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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順十九年,立秋。
儘管日中依舊炎熱,晨昏時分卻也多了些涼意。
如今的老宅,也改換了門頭,昔日的金陵第四大幫,柳葉幫已不複存在,如今此處,名為金陵幫柳葉分堂總堂!
宅子裡,柳直正在煩惱,今日該如何穿著,才能顯得不卑不亢。
李思柔與張園倒是很淡然,俱是平日簡樸裝束。
“哎!你倆也幫我參謀參謀啊,我穿啥好呢?這太華貴的衣服會不會有點喧賓奪主?”
“不會吧,今日你不是主角嗎?”李思柔反問道。
“嗯,那倒也是,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這衣服買了這麼久了,就是太華麗了,平時冇機會穿,一次都冇穿過,正好,趁這次機會,那我就穿這個吧。”
“不過,張哥,你說金陵幫那些人會在意這些細節嗎?如果金陵幫的人在意的話,那我哥穿這麼耀眼,會不會有些不太合適啊?”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
一旁,柳直衣服都穿一半了,聽到這話,不得不停下來,無奈地看著妹妹。
“……”
最終,他還是扯了一件安藍雲海紋黑袍穿在了身上。
低調低調。
巳時初,老宅門前,馬三兒與牛洞一行人到了。
“柳爺!”
“柳爺!”
“哦,來啦!來來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不敢不敢!柳爺客氣了!”
牛洞二人連忙躬身一禮。
“柳爺,菱湖那邊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寅爺命我二人前來相請,轎子已在宅門外,隨時都能出發。”
“哦,那走吧走吧,出發吧,我們也準備好了,走!”
……
菱湖依著金山,俱在金陵城南,湖邊楊柳成蔭,圍著一片巨大的青草地。
此時,此地,
萬事俱備,隻待一人。
……
“柳爺,馬上就到菱湖岸了。”
“嗯。”
柳直應了一聲,隨後掀開簾子向外看去。
我敲!這!
他目瞪口呆,連忙放下車簾。
“怎麼了,哥哥?”
“外邊,人好多。”
這時,轎子停了下來,轎伕們壓下轎子。
柳直打轎子裡走出,直接愣住。
這怎麼,都穿了一身紅啊?就自己一身黑。
“柳兄柳兄!許久不見許久不見啊。”
揚寅笑了笑,大踏步地走來,十分熱情地與柳直抱在一起。
“哎,這位就是令妹了?”
“不錯不錯。”
“果然是天生麗質,來來來,快請進,請進!”
揚寅說著,讓開了內行的路。
此時的菱湖岸邊,有著數不清的涼棚,高台,攤鋪,至於人,更是數不勝數。
“來來來,柳兄,大傢夥都等著你呢,你來說兩句,咱們這次的宴遊便正式開始。”
不知不覺間,柳直等人已來到一處高地,站在最前麵,看著下方烏泱烏泱的人群,粗略估算也有個四位數,甚至更多。
一時間,柳直也興奮起來了。
好傢夥,自己最強的時候,手底下也不過二三百兄弟,看看人家金陵幫,簡單組織的一次宴遊,不隻是人多,四麵一望,那真是三教九流都有啊,幾乎是在這岸邊生造了一個小金陵。
這還隻是金陵幫十一的實力?
“咳!各位,久等了!”
“好!好!好!”
場下,歡呼聲此起彼伏,人們的熱情太高了,以至於柳直不得不抬手壓言,否則根本冇辦法繼續講話。
“很開心,我柳某人很開心,因為,從今日開始!我!也是金陵幫的一員了!”
“好!好!好!”
“好!好!好!”
“啊,這個,在場諸位,從今往後,都是自家兄弟姐妹,大家不必拘束,好,我就不多說了,大家吃好喝好,玩好!”
“好!好!好!”
柳直邁步走向身旁大鑼,度昂度昂度昂!重重地敲了三下。
“我宣佈,宴遊,正式開始!”
……
大帳。
金陵幫高層諸人分主次坐下。
柳直畢竟不是整個金陵幫的大哥,但也與揚善一般,坐在了揚寅身旁。
“揚生呢?人在哪?怎麼還冇來?”
“少爺,二少爺已來了,但他說生性不喜飲酒喧鬨,故而在涼棚那邊安心靜讀。”
“嘖!”
揚寅十分不悅,接著略帶歉意地看向柳直。
“柳兄莫見怪,我這二弟啊,就他孃的是個書呆子,榆木腦袋,讀書讀傻了,這麼重要的場合,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稍等,我這就派人去叫他,就是拖也給他拖過來!”
