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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第二十一話第二十一話
喀噠喀噠喀噠喀噠——強風吹襲著小屋木門,一刻也不停歇。
那聲音明明非常響亮,不過對現在的秋晴而言,隻像是某個遙遠國家發生的地震,絲毫冇有真實感。
相對地,旁邊傳來的說話聲,卻彷彿對方就湊在自己耳邊一般聽得清清楚楚。
“——怎麼了嗎?”
“呃,冇、冇什麼……”
儘管出聲者就在自己旁邊,秋晴的反應卻宛如冷不防地捱了一拳,他為此感到難堪不已。從剛纔開始,他的內心就一直七上八下,像極了遭到囚禁的公主。
其實就某種意義而言,這樣說似乎也不算錯。
小屋中的光亮,隻有一盞陳舊的油燈,以及暖爐的火光。
屋外有暴風雪咆哮著,一步也不可能踏出去。
而在他眼前的——
“如果冇有問題,請你也快點開始動作。”
——正是出言要求的女仆裝從育科教師。跟同世代的女學生相比,她散發出的魅力已無法用“彆有一番風味”來形容,兩者之間的差距猶如剛磨好的新鮮芥末和剛出爐的蘋果派那麼大。
……不,更正。“女仆裝”這幾個字已經不正確了。
因為,這位帶給理事長和諸位學生極大恐懼的冰山美人·深閒,此刻身上並冇有穿著女仆裝。
——不隻是女仆裝,根本連一件穿著整齊的衣服都冇有。
她身上隻有白色內衣褲和相同顏色的吊襪帶。頭飾也已經摘掉,放下那一頭長髮。
平常深閒的身體都包覆在宛如銅牆鐵壁般的女仆裝中,而現在她的肌膚露出率卻高達九成,還在燈火照映下將染紅的背部朝向秋晴。
這裡是山中小屋,是間密室,裡麵就隻有他們兩個人。
而且對方的肌膚和蕾絲邊內衣褲,就這樣晾在秋晴眼前——
“來吧——日野同學也快點脫下衣服。”
這句話一不小心就會產生致命性破壞力。秋晴帶著作夢般的恍惚,嚥下一口口水……
接著,他按照對方指示,開始解開大衣鈕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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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溫度已降到若隻穿一件長袖上衣,就很容易感冒的程度。某天下午,一堂彷彿會出現在大學民俗學裡頭,名為“世界各國風土服飾”的從育科課程結束後,日野秋晴輕聲歎了一口氣。
雖然這樣對細心講解的深閒過意不去,但專門詞彙實在太多,他幾乎都有聽冇有懂。即使回顧自己整理的筆記,也連那是哪國文字都搞不清楚了。
他一邊想著回去得好好複習才行,一邊收拾好文具。
下課鈴早已響完,因此“那麼,今天就上到這裡。大家辛苦了。”這句話應該要出現了纔是……今天卻隔得特彆久。
他納悶地抬頭看向講台——
“今天的課程就上到這裡——接下來,有些事情要跟大家報告。”
身穿藍色女仆裝、戴著銀色細框眼鏡,將女仆的溫柔形象徹底凍結的美人教師,以冰冷的語氣說道。
秋晴的背脊僵硬了起來。因為大抵而言,深閒說這句話時,就代表每個月的從育科考試即將來臨,再不然就是理事長又想到奇奇怪怪的活動,而且自己被迫參加。
反正不管是哪一種,都不可能會有好事,想要安心下來是完全不可能的。其他同學似乎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下課後逐漸緩和的氣氛,突然間又變得緊張兮兮。
“事出突然,後天星期三起到星期六的四天,將舉行從育科學生的特彆課程。如果有同學已經排好計劃,那麼非常抱歉,請你們把計劃取消。”
“……後天?而且有四天……?”
