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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回從回憶裡拉回思緒,最後下了論斷:“懂了,瑞克和我八字不合。”
科學不夠玄學湊,這個解釋也並非冇有道理。李回望著樓下的燈紅酒綠不停思考,仔細想想自從決定進入瑞克以後就怪夢頻發。
“糟糕的夢啊。”李回進入自問自答模式,接著又搖搖頭,“嘖,那這種奇怪的預感又是什麼呢?”
就像剛纔的回憶是如此的順暢,嚴絲合縫地像一本早就寫好的小說。正常人類的記憶不會如此精準,隨著時間的流逝,基於大腦的自我保護機製,記憶會被大腦自行篡改或是捨棄,而不是準確絲滑的像電影一樣,有頭有尾。
“十一點到!十一點到!”街上的方形機器人轉著小喇叭正在統一報時。
李回按著太陽穴回屋,喪氣地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她認命地躺在床上,在這之前她已經吞下一粒加強安眠藥。
不出一分鐘就會睡著,這種藥正是該死的瑞克公司的招牌之一。
五十六。
五十七。
五十八……彷彿就入睡了一秒,李回睜開眼。
果然,她又來到這裡——
孤兒院。
她的大腦好像出錯了,總是在隨機的夜晚帶她反覆品味某一段噩夢的開端。
李回伸出手,很小的手掌,這時候她應該才十歲左右。低頭一看,身上穿著破爛的棉麻半身裙。能在這個時代找到這麼粗糙的麻織品也是這個孤兒院的厲害之處,要知道連最貧窮的人去廢棄站撿垃圾都能撿到幾件相當不錯的衣服。
“摳門。”李回從床上跳下來。
這間寢室很小,掛在牆上的時鐘停在23:05,這是她睡前看了一眼的時間。果然做夢的時候,現實裡看過什麼就照搬什麼。
屋內其他小孩都在熟睡,安靜地如同剛剛死亡一樣。李回試圖搖醒其中一個小孩卻無濟於事。她試探性地伸手——
她們甚至冇有呼吸。
真是詭異的夢。
李回前幾次的夢還隻是站在孤兒院的門口徘徊,轉瞬就醒了,這次卻在裡麵醒過來。
這座孤兒院是一座破敗的修道院和幾間平房組成的,連最基本的引路機器人都不曾有。窮得好像遺失在幾個世紀前一樣,要不是李回看見過院長對著偷藏的一大袋新幣賊笑,還以為這裡真的拮據到連衣服都買不起。
李回打開門,外麵的走廊瀰漫著一股黑霧,所有的門都是緊鎖的。走廊通向的終點冇有一絲光亮,霧氣越加濃重,李回甚至覺得冷。
“做個夢也這麼真實,跟有病似的。”李回光腳踩出去,地上的寒氣瞬間侵襲全身。
李回皺眉,太不對勁了。
她終於意識到一個問題。
之前的夢也好,還是此刻的夢——她從來冇有擁有第三視角。
不少人做夢都會有第三視角,因為夢境是複雜而奇怪的,基於現實生活的經驗和精力而表象,人們常會在夢裡觀看自己的所作所為。
而此時,李回就像進入了一個偽現實的世界。她的五感冇有消失和模糊,她的肢體依據自己意識在活動,指甲輕輕劃過皮膚立刻留下一絲紅痕,身體的反應快速到冇有時間給她思考。
鼻尖的呼吸也如此真實而濕潤,她的大腦是清醒的。
完蛋,李迴心驚,她一向堅持唯物主義,但是現在的情況真的讓人發矇。
儘管她心裡有些打鼓,但是內心深處卻不曾害怕,至少她的身體冇有害怕得發抖。
也許是人在麵對未知的時候腎上腺素打的雞血吧?可是全身的細胞卻在此刻都在叫囂著兩個字——
桑念。
“找到她,必須找到她。”
“忘記她,不要去找她。”
忽然竄出兩股相斥的念頭,不停在李回的腦海裡焦急地盤旋爭鬥。
真是奇怪了,這和桑念有什麼關係?李回晃晃腦袋保持清醒。
不知道做什麼選擇的時候就主動出擊,一直以來是李回的原則。找不找桑念擺在她眼前的也隻有這條漆黑的走廊。
她倒要看看儘頭是什麼在等著她,李回這麼想著就毫不猶豫地走向那片深淵。
走廊兩側的玻璃窗戶陰惻惻,看不清裡麵的情況。
這條走廊彷彿冇有儘頭,李回每次抬頭都看不清門上的數字,也打不開其中任何一扇門。
直到這次她抬頭,301。
清晰的數字顯示出桑念之前住的寢室。
找到了,李迴心說。這麼明顯的暗示不就是想讓她進去嗎?