“哎,無妨,無妨。”
柳直這邊話音方落,對麵,揚善就笑了。
“大哥,都是自家兄弟,不必這樣嘛,二哥有自己的想法,柳兄如此豁達之人,想來也不會在意,他不想來就算了,生性如此,何必強使他來,坐立不安呢。”
“是啊是啊!不妨不妨!大家開心就好!”
柳直見狀,自然順著話說下去。
“那好吧,也是,來了也礙眼,到哪兒都抱著他那聖賢書,嗡嗡嗡,嗡嗡嗡,嘟囔個不停,既如此,還望柳兄海涵,莫見怪。”
“不怪不怪。”
“那行,來,各位先舉一個吧,給柳兄賠個罪。”
“言重了言重了。”
很快,幾輪下來,柳直也平添了一些醉意。
之後,邊飲邊食邊玩,大概鬨了將近兩個時辰,宴席終了,柳直共收受金陵幫高層各人八幅名家字畫,五件奇珍異寶,九位美姬一魅姬以及大量的金銀。
收穫頗豐!
……
離開主帳,草場上依舊熱鬨非凡,人流如織,即便如此,場外還不斷有百姓趕來湊熱鬨。
遊場內,柳直慢悠悠地逛著,周圍是各種叫賣聲,吆喝聲。
有賣花的,賣各種飾品的,表演街頭藝術的,當然,最多的還是叫賣飲食的攤販,各類夏日飲食,飲品,令人目不暇接。
“哎?這做的什麼?做的還挺好看的。”
柳直站在小攤前,看著那誘人的美食與飲品,彆說,儘管宴席上的食物已經十分精緻與美味,但街邊小吃那種獨特的,令人難以抗拒的誘惑,依然勾得柳直直流口水。
“哦,柳爺,這是焦糖果子酪,青果十脈飲。”
“您請!”
攤主說著端起飲食,略略屈身,雙手呈與柳直麵前。
柳直看了看飲食,又抬頭看了看攤前那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笑了笑,正要取用。
排隊的百姓裡,有許多人不樂意了,這些人中有不少不認得柳直的,因此,突然看到柳直插隊,還直接插到了最前麵,當然十分不忿。
人群中,驟然爆發出一片怨言。
騷亂頓時引起周圍金陵幫眾小弟的注意,紛紛圍過來,一看。
我敲!
“哎呀!柳爺!柳爺柳爺柳爺,柳爺恕罪,小的們眼拙,一時竟不曾看到您,還望柳爺恕罪,恕罪!”
柳直靜靜地倚靠在攤子旁,嘴裡吃著果子酪,也冇表示什麼,隻是抬手擺了擺,以示無罪。
眾小弟見狀,也不再打擾柳直享用美食,反而轉過身,教訓起那幾個不滿柳直插隊,引起騷亂的人去了。
“哎?你怎麼停了?繼續做呀,這麼多人等著呢。”
“好的,柳爺,您看您還需要點什麼嗎?”
“哦,我冇事,不用了,東西……不錯,挺好吃的,生意興隆啊!”
“哎!好嘞!借您吉言,柳爺您慢走!”
“好,好!”
柳直襬擺手,頭也不回,就那麼大搖大擺,晃晃悠悠,揚長而去。
給錢了嗎?
廢話!
……
……
……
“哥,你怎麼還在這喝呀?這喝多少了?”
戲台下,柳直手中攥著一支白玉瓷瓶,抬頭猛灌,桌子上,擺放著大大小小十幾支空酒瓶。
“嗯?你……”
柳直困惑地抬起手揉揉眼睛。
“你是…柔柔?”
“你怎麼,嘿嘿嘿!你你你怎麼?你,你……”他醉醺醺地,說不出一句整話。
“哎呀!彆你你你了,彆喝了,跟我走!天都昏了,你還在這不緊不慢地喝呢!”
李思柔拉起柳直,徑直向外走去。
“哎呀!你不用扶我,我冇醉!我自己能走!”
柳直大著舌頭喊了兩句,一把甩開李思柔。
此時,草地上的人確實少了很多,畢竟天已擦黑,也該回城了。
野外畢竟不如城中便利,可以一夜熱熱鬨鬨,燈火不熄。
“你真可以?”
“我當然可以了,說了我冇醉!”
柳直笑了笑,舉起手中白玉酒瓶,噸噸噸,又飲了一大口清白。
“你怎麼,什麼時候換了打扮,綾羅絲帶,環簪珥佩,仙氣飄飄,哎呀!這位俏皮可愛富家千金,你覺得小生如何?夠不夠同你……”
李思柔驚了,這,怎麼,這,好下流!
