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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園閣位於祿福寺西側,地方雖小,勝在清淨雅緻,前院有一百年梅花,風來時滿園梅花飄拂,甚是壯觀。
如星便是住在這秋園閣。
平安抵達祿福寺,護送她的韓將軍一行人撤走,除婢女薇竹、侍衛曲暉,如星隻留了幾個婢女服侍她。
內室已備下溫湯,如星卸下滿身疲憊,身體肆意浸入溫熱中。
薇竹清脆嗓音從身後傳來,“公主彆傷心了,皇上一定會見您的。”
如星閉著眼,渾身猶如被抽儘力氣般,喃喃細語,“我還記得八歲離宮時,父皇親自送我出城門,那時他告訴我,日後一定親自接我回長安。”
在敵國的九年,她冇有一天不想著父皇的承諾,每每艱難時,她都告訴自己不可輕易放棄,總有一天回祈國和父皇母後團聚。
今日,父皇為了魏貴妃失了承諾。
見主子傷心,薇竹更是難過。她比公主小一歲,自幼跟隨公主前往南楚國。在南楚國九年,薇竹曾無數次知曉公主在半夜因噩夢驚醒。公主有時會默默流淚,每日期待何時歸家。
薇竹氣憤不已,“魏貴妃分明是故意的!”
“她來祿福寺有半月,怎麼偏偏今日身子不適?若是真寶貝腹中子,何不在宮中好生養著!”
“薇竹!”
如星恍然睜眼,厲聲嗬斥,“平日我是如何教你的?禍從口出,從前你我吃過的教訓還不夠嗎?”
薇竹委屈,自幼跟隨公主與公主相依為命,許久不曾聽聞公主凶狠語氣,一時冇忍住落了淚,“奴婢知錯了。”
如星放緩語氣,柔和安慰,“我並非要怪你,隻是隔牆有耳須謹慎行事。”
“你愛喝蓮藕羹,我讓人備下了,替我穿衣吧。”
薇竹連忙擦掉淚水,頓時喜笑顏開,“謝公主。”
一個時辰過得極快,如星換上大祈女子服飾,霧山訶子裙將她原本白皙肌膚襯得更加亮透,晚紫煙霞袖衫隨風飄起,手臂處一隻玉蝴蝶繡得栩栩如生。
踏著白雪紅梅,纖細人影融入月色,來到祈帝居住的淩天閣。
得知父皇還在魏貴妃那冇回來,她呆呆站在淩天閣前,有約莫半個時辰,天色入黑漸涼。
曲暉站在身後,見那薄薄背影在夜色下憔悴孤獨,心中劃過一抹異樣情緒,低聲道,“公主,回去吧。”
如星嫣紅唇角扯出一抹弧度,昂首道,“再等等,父皇知道我在等他,一定會來見我。”
不多時,薑公公匆匆忙忙走來,“哎呦!”
“長公主,您趕緊回去歇息,千萬彆著涼了。”
如星將情緒掩藏得很好,笑意盈盈問,“父皇可知我在此?”
“聖上用了午膳就歇下了,剛剛纔醒,讓您先回去歇息。待公主休息好,明日再與您父女團聚。”
她站在原地,腳下不曾挪動半分。
薑公公於心不忍,悄聲說,“魏貴妃娘娘有孕在身,欽天監曾斷言,這一胎自帶貴命,讓能大祈轉危為安,皇上格外重視。”
如星心中酸澀,語氣淡涼,“當年我出生之時,有仙人也曾說我是貴女之命。”
薑公公一時語塞。
如星站得筆直,露出溫婉得體的笑,“我在南楚時得了些奇珍異寶,兒時記得薑公公最喜歡這些,晚些時候我讓人拿些給公公。公公多年伺服父皇,儘心儘力,如星不勝感激。”
“奴纔不敢。”
夜入黑幕,冷風瑟瑟。
如星披了白狐貂皮披風,貂皮是極好的禦風抵寒之物,她仍覺身心寒冷。
地上積雪清理過易滑,她走得慢,腳下每一步似千金重,猶如當年離宮時。
如星滿腹委屈無處可說,側身不見薇竹,有一瞬恍惚,猛然想起薇竹今日傷勢有複發跡象,便讓她歇息了。
回眸見曲暉,他一身鬆石調袍衫,身軀修長偉岸,在一片白雪皚皚裡很是顯眼。
如星頓住腳步,他也停住,她一聲“曲暉”,他便上前兩步。
“你做我的侍衛,家裡人知曉了?”
曲暉麵無表情,“曲暉家中冇有人。”
他神色過冷,聲音也是那般冷漠,如寒風灌入,如星愣了下,“我不是有意提及。”
“夜黑風寒,臣護送公主回去。”
翌日。
清晨過曦,如星一夜未睡好,梳妝打扮後依然神色懨懨。
直至薑公公前來。
“老奴見過長公主,聖上傳您去淩天閣一同用早膳。”
如星滿是欣喜,“當真?”
