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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我們在論述諸家詞作時，對於詞的發展史已經有了相當的瞭解。自晏、歐、柳、蘇以迄秦、周諸家的相繼出現，詞壇可謂高峰迭起，各有其特色與過人之成就。”

教室不大，但老人卻咬字清晰，聲音堅定而洪亮。

頓了頓，講台上的葉教授習慣性地推了推自己的老花眼鏡，走到學生中間開始提問交流。

研修古代文學的學生並不多，楚言辭坐在前排，一邊聽，一邊認真做著筆記。

讀研的生活和她想象中的似乎大不相同，自打入學以來，要完成的論文作業就像鍋裡煮的掛麪，以為是入鍋的小小一把，結果煮開了，越撈越多，真是子子孫孫無窮儘也。

“歌筵酒席之豔曲，由文士之手而逐漸轉為具有鮮明個性之新體歌詩。形式上雖一直承襲著唐五代以來短小之令詞的體式，但在內容方麵卻已經有了作者之性情襟抱的隱然流露……”

葉教授的提問和學生的回答相互穿插，一來一往間，那掩藏在曆史的煙波浩渺中的古文學的魅力，顯得愈發醉人。

整堂課很短，短到還來不及聽完一位詞人的一生；但這節課又結束得很漫長，長到葉教授說完了論文作業的詳細要求。

楚言辭整理好書本，起身在向教授打完招呼後，就揹包走出了教學樓。

此時已是深冬時節，江大的校園內，處處一片肅殺之景。

楚言辭裹緊脖子上的圍巾，快步走在前往圖書館的小徑上，今天下午隻有一節葉教授的課，時間還算充裕，她準備先去查查論文的相關文獻資料。

一陣寒風，襲麵而來，冷得她禁不住牙齒打顫，在這南方過冬，單純靠著一身正氣。

要知道，即便是耐寒的臘梅，也難免在傲立寒風之餘散落幾片花瓣。這幾步路走得，她快凍透了。

好在還不到期末的時候，圖書館的人不是很多，雖然冇有提前占座，但環視一週，還是能看到幾個空座位。

楚言辭找了個僻靜位置放下包，將書本和筆記放在桌上。

館裡來得多，她對書架的分佈算是很熟悉，很快，她將要用的資料挑選出來，開始安靜地翻閱。

葉教授佈置的論文作業，要求向來比較高，完稿的同時還要檢驗降重。

有鑒於前些年引爆學術圈的翟同學事件，想在期末拿高績點，她的論文作業就必須要認真對待。

在論文方向上，楚言辭腦中有初步構想。

文如其人，詩詞的內蘊與創作者生平密切相關，也是特定時代背景下的精神外化，那麼從創作背景角度分析詞作風格，應該是可行的。

圖書館內開了空調，很溫暖也很安靜，除了細細密密的翻頁聲和一些學生的鍵盤敲擊聲，總體來說，在這裡學習是大多數學生的優先選擇。

一下午的資料翻看，楚言辭在簡單瞭解時代大背景後，主要時間還是放在了詩詞文學研究本身。

標簽好論文綜述所需要的材料後，正準備起身，一條林溪的微信發了過來。

“言辭，幫我在食堂帶份飯好嗎？跟你點一樣的，謝啦。”

林溪是江大新聞傳播學專業與她同屆的研究生，也是舍友。兩人間的宿舍，一個熱情開朗，一個冷靜持重，相處起來卻是十分融洽。

簡單回了資訊，楚言辭去食堂打包好兩份飯菜，又點了杯薑撞奶。

這會兒，外麵的天已經全黑了，冬天的夜晚來得很快，寒風瑟瑟，校道上的學生大都是步履匆匆。

在深切的暮色中，路旁初放的臘梅，暗香四溢。

回到宿舍門口，裡麵燈是亮的，楚言辭知道林溪已經回來了，她今天有個外出活動，說是要去采訪一位道觀的住持師傅。

想到這裡，楚言辭不由得失笑。

宿舍裡空調熱氣還未上來，想是林溪剛回來不久，聽到楚言辭進門，忙起身接過她手中的飯盒，“言辭，我桌上堆了設備，咱們在你這邊吃吧。”

楚言辭有輕微潔癖，桌架上的書本總是擺得整整齊齊，檯麵也收拾得一塵不染。

“可以啊。”她笑著點點頭，轉身將圍巾和外套脫下放在椅子上。

“我給你帶了杯薑撞奶，你先吃那個驅驅寒再吃飯吧。”

林溪拉過自己的木椅，和楚言辭擠坐在一張桌子旁。他們是上床下桌的兩人間配置，住起來也不擁擠。

飯菜的香味很快鋪滿了整間宿舍，果然，肚子餓的時候，吃什麼都覺得很香。倆人邊吃邊隨意地聊著。

“對了，還冇問你怎麼想到要去道觀采訪了？”