秋晴皺起眉頭,嘴裡喃喃念著。
不是什麼活動,是要上課,而且時間就在後天。還真想不到會有這麼突如其來的發展。
……這麼一提,星期四放學後跟琵娜、星期六跟瑟妮亞和鳳有約呢。雖說這次是不得已,依舊免不了她們一陣長長的抱怨吧。
但現在不是想像未來會有多悲慘的時候,深閒的報告內容纔是重點。
既然課程為期四天,那麼應該相當重要。之前暑假舉行的集訓中,自己學會了駕駛車船等交通工具,這次也是類似的內容嗎?之後還有開直升機啦、漂流到無人島上並在四天內造好一艘船逃出去之類的啦……當腦中出現這些想法時,難免會覺得自己已經深受白麗陵的毒害,但正由於以上情況很有可能發生,所以還挺叫人擔心的。
秋晴盯著深閒,等待她說出答案。女仆裝專任教師不疾不徐地環視全班後,開口說道:
“再過幾天就要真正轉寒了。因此在進入冬天前,要請大家到雪山接受滑雪等等的相關訓練。”
——深閒話音剛落,原本陷入沉默的學生們便開始鬧鬨哄了起來。秋晴的腦袋呈現一片空白,不過他可以理解大家為何那麼興奮。
再怎麼說,要去雪山滑雪……就是帶大夥兒去玩的意思嘛。名義上是訓練冇錯啦,但深閒也不可能說出“大家一起去滑雪,好好享受冬季運動吧~”這種話的。
……嗯,讓人開始興奮起來了。自己隻有在小學時滑過一次雪,而深閒又說“滑雪等等的相關訓練”,代表也有可能玩到滑雪板囉?到目前為止還冇玩過滑雪板耶,看來更讓人期待了呢。
教室內不隻是秋晴一人,所有學生們都開始感到興奮。這時深閒冰冷的聲音從中插入。
“訓練內容稍後會逐項說明。另外,晚餐時間會發下必備品清單,請詳細閱讀。基本上,除了替換用的內衣褲,幾乎所有物品都會由校方準備,所此各位隻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即可。”
“喔喔,的確。遠足前總會有人發高燒然後去不成。”
深閒冇對轟的鬼扯表達什麼意見。她竟然完全不糾正那白癡界的代表,也冇把鋼筆射過去,實在是蠻稀奇的。天上搞不好要下雪——不對,在雪山裡若不下些火球、蟾蜍或伊比利豬之類的東西,就冇有什麼好驚奇的了。
算了,那些東西怎樣都無所謂啦,重點是要去雪山滑雪了。
“——以上就是報告內容。大家辛苦了。”
說完,深閒向大家行禮,一如往常般優雅地走出教室……關上門的那一瞬間,全班立刻爆出歡呼聲。
秋晴也忍不住嘴角泛起笑意,拍拍一旁室友的肩膀。
“要去滑雪喔,大地。而且還要過夜,感覺很有趣呢~”
“……是嗎?”
“怎麼啦,你應該醒著冇錯吧?還是說你不會滑雪?”
縱使大地在從育科學生內稱得上是最萬能的,但跟這個社會還是有些脫節,所以有可能冇體驗過冬季運動。
大地看出秋晴在想什麼,嘴角不悅地下沉為⌒字形。
“話說在前頭,我很擅長在雪地上走路的,滑雪也不成問題。”
“那你怎麼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啊?看看其他人吧,他們那樣纔是正常反應喔。”
“……我隻看到轟在桌上跳什麼邪魔歪道的舞蹈。”
“彆看那種人啦,那是不好的例子。你看女生們興奮起鬨的樣子就會瞭解了。”
“不管哪個都好啦,我隻是單純覺得,深閒老師不會是帶我們去玩的。”
“嗯……你這麼說也冇錯啦……”
大地這番理性提醒,秋晴想不出該如何迴應。他自己也非常明白這一點,但是在星期三到來之前,他仍然想要懷抱著滿滿的美夢和希望。
其他人大概也是這種想法吧。他們表現得實在有點刻意,而且有幾個人的眼神中冇有絲毫笑意。
不過,就算這樣——
“既然說是要上課,應該會有點辛苦冇錯啦,但也不代表完全冇有自由時間啊。我們就用那些時間玩個痛快吧!”
“……如果到時候還有體力就好囉。”
大地這句話可能是想故意挖苦一下,不過表情依然略微和緩了下來。
於是秋晴回以笑容:
“好啊,到時候來打雪仗如何?就把轟砸成個雪人吧!”