與剛纔的阻礙相比,她輕而易舉地就推開了門。霧氣瞬間湧入其中,縈繞在最後的一張床邊叫人看不清。李回感覺自己打開了一座塵封已久的墳墓,隻有死寂的空氣和慘白的人臉。
她知道桑念睡在哪裡,就是那個黑霧繚繞的位置,因為這間寢室大家都欺負桑念,說她長了一顆醜陋的牙齒,像腫瘤。
因此她一直想要申請和桑念一間同住,但是院長根本不答應。
長得像豚鼠的院長為難地推脫,“李回啊,不行啊,這是規定啊。”
狗屁的規定,最後還不是被李回一錘子打破。她想,不公平的東西都應該打破。
所以一氣之下拿了一把木錘在做禱告的時候,衝上去給那個寢室裡所謂的老大爆錘一頓,對方雖然冇有當場去世,但是接下來一個月腦袋上全是一圈圈的繃帶,看到李回就害怕地跑開。
院長怕李回又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後麵隻好安排她和桑念一間房。他還得靠李回的腦子賺取比賽的獎金,當然不會把她趕出去。但是打一頓是可以的,隻要不打腦子不打死就行了。
粗如手腕的荊棘藤條看得出來打過不少的人,上麵早已血跡斑斑。李回因為生理性疼痛得掉眼淚,但是始終冇有求饒認錯。
院長打得氣喘籲籲,踹了一腳滿身是血的李回:“小崽子還挺倔,要不是你腦子還好使,你以為你不會死在這裡嗎?”
李回吞下嘴裡的血液,味道腥甜。她眼裡的不屑和憤怒是那麼的明顯,像烈焰在燃燒。院長看了一眼就有些退縮,心裡暗罵這個小孩是魔鬼!
事後她還對桑念掀開衣服,忍痛又不服氣地說到:“哭什麼?!這是勝利的勳章!紅色代表了什麼!熱情!他們纔不敢打死我呢!彆怕,我會保護你!誰在欺負你,我就敲爆他腦袋!比這次還要用力!”
對啊,我會保護你,狠狠敲爆對方的腦袋。李回冇有忘記。
想到這裡心臟卻抽痛了一下,好像誓言被打破了。
怪異的感覺讓李回摸了摸胸口,她緩緩靠近那張床。
黑霧就像數隻毒蛇回巢,瞬間消散在周圍。
空空如也。
什麼都冇有。
李回的神經莫名緊張起來。
下一秒,整間寢室的床都消失了,她眨眼間置身在孤兒院的女廁裡。手邊是一排一排的隔間,年久失修的洗手池發出腐爛的惡臭。
她聽到外麵幾個小孩的聲音鬼魅一樣交織在這個空間裡:
“了不起一樣,有個那個什麼李回撐腰就敢對我笑。笑的真噁心。”
“就是,噁心死了。還好李回那個神經病院長帶出去了。”
“就是可惜這次冇把那個腫瘤拔下來,怎麼會有人長那麼醜的牙齒。”
“也不知道關在廁所裡會不會出來的時候臭烘烘的,哈哈哈哈哈…”
李回瞬間暴怒,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她想起來了——
這是她第二次在孤兒院和人打架,剛被帶去比賽的李回才走到廁所,就聽到這幾個小孩邊走邊自豪地坦露自己霸淩的心聲。
“我就應該直接錘爆你們的狗腦袋!”李回氣血上湧,氣得分不清現在的情況。就想衝出去把這群小孩揍一頓,但是手邊的隔間裡忽然傳來哭聲。
外麵的交談聲消失了。
微弱隱忍的哭聲撥開灰濛濛的空間,李回記起倒數第二間就是桑念被關的地方。
李回做出了和記憶裡一樣的事情,她輕輕靠近隔門說著:
“桑念,桑念,是我,李回。你在哪裡啊,我找不到你了。”李回溫柔地說著,悄悄在門口蹲下來。
哭聲如同記憶中一樣斷斷續續,小時候桑念回答她:“小回?你…你回來啦?”
桑念說得含糊不清,李回知道是那群小孩硬生生想把桑唸的虎牙敲掉而讓桑唸的嘴裡麵滿是鮮血。
“冇,冇事,我肚子疼,一會…一會再出去。”桑念強忍著疼痛,努力讓自己聲音平靜。
李回站起來,她以前會生氣又難過地踹開這扇門,現在的她依然如此。
李回甚至都冇用力,眼前的木門破裂開來——
空無一物的角落,連桑唸的聲音都徹底消失。
李回氣笑了,這簡直是在耍人。
“破夢!”她狠狠呸了一口。
周圍的景象又開始像羽毛一樣消散飄向虛無。
李回在這裡麵已經煩夠了。找不到桑念,這是她覺得不合理的地方。夢境的暗示讓她去尋找桑念,但是關鍵時刻又找不到她。這是什麼情況?
高於常人的智力一直讓她在擁有掌握的機會,她不喜歡失控的感覺,這讓她很冇有安全感,心裡莫名的焦急更是讓她有些煩躁。
“為什麼要找她?她不就在你的身邊嗎?”
這一秒所有景象已經消失,身處黑暗之中,李回所有感知隻剩下聽覺。她聽到有人這麼問,聲音很熟悉。
李回想發出疑問,轉耳又聽到——
“你已經失去她了,不是嗎?”
李回忽然頭疼欲裂,像個小孩一樣不停地哭。她覺得莫名其妙又異常悲傷,她想反駁,但是不知道反駁哪個聲音。
最終崩潰在黑暗裡不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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