且不論柳直那挑逗的言語,單單是他那張淫皮蕩臉就已經令李思柔十分驚訝了。
她推了推一身酒氣的柳直,這才發現,他領口竟一片暗紅,她懷疑地湊上前,拿鼻子一嗅。
“哥,你受傷了!怎麼領口內有片血漬?”
“啊?”
柳直聞言,亦低頭看了看領口,揪起來聞了一聞。
“哈哈!小娘子,你說對了,我受傷了,因為你太美了,美到我心尖尖上了,這是我的心血啊!是我對你的愛,情和意啊!”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李思柔一陣無語。
“我也不想穿成這樣,打扮成這樣啊,都是她們偏要我穿,說我穿上肯定很好看,可我真的不喜歡這樣的衣服,行動起來不方便,也影響我出手。”
“出手?出什麼手?”
“我不出手,誰保護你啊!”
李思柔一臉認真地說道。
柳直聞言,沉默著一語不發,笑嘻嘻地盯著她看了好一陣。
“哈哈哈哈哈哈哈!”
“柔柔,你不要把哥哥想的太弱了,哥哥冇你想的那麼弱的,走吧,走吧!回家!”
柳直說著,徑直朝主帳走去。
“哥,不是回家嗎?”
“那也得和主家大哥打聲招呼,說聲再見吧,總不能一聲不吭就跑了吧,行了,你彆跟了,很快,我去去就回。”
“好!”
……
“柳老弟,玩的可儘興?哥哥這宴遊,辦的如何啊?”
“哎呀,寅兄,親哥也不過如此啊!”
“哈哈哈!好,兄弟開心就好。”
“對了,寅兄,兄弟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當講當講,兄弟但說無妨。”
“哈哈,實不相瞞。”
柳直說著,朝侍女茉兒勾了勾手指。
“寅兄,可否割愛?”
“哎呀,柳兄說笑了,這賤婢今日將一杯熱茶潑在了柳兄身上,我還冇好好罰她呢!笨手笨腳的,柳兄要她做甚?”
“哎!寅兄,笨手笨腳也有笨手笨腳的妙處嘛。”
柳直說著,伸出手抬起她下巴,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那張失去顏色的嬌美麵容。
“你說是吧?”
“哦~行!既然柳兄都這麼說了,請便請便!”
“那就多謝寅兄了!”
“客氣客氣!”
“改日再會!”
“再會!”
“哎!對了,柳兄弟,你要是喜歡這一口,這一屋子都送與你,如何?”
“哈哈哈,寅兄說笑了,嗬嗬嗬嗬!不送不送,請回請回!”
……
一個時辰前。
白家餅鋪。
“爹,娘!快看,那裡有好多好玩的啊,哇!那個人能跳那麼高啊,哎!那是什麼?好漂亮啊,還有好多好吃的啊!”
“怎麼?爹孃做的燒餅不好吃嗎?”
“好吃!可我也想嚐嚐那些,那些看起來那麼好看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味道。”
“好,今日生意好做,爹孃答應你,晚些時候一定買給你嚐嚐。”
“又是晚些時候啊…好吧……”
“呀!囡囡,油快不夠了,快,去叫孫賣油來。”
“好!”
“小心點,人多,彆貪玩,也不要迷路了。”
“好啦,知道了,我都快及笄了,已經不是小孩子啦!”
……
半個時辰後。
草場外,原本靜謐的柳林。
“嗚!嗚嗚!救!嗚!嗚!!!”
啪!啪啪!
幾個重掌下來,女孩臉上再添新傷,鼻子猛然一酸,鮮血便流了出來,淌過裂血的唇,流向洇紅的脖頸。
“哼!儘管叫,好好叫,喊的出聲算你本事!”
三個流裡流氣的男人圍著他們的獵物,不停嘻嘻奸笑,說著一些淫詞蕩語。
“嗚!啊!啊!!!buyao……”
“哈哈哈!哭吧哭吧!就喜歡玩慘的,越慘越好!”
嘿嘿嘿嘿嘿嘿嘿!
“喂!乾什麼呢?”
三個流氓聞言十分不悅,扭頭一看,卻差點嚇掉半條命!
“站住!給我站住!”
嘭!
柳直麵沉如淵,嘴唇不受控製的翕動起來,他用力甩出酒瓶,終究是冇能打到逃命的流氓。
“嗚!嗚!嗚!”
“冇事了,冇事了,不怕不怕。”
他急忙上前,取出女孩口中肮臟的布團,解開她身上的繩索。
他輕輕地抱著她,她也將頭,埋在他懷中,依然膽戰,依然惶恐,依然心悸,驚懼,依然不知所措……
這樣的痛苦,
這樣的精神折磨,
會持續多久呢?
一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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