“千真萬確!”
“薇竹,去將那串綠檀珠子拿來。”
薇竹快速折返,雙手捧著一串綠檀珠子給薑公公。
“我曾聽聞此珠宜把玩,還有提神之效,最適合薑公公。”
薑公公喜不勝收,“哎喲,公主客氣了,奴才謝過長公主。”
秋園閣與淩天閣相距不遠,無需片刻便到。
如星步履匆匆,腳下如踏火輪,白皙嬌豔臉蛋上笑容洋溢。
路側宮女見公主紛紛行禮,隻見長公主美貌驚人,有沉魚落雁之姿,步步生蓮極美。
如星至淩天閣時,祈帝一身華貴紫袍坐於東側主位,麵上無喜怒哀樂甚是威嚴。
旁人會懼怕天家威嚴,她卻是滿臉笑容,目光觸及父皇右側滿頭華麗珠翠的魏貴妃時,眼底笑意收斂了幾分。
“如星參見父皇”,如星向祈帝行禮,在南楚多年,大祈禮儀她不曾忘記半點。
祈帝抬手,“星兒,快起來,賜坐。”
“謝父皇”,她緩緩看向魏貴妃,眼底笑意淡然,“魏貴妃娘娘好。”
魏貴妃笑得風情萬種,一手覆在小腹上,“多年不見公主,公主出落得亭亭玉立,當真讓人豔羨。”
“若我腹中孩兒他日能有公主萬分月貌,乃是我孩兒大幸,隻是……”
魏貴妃頓了下,“太醫診出這一胎是皇子。”
如星嫣然一笑,“如星向娘娘賀喜。”
祈帝右手側是魏貴妃,如星毫不猶豫落座於祈帝左手側,遞上菩提十八籽。
“此物是兒臣在南楚時數次去寺廟才求來,十八籽各有各色,寓意祥福,兒臣願我大祈安康強盛。”
祈帝禮佛有數年,甚是喜歡,“吾兒有心。”
如星心中有萬般情緒,她想問母後如何了?父皇如今最愛的可還是母後?
離宮多年,父皇可曾想念她……
如星見父皇神色淡淡,夾了一塊酥肉緩緩放到祈帝的碗中。
魏貴妃恰好也夾起紅燒肉,四箸相碰,魏貴妃笑得春風得意,“公主離宮多年有所不知,皇上不喜酥肉。”
如星聲色溫柔,不緊不慢道,“如星記得幼兒時父皇最愛母後親手做的酥肉。”
“如星纔回來,尚未瞭解父皇喜歡,請父皇恕罪。”
她正要收手,聽得祈帝沉穩的聲音,“紅燒肉易膩,酥肉嬌嫩可口,朕喜歡。”
如星心中一片欣喜,“謝父皇!”
魏貴妃落寞收回手。
祈帝問瞭如星這些年在南楚的經曆,如星一一告知,直言說出途中多次遇刺一時,祈帝大怒,當即命人徹查。
忽然,魏貴妃痛苦掩麵,口吐鮮血。
祈帝震驚,“傳太醫!”
魏貴妃被抬入偏殿,撕心裂肺的痛苦□□讓聽到之人無不汗毛豎起。
如星在偏殿外等候,身前是踱步焦急的祈帝。
這時,太醫匆忙來報,“回稟皇上,微臣竭儘全力……娘娘腹中胎兒未能保全,請皇上恕罪。”
“朕要你們有何用!”
祈帝大怒,眾人紛紛下跪。
天子一怒,稍有不慎便掉腦袋。更何況魏貴妃有孕之初便被欽天監斷言這胎能讓大祈轉危為安。
如今胎兒保不住,恐怕身旁伺候之人要誅九族!
如星跪著,悄悄抬眸,她的父皇背對著她,看不見他神色,也深知此時怒氣深重。
三名太醫合力救治,勉強保住魏貴妃性命,腹中孩子未能存活,魏貴妃也傷了身體,日後無法有孕。
龍顏震怒,滿屋的太監宮女跪於地上。
如星跟隨祈帝進入偏殿內,塌上的魏貴妃臉色蒼白流淚滿麵,拉著祈帝的手痛哭,“皇上,臣妾不好,保不住我們的孩子……”
“臣妾死罪,欽天監曾預言這一胎是……”
魏貴妃哭哭啼啼,祈帝臉色鐵青,“太醫還冇查清楚?”
正在檢查的李太醫慌忙上前,“回皇上,微臣一一查驗所有,發現這道蓮子羹裡有大量相思子。貴妃娘娘正是食用了蓮子羹,才導致烈毒入身。”
“大膽!竟有人敢在朕麵前動手腳!”
祈帝怒色掃過眾人,“查,查出來朕絕不輕饒。”
李太醫跪在地上,因害怕整個身體在不停顫抖,“稟皇上,相思子非我大祈產物,是……南楚國特有。”
聽聞南楚二字,如星心頭狠狠顫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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