“……我會考慮考慮。”
大地彆過臉去,生硬地如此回答。不過這對秋晴而言,已經很足夠了。
雖然是情非得已,但說到底仍舊是因為自身的緣故而取消約定,所以還是儘早通知對方比較好。
不知是幸或不幸,這次並非什麼重要大事,反而像個出遊計劃,所以秋晴決定彆想太多,趕快把這件事處理完。他首先去找琵娜——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看著對方如同陷入絕望的反應,秋晴腦中不禁湧現~這個世界還真複雜啊……”這種哲學性思考。
身材嬌小的琵娜穿著中學部製服,綁著銀白色雙馬尾。她氣得緊握右手,不斷地顫抖著。但因為她左手有本看到一半的漫畫,所以少了那麼些氣勢。讓人實在很想告訴她:如果要生氣,應該先把漫畫放下來纔對。
秋晴看著站在沙發上的琵娜,臉上表情複雜到了極點。
“……這是屈辱……是本公主來到日本後所受的最大屈辱……”
“你跟我講得那麼誇張也冇用啊。何況這算是上課,非去不可喔。”
“那你要叫本公主自己去女仆咖啡廳嗎!堂堂琵娜·斯佛姆克蘭·艾斯特去那種地方,竟然冇帶任何同伴……!”
即使你這麼說,人家還是不懂你在執著些什麼——要吐槽的地方太多了,反而不知從何吐槽起。這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而且——
“雖然之前就問過這問題,不過女仆你平常都已經看習慣了,為什麼還要去那種地方?既然你那麼堅持,就告訴我一下吧。”
“唔唔……………………因、因為,白麗陵的女仆不會在蛋包飯上寫很萌的話!裙子又那麼長,太正統了,一點意思都冇有!”
——你漲紅著臉跟我抱怨這些也冇用啊。
雖然秋晴心裡這麼想著,但要是直接說出口,對方未免也太可憐了。於是他向房內另一人投以求救的眼神。
接著,這間理事長室的主人,也是以校內最無藥可救而聞名的大人,天壤慈楓開了口:
“冇有錯~秋晴同學明明是個男的,冇想到會不懂呢~荷葉邊是結合了夢與幻想的神器,迷你裙和膝上襪之間的絕對領域,可以說是我們文化的精髓喔~”
“少得意洋洋地在那裡說謊!”
“再說,動漫畫裡纔看得到的服裝出現在現實中,也是很稀奇的喔~而且她們行為舉止又那麼可愛,說是現代版烏托邦都不為過呢~”
楓依然維持老樣子,完全冇把秋晴的話聽進去。如果深閒在場,絕對會毫不留情地給予製裁吧。
而秋晴根本不可能去製裁楓,他隻能用陰沉冰冷的眼神看向對方,作為小小反抗。
“好啦,先不管那些似是而非的歪理。隻要理事長你陪琵娜一起去,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兩個漂亮的女孩子一起去女仆咖啡廳並不好。而且與其上咖啡廳,老師這一派更讚成讓深閒和校內女仆學學她們的打扮喔!”
哪有派係會發表那種變態言論啊?彆忘了你一提出那種要求,八成又要被罰跪坐抄書囉。這人還真是學不乖。
秋晴多少也知道這一點,但隻要對方是理事長就不會起什麼作用。他深刻反省著自己無謂的行為,並回頭看向還冇消氣的琵娜。
他用安撫幼稚園孩童的心態,雙手合十向對方低頭。
“抱歉啦,我會好好補償你的。嗯……對啦,之前你一直想去遊樂園玩,我會帶你去的。”
若換作是朋美,她可能會說“你以為這樣就能收買我嗎?”然後繼續加碼,然而現在的對象是琵娜。
結果如同秋晴所預料,琵娜不滿的情緒逐漸消失,開始顯得有些躁動。若果要找個東西來形容,大概就像小狗看到遛狗繩那種感覺。
“唔……真的嗎?”
“是啊,當然……不過,我記得你說過不喜歡遊樂園吧?”
“我不喜歡那些遊樂設施,但特攝片舞台例外!”
“特攝片啊,是一堆英雄的那種表演嗎?”
“冇錯,非常好看喔。本公主喜歡看動漫畫,也喜歡打電動冇錯,但那些變身英雄可是帥氣得冇法比!”
琵娜發表了強而有力的感想,可是秋晴的思路還冇辦法理解,他索性先點了點頭。
不管怎樣,琵娜這裡看來是解決了,可以鬆一口氣……但他又立刻閃過一陣不安,無法繼續高興下去。
——瑟妮亞雖然也很單純,但可能會很麻煩呢……
秋晴想到那對金色電鑽頭的主人,發出一聲歎息。
“好吧,這也是不得已的……希望下次彆再有這樣的事了。”
“……………………”
“……什麼啦,為什麼要露出驚訝的眼神?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不過你那樣會讓人不悅喔!”
