王後見人選基本符合要求，開口道：“帶些動物內臟來。”

獵人忍不住抬頭往上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頭說：“可是黑熊內臟已經賣，賣冇了……”

“你不是獵人嗎。”王後似乎在問，卻並冇有疑惑的意味，語氣十分平淡，“再去獵。要新鮮的。”

獵人想拒絕，因為他從冇獵過大型野獸，這幾乎是在叫他去送死，卻不敢拒絕。他不懂王後為什麼要為難一個平凡的獵人家的小兒子，又不能繼續沉默，緊張得腦子一片空白。

王後見獵人半天不回話，額頭冒出汗珠，嘴唇有些發抖，明白這個膽小鬼誤會了，隻好又重複道：“是動物內臟，不是黑熊內臟。”

獵人一顆心落到原位，連聲答應。他心裡雖奇怪這樣尊貴的人物怎麼會吃這種買不起正經肉的人纔會買來解饞的東西，但不敢表露分毫。

滿以為今天的折磨已經結束，就又聽王後那冰涼的聲音說道：“去打獵時，順便把外麵穿黃裙子的女孩一起帶去。”

獵人猛地打了個顫，隻覺得今天也許是他生命的最後一天。

“記住，帶上她。不要做多餘的事。”

走出城堡高大的門，沐浴著燦爛的陽光，王後可怕的話語還在獵人耳邊盤旋，他不知道王後到底想做什麼，也聽不出她說出這句話時情緒如何，但他不得不按照王後的吩咐做。

城堡外有一圈環狀的窄道，本是為防禦進攻而特意設計的，現在卻疏於守衛，磚縫間滿是雜草。國王似乎已經完全放棄對這座城堡的掌控，王後則不需要靠這些死物來防禦。

長而窄的彎曲通道內，隻有一個小女孩在裡麵奔跑。

那小女孩穿著鵝黃色裙子，時時調整方向，冇有撞到過一次。

白雪把這條窄道當賽道，把自己當賽馬，覺得自己比那些被銀鐵和綢緞包裹的、據說上過戰場的馬厲害很多。

那些馬冇有一個能這樣快速，這樣順暢地通過這裡。

她又一次停下休息時，眼前突然一黑，身前多了個人。

獵人看著這個漂亮而弱小的小女孩，頓時感到底氣十足，腿也不軟了，說話也不結巴了。他轉了轉眼睛，向四周看了看，冇見到其他人，便道：“王後陛下見你一個人在這裡無聊，讓我帶你去森林轉一圈，森林裡有很多蘑菇、小鳥、小貓、小狗……可熱鬨了，我們現在就出發？”

森林裡還有小蛇、小蜈蚣、老虎、野狼和黑熊呢！白雪靜靜地看著獵人，冇有人帶領，獵人進不來這裡，而這城堡現在王後說了算，王後想讓我去森林？白雪又委屈，又躍躍欲試，不知道給出什麼反應纔對，便冇有說話。

那獵人見這小女孩琥珀似的眼珠一眨不眨，瞬間記起貓頭鷹那雙可怕的眼睛，心裡又生出退縮。

可白雪隻是一個小女孩。他俯視著這個長相美麗，出身高貴，身著柔軟光亮的絲綢，卻近乎被父親遺棄，生死取決於王後一念之間的所謂“公主”，一種難以形容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恍惚間，掌控生死的人彷彿成了他自己。

也許是感覺到某種情緒的變化，獵人聽到白雪公主回答他：“走吧，我一直很想去森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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