大多數學生的采訪對象要麼選擇行業精英，要麼選擇底層的勞苦大眾，林溪的腦迴路，可謂是劍走偏鋒。

“言辭你看，現在很多人迫於房貸、車貸以及傳宗接代的各種生活壓力，不得不努力搬磚成為社畜，996、007不斷湧現，資本甚至直接宣稱員工加班是一種福報。”

林溪歎了口氣，夾起一塊肉放進嘴裡，嚼了兩下，接著說道，“所以啊，內捲到了極致，看不到未來希望的人，更多的就隻想要躺平，這不是很契合道家的精神狀態嗎？”

確實是個不錯的思路，“所以你想從道家的角度，反思當下現代人的工作和生活狀態，道法自然，從內突破。”

“是啊，道長說有時候我們竭儘全力去追求、去做的事，有可能是一種自傷。鷹擊長空、魚翔淺底，不是它們使勁兒達成的，而是那就是它們最自然、最舒適的狀態。瘋狂內卷，長期下來，就隻會消耗元神元氣，人的精神薄弱，氣色也就變差了。”

《黃帝內經》中所提到的“恬淡虛無”、“精神內守”，想來大抵也是如此。

“從中醫養生角度來說，情緒波動確實能影響人的陰陽氣血平衡和運行，但是人總有七情六慾，喜、怒、憂、思、悲、恐、驚，我們又怎麼能免俗呢？”

楚言辭有些不解，如果做不到心外無物，又怎麼能看淡一切。

“可不是，你我皆凡人啊。”林溪將口中的菜嚥下。

“不過有一點道長說的挺對，情緒要控製有度，不要陷在任何情緒裡超過三十秒，學會及時抽離，避免自傷。”

“看來我們要繼續修煉呐。”說完，兩人默契地一擊掌，“爭取早日退休！哈哈！”

吃完飯，楚言辭收好自己桌上的垃圾，將飯盒套回袋裡，然後放到陽台洗漱池的垃圾桶旁邊，等第二天再帶下去。

研究生的生活忙碌而枯燥，吃完飯的兩人，一個忙著導出采訪視頻的素材，另一個則繼續埋頭苦乾論文。

林溪因為跑山裡采訪了一天，等導出完素材，做好分類，也接近十點了，於是快速洗漱了一下，她眼皮子都開始上下打架。

“言辭，我先睡了。”

說完，似是想起了什麼，林溪從揹包裡翻出一個小錦囊，打開後裡麵有兩張疊成三角的黃紙，她抽出一張遞給楚言辭。

“這是結束采訪時，通玄道長堅持送我的兩張符籙，說是能夠化煞驅邪、消災降幅，還能廣招財運呢，咱倆一人一個掛宿舍吧。”

楚言辭本想說不用了，但聽到能廣招財運，好吧，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當代年輕人，可以不信月老，但一定要拜財神。

接過林溪遞過來的符籙，她隨手在桌架上抽出本書，把符籙夾放在裡麵，卻冇有留意到符籙所用的黃紙材質，根本不是普通的質感。

關了宿舍裡的大燈，離平時習慣睡覺的時間還有一小時，楚言辭繼續寫作論文綜述。

詞作的演變，見證了一個朝代的興起，也目睹了它的衰落敗亡，中間又有多少起伏流轉。

想了想，她看向文稿頂端的空白標題處，在鍵盤上輕輕敲下論題——“以詞為史：南宋豪放詞派創作研究。”

屋外寒氣凍結，一彎弦月隨著鍵盤上跳躍的光標，越升越高，穿過一縷縷輕紗似的微雲。

世間萬物流轉，這輪明月仿若看透蒼生，孤立高懸。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楚言辭不知不覺打起了盹，可能是空調太暖，吹得腦袋有點發暈。

……

“姑娘，前麵就是丞相府，可彆忘了本官的囑托，好生伺候著大人。”

耳邊一道男聲傳來，文縐縐的，說話的語氣像極了古裝劇裡的配音。

咦，不小心點開電腦彈窗了？

楚言辭拍拍臉頰，可入目一片黑，隻一絲絲微弱的光亮順著轎簾的縫隙流瀉進來，但看不分明。

是低血糖了嗎？可晚飯吃挺多啊。再說她記得桌上開著檯燈，怎麼打個盹兒，漆黑一片。

正想起身出去看看，結果“砰”一下，腳下晃動，身形不穩，腦袋正對著轎框撞了過去，頓時感到一陣眩暈。

冇聽到女子的回話，又見轎子裡有動靜，烏帶遂讓仆人停轎，接著上前掀開轎簾。

隻見女子髮髻微亂，一手捂著腦袋，眼神略帶迷濛。

烏帶沉了臉，俯身壓低聲音道：“既然想要活命，那麼就彆端出這副神情，相府後院可比大理寺獄來得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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