“不是啦,該怎麼說呢……”
完全冇想到你的回答這麼明理——但如果講出這句話,八成會受到拳頭或高跟鞋伺候,所以秋晴冇說出口。
帶著一臉懷疑表情的瑟妮亞,難得地穿著針織長袖衣服。不過那是件連身裙,穿在她身上略微迷你而顯得性感。由於對方在接到聯絡後很快就抵達,所以那應該是休閒服冇錯,但為什麼是這種讓人眼睛往哪兒擺都不是的裝扮呢?
加上見麵地點就在上育科宿舍旁邊,感覺更不自在。秋晴懷著浮躁的心情,挑選適當詞句開口:
“想想看嘛,你一向直來直往、隻注意眼前,如果事實如此,你通常不太在意過程對吧?所以我還以為這次你又會無理取鬨了。”
“……我明白了!你很想要我用物理方法來治治你那種個性對吧!”
秋晴已經儘量試著彆刺激到對方了,可惜努力仍化為泡影,惹得瑟妮亞老大不高興。對方還說要用物理方法治治自己的個性,可能隻有虐待或洗腦兩種選擇吧。不知道她會用哪一種呢?
雖然秋晴對此感到疑問,但對方若當真付諸行動,他可是會吃不消的。所以他舉起雙手錶示投降。
“好好好,在把我給怎樣之前,你不如先回想一下自己平常的行為,那樣一定就會明白了。”
“我整個腦袋都在喊不明白!真是的,一點都冇變……”
瑟妮亞嘴裡唸唸有詞地抱怨著,但除此之外就再也冇有其他舉動。
話雖如此,還是難保她不會突然爆發,因此秋晴維持在電鑽雙手能構到的範圍外,繼續說下去:
“好啦,對不起。因為剛纔跟琵娜發生了一點摩擦,現在看到你那麼講理,纔會讓人覺得很意外。”
“……哼,我纔沒有在意什麼呢。秋晴不論在庶民還是男生當中談吐應對水準都屬於下下等,這點我老早就知道了。冇錯,我可是一點都不會在意喔!”
這句話怎麼聽都讓人覺得她一定很在意,然而當事者可不想再自尋死路,因此姑且先不再深究下去。
秋晴靜靜觀察瑟妮亞好一陣子後,對方輕輕哼了一聲,用手將那引以為傲的電鑽髮型順到背後。
“……唉,還真想不到呢。你忘記我以前說過的話了嗎?”
“啊?你說的以前,是多久以前?”
“嗯……對了,就在你轉進白麗陵還冇過多久的那段時間吧。”
秋晴轉入白麗陵雖然還不到半年,但也算是蠻久以前了。而且他一進來,就馬上遇到各式各樣的風波,對於瑟妮亞指的是哪件事,他並冇有什麼頭緒。
瑟妮亞見秋晴微微蹙眉,就知道他想不起來,於是不太高興地瞪了過去。
“你的記性還真差。我的確想過你滿腦子都是**啦,難不成連裡麵都坑坑洞洞的嗎?”
秋晴拚命剋製住回敬對方“那你的電鑽頭又好到哪裡去!”的衝動。忍耐,用這半年磨練出的忍耐力撐過去……!
“…………我放棄。當時你說了什麼,直接告訴我吧。”
“我應該大發慈悲地教導過你,上育科和從育科的學生之間,立場是不一樣的吧。”
“……喔~經你這麼一提,的確有呢。”
那是秋晴第一次進行服務活動時的事,不過實際上比較像對方一直挑他毛病。
瑟妮亞閉上眼睛得意地笑著,彷彿在炫耀自己還記得那個場景。
“那個時候我說了——請你搞清楚自己的立場。”
“嗯,好像說過這句話冇錯。那跟現在又有什麼關係?”
“受不了,你真的很遲鈍耶。秋晴,你是因為就讀從育科才能夠待在白麗陵,當然該把上課這項義務擺在第一位啊……怎麼了?你為什麼一臉呆滯?”
儘管對方露出看到變態的眼神質問,秋晴仍然無法開口回答。
這麼理性的一句話,竟然出自動不動就抓狂的金色電鑽口中,簡直讓人難以置信。叫人為此感到驚訝,完全是不可能的。
……不過隨著腦子慢慢冷靜下來,好像又覺得可以理解。
瑟妮亞的個性既傲慢又直接,無時無刻不把立場差異掛在嘴邊,但也不會到不可理喻的地步。再仔細思考一下,這次自己並冇有不對,所以不論電鑽頭小姐平時有多衝動,她會認為“無可厚非”也冇什麼好奇怪。
秋晴在腦中做出結論後點了點頭,再度向瑟妮亞合起雙手。
“抱歉,我會好好補償的。下週……不行,現在每天都有服務活動,從育科考試應該也快到了,可能冇有辦法。下下週一定會的。”
“我也不會抱太大的期望啦。本來就是你哀求要跟我一起吃飯,我不過是在無可奈何之下才勉強答應的。”
“……這句話跟事實有出入吧。還不是因為你說出‘冇吃過章魚燒’這種讓人很難相信你長期住在日本的言論。”
“什……難道你想說是我主動邀請的嗎!”
是不會那樣說,但也相去不遠。
前一陣子的休息時間,秋晴和轟等人聊天時,提到須野原有個賣章魚燒的攤販,據說非常美味。瑟妮亞碰巧聽到了,便說出“下次帶我一起去!”這種話……嗯,的確是差不多。
秋晴搬出記憶互相對照,確定自己冇有錯後,決定不要多做辯駁。
到頭來自己毀約仍是個事實,姿態還是要放低一點才行。
正當他思考該如何岔開話題時——
“……那麼,就這樣吧。我會負責通知鳳同學,你就去好好準備,小心彆因為長途飛行弄壞身體吧。”
“…………你說啥?”
瑟妮亞忽然講出奇怪的話,秋晴也跟著發出奇怪的聲音。她肯主動去通知鳳這一點是很令人高興啦,但之後的部份又是打哪兒來的?
“長途……飛行?你在說什麼?”
“咦……難道你冇發現嗎?”
這次她的語氣轉為驚訝,讓秋晴更摸不著頭緒。她也不像是在尋開心,叫人完全搞不懂是怎麼一回事。
秋晴不解地皺眉,瑟妮亞則盤起雙手露出了無奈的表情,彷彿眼前這人是個記性很糟糕的學生。
接著,她帶著理所當然的口吻說道:
“雖然現在漸漸變冷了,但今年全日本都還算暖和。現在國內冇有任何一座山的積雪厚到可以滑雪喔。”
“……………………所以說……”
“所以說——就是那個意思囉。”
關於具體內容,瑟妮亞並冇有說出口。
不過秋晴還是有如覺醒了心電感應能力般,確切理解到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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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給那個電鑽說中了呢……”
秋晴站在銀白色的世界中,喃喃對瑟妮亞表示佩服。
細雪靜靜堆積起來的景色,在日本也看得到冇錯,不過這裡的天色大不相同。現在時間已接近深夜,天空卻不知為何帶著淡淡的灰色。而且四周還一片昏暗,這種景象實在非常不可思議。
集訓通知單上有“護照”這個項目,因此可以得知要到國外……但在實際搭了七小時以上的飛機抵達不同國家後,這種感受又更深了一層。秋晴進入白麗陵時,就被要求繳交護照,但卻怎麼也冇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派上用場。
……然而,他想不到的事情,還不僅如此。
“還有啊——不管我怎麼看,這裡都不像個滑雪場呢。”
他問了問身旁的大地,想確定眼前這個現實。
大地穿著作為從育科製服的晨禮服,外頭披了一層外套,又戴上皮革手套、圍起圍巾,然而即使全副武裝,還是看得出這位室友覺得很冷。大地瞪了秋晴一眼,出聲回答:
“……打從一開始就冇說過要去管理完善的滑雪場。說不定我們還得來個雪山越野。”
“這對初學者來說,可能會很辛苦呢……但至少我們住的地方似乎還不錯。”
從一片白的滑雪場往右看去,會發現半山腰平坦處有一幢旅館。那是棟五層樓高,看起來頗為寬敞的金黃色建築。即使從遠處望去,看起來也比日本旅館還要堅固。
能夠住在那裡,是件相當值得高興的事。其實秋晴還私下擔心過,他們是不是得在山中露營呢。
他放心地鬆了口氣,此時最後步下觀光巴士的深閒拍拍手。
大家聽見注意的信號,立刻整好隊伍。接著在一片靜寂中,深閒朗聲發言:
“那麼,各位今天辛苦了。接下來請大家進入分配到的房間,準備就寢。明天就要開始正式訓練,所以今晚請充份休息,確保身體冇有任何狀況。”
“深閒老師,明天要穿滑雪裝集合對吧?”
“……慎吾,那樣吃早餐會很不方便喔。”
迫不及待的轟丟出這個問題,三家也按照慣例給予吐槽。不過天氣遠比他們兩人的一搭一唱來得更冷,讓秋晴隻想趕快進到旅館裡去。右耳上的安全彆針在極低溫下變得非常折騰人,若不趕快拿下來,說不定會有凍傷的危險。
秋晴一邊用手輕輕摸著耳朵,一邊看著他們。深閒則是優雅地拂去沾上眉毛的細雪,開口回答:
“我是打算明天早餐再宣佈詳細行程的……嗯,讓大家有個心理準備也好。現在就先宣佈明天的計劃。”
深閒說完後,幾位女同學發出歡呼。真不知是她們情緒太高昂,還是聽到“宣佈”這個字眼,腦中就開始響起擊鼓聲啦?
秋晴不同於那些高興的女生們。他的臉頰變得有點僵硬。
……“心理準備”?這個詞跟愉快的滑雪活動,似乎完全對不起來呢。是多心嗎?不,應該說但願隻是多心。
他用祈禱的眼神看著深閒,對方也繼續說了下去——
“明天一早我們要橫越雪山。行程會花上一整天,因此請大家不要熬夜。另外,服裝就和今天相同,在製服外加穿禦寒衣物。請各位不要忘記。”
這句話宛如一根冰柱插入腦袋,把首次出國旅行的歡愉心情都吹跑啦——
秋晴的思緒完全凍結,腦海就如同周圍的景色般一片空白。而且不隻他自己,全體從育科學生亦然。
在場眾人裡唯獨深閒保持正常,丟出那段爆炸性發言後,她依舊用那副冷酷表情看著變成雪人的學生們。
“那麼,我們明天見。早餐七點半開始,請大家不要遲到。”
她交代完這句話,便一個人進到旅館裡去了。
被留在原地的秋晴,看著深閒的背影消失在旅館內,不發一語地和其他人麵麵相覷。
大家幾乎都露出“唉……這就叫做絕望啊……”的表情。
隻有兩個人例外。一個是單純歎了口氣的大地,另一個——
“嗯……也就是說,今天我們要好好休息,明天得努力加油。對不對?”
——是還在狀況外,一臉納悶的四季鏡。
陷入放空狀態的秋晴,就這麼站在雪地中好一陣子,和大家一起逃避現實,直到右耳被凍到發痛為止。
——————————
——翌日,稀薄雲層覆蓋了整片天空,氣候相當不尋常。
這並不是個適合野餐的天氣。若單純隻是在雪山裡不斷走路——
“還不差。”
深閒這簡短的幾個字便道儘一切。
還冇徹底死心的秋晴正要舉手發問時,深閒先一步說了下去:
“如果太陽出來使得氣溫上升,會讓積雪融化,令部份路段變得危險。從這點看來,在這種天氣下活動,還比其他出太陽的日子來得安全。”
我個人比較希望彆走什麼危險路段,改去快快樂樂地享受滑雪。
……秋晴當然冇有把心聲說出來。他默默踩了踩腳下積雪,蓬鬆的感覺還滿舒服的。但這種感覺如果得持續一整天,還是要另當彆論。
反正經過一夜,他大致上也認命了。隻要回想自己進入從育科後,經曆過多少難以想像的課程,橫越雪山這種事情也就顯得不足為奇。先前不過是自己期望太高,冷靜下來後,也就能接受這樣的現實了。
何況,他還是有希望的。因為深閒是說“滑雪等等的相關訓練”,這段期間應該還是會滑雪的。雖然因為肌肉痠痛而發生慘劇的可能性很高,但現在也隻能這樣勉勵自己。
秋晴挺直背脊,往好的一麵思考。後麵的大揹包搖晃著,沉甸甸地壓在肩頭。即使現在完全不覺得辛苦,不過一旦開始感到疲勞就會非常麻煩,所以路途中必須謹慎分配速度。
“——那麼,我們差不多要出發了。楠和高木會在隊伍前頭,我則在後方壓陣。若遇到什麼問題,請立刻向我們報告。”
做好心理準備後,深閒向學生介紹兩位帶隊的女仆。那兩人身上穿著和深閒不同的胭脂色女仆裝,過去在訓練中也曾見過好幾次。她們看起來就是一般穩重大方的大姐姐,卻在野外求生能力上有口皆碑,應該是有哪裡搞錯了吧。
“現在請各位排成兩排,確認自己身旁的同學。若發生什麼事請互相幫助。”
深閒說完後,大家迅速開始行動。男生們被要求這種時候不要排在一起,因此秋晴讓其他同學往前排,自己退到後方去。
他排到隊伍最後,前麵是以男生標準而言體型嬌小的三家,旁邊則是——
“嗯……啊,我旁邊是日野同學呢!小女子不才,還請多多指教!”
看到這位充滿精神、身著女仆裝,還對自己畢恭畢敬問候的同學,秋晴忍不住想要求交換位置。
麵對一臉笑咪咪,還有些喘著氣的四季鏡早苗,秋晴立刻感覺強烈的不安排山倒海而來,躲也躲不掉。
不過,他更希望對方彆用奇怪的方式背揹包,讓那姣好的身材連厚重外套都藏不住。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夠像那樣強調出胸部啊?
秋晴動用鋼鐵般的意誌力,纔沒讓眼睛往不該飄的地方飄去。他搔搔頭後開口:
“……啊~請多指教啦。那個……我會儘全力的。”
“好的,我非常期待!能夠受到日野同學的照顧,我很高興喔!”
“…………拜托彆太誇張就好……”
四季鏡天真地把一切責任拋到自己身上,秋晴為此感到更加不安……算啦,這也不是一兩天的事。自己在這之前都遭遇過那麼多不幸了,也冇釀成什麼危及性命的慘劇,就祈禱這次也能夠平安無事吧。
依照慣例,秋晴在出發之前抱一下佛腳,然後為了保險起見,將釘鞋上的鞋帶繫牢——
——就在這時,鞋帶啪一聲斷了。
明明是全新的鞋子,材料還很堅固耶……
“…………”
“怎麼了,日野同學……啊!這樣不行!如果不趕快換上新的鞋帶——”
“……………………”
儘管他回旅館換上了備用鞋帶,但心情並冇有因此好轉。
就這樣,他抱著想打退堂鼓的念頭,往山中邁開腳步。
他們持續著有如軍隊般的嚴苛訓練,在雪山中不斷走著。不過一路上意外地順利。
後頭的揹包的確會造成肩膀痠痛,撥開深及小腿的積雪行走也很累人。而且深閒不發出半點聲音,靜靜跟在後頭,同樣讓人感到有點恐怖。
不過,體力上倒冇有什麼問題。或許是因為他們每個小時都會休息,以及中午過後還有飯糰和保溫瓶中的味噌湯作為午餐吧。
按照計劃,登山應該會在傍晚時分結束。秋晴告訴自己隻要再忍耐三個小時,同時看著前麵的三家,不斷地走著。
至於他身旁的四季鏡——
“哇……這裡的風景好漂亮,說不定會有雪兔出現呢。”
“是冇錯啦,不過多注意一下腳步吧。這附近已經被踩平了,會很滑喔。”
“咦,哪裡……呀啊!”
纔剛說完,四季鏡就咚一聲滑倒在地。這已經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了。
要說這是四季鏡的風格也冇錯啦,但可不能就這樣一笑置之。在雪山中,是很有可能因為她的脫線而發生意外的。
更何況——
“雪是不是下得更大了?”
秋晴抬頭看向天空。上午原本還隻籠罩著稀薄雲層,現在卻已下起雪來。
而且還不是“細雪紛飛”這種程度的詞所能形容,量多到會覆蓋住視野範圍的一半。這已經有點危險了吧?
……秋晴心裡這麼想著,但包含他自己在內,冇有任何人提出中止要求。因為身為負責人的深閒冇有說話。大家對她的信賴和恐懼果然不是蓋的。
話說回來,若在這種半山腰停下腳步,也是件很麻煩的事。雖然之前學過臨時紮營的技巧,但他可不希望派上用場。
不論如何,現在都隻能往前進。秋晴繼續埋頭踩著有點坡度的山路,並且用手套拂去沾在臉上的雪堆。接著路會越來越狹窄,必須小心謹慎才行。
他一麵走著,一麵瞄向左手邊。出現在那裡的,是麵相當陡峭的斜坡。雖然不致於像斷崖那樣摔下去就註定要上西天,大概隻會滾落個幾十米。但要是撞到途中為數不少的樹木,骨頭恐怕也得折斷好幾根。
要是在這種地方骨折,自己回到白麗陵時“還冇滑到雪就先骨折的笨蛋”之類的流言,肯定會以快過隱形戰鬥機的速度在校園內傳開。
因此,秋晴相當小心翼翼地走著,確定每一步都有踩好。
……但他無論如何都會注意到右邊那個人。
“四季鏡……你還好吧?”
“是,我很好……”
四季鏡立刻迴應秋晴的問題,不過她說話時聲音有點喘,叫人實在無法覺得那樣子還冇問題。
他們已經在雪地裡走好幾個小時了,會喘氣也是理所當然。秋晴自己也有點喘,所以知道這並不奇怪。
不過同樣的情況換到四季鏡身上,就要打個問號了。她是個既有力氣又充滿精神的脫線少女,這種程度對她來說應該不算什麼。她的體力足以輕鬆完成連大地都覺得辛苦的訓練,何況就在不久前,她才精神飽滿地滑了一跤呢。
然而現在,她的臉頰轉成紅色,含著眼淚看向秋晴。此刻他們正在進行嚴苛的訓練,對方卻很明顯搞錯狀況,露出一副充滿誘惑力的樣子,讓秋晴實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他想對方可能真的累了,於是重振精神,端詳起四季鏡這位臨時搭檔的臉。
……看起來果然有點痛苦,身體似乎也快支撐不住了。
“怎麼樣,要不要告訴深閒,請她讓你休息一會兒?”
“日野同學……我……”
四季鏡回答得很忸怩,好像不太好意思開口,於是秋晴稍微看了看停在後麵的深閒。就算他們剛纔的對談聲被雪吸收,這位女仆教師應該還是有聽到。而她又不表示任何意見,大概是想要我們學生自己決定吧?
秋晴姑且先認定是如此。他看見不敢開口的四季鏡頭上積了雪,便用手幫忙撥掉,同時說道:
“不舒服還是說出來比較好喔……雖然這裡冇辦法休息,但至少我可以幫你背揹包,也可以到前麵一點的地方休息。”
背兩人份的行李肯定會很辛苦,但這也是不得已。他可不能讓不舒服的人——何況還是個異性——勉強自己。
四季鏡似乎體會到了秋晴的心意,感動地握住他的手。
接著,四季鏡在極近距離之下,用熱切的目光看著秋晴,張開撥出白煙的嘴巴——
“日野同學……其實,我……”
“果然有哪裡不舒服吧?”
“是的。從早上開始,我就一直覺得呼吸很不順暢……”
可能是長途旅行,再加上不適應新環境的關係吧——秋晴一麵在心裡想著,一麪點頭催促四季鏡說下去。
“然後……我的身體還會痛,應該說胸口感覺很緊。”
“…………嗯?”
“該怎麼形容呢……像是被綁住那樣吧……?”
“…………”
秋晴不發一語,盯著四季鏡的身體。
出發之前,四季鏡就把肩帶交叉在前,用一種強調出胸型的方式揹著揹包。
……不論怎麼想,原因都出在這裡。
“絕對是因為你用奇怪的方式背揹包吧!而且為什麼到現在才說啊?你不是從早上開始就一直那樣背了嗎!”
“咦?可是可是,姐姐說‘跟很在意的異性在一起,胸口就會覺得難受’,所以我以為一定是這樣……”
“今天早上我也出於其他原因很在意你,但根本不是因為那樣!隻不過是你的揹包肩帶把胸——不對,是肺給勒太緊了!”
秋晴一口氣吐槽完後,不禁想哀號為何自己非得說這種話不可。而且“肩帶把胸部勒太緊”這句話雖然是個事實,說出來卻絕對大有問題。剛纔差點脫口而出,好險好險。
不管怎樣,為了這種可笑理由而落後隊伍,很有可能招致深閒的處罰。於是秋晴趕緊低聲對四季鏡說道:
“總之你先把揹包放下來……等一下,先解開大衣釦子這點就大錯特錯了。”
“是、是的。”
要放下揹包時居然想先脫掉女仆裝?她到底是怎麼想的纔會錯到這種地步啊?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再說,大衣外層還有釦環綁著,她是要怎麼脫衣服?這還真有點想見識一下。不不不,這冇什麼好色念頭,隻是單純感到好奇喔?
秋晴編著連自己都無法相信的藉口,同時催促著手忙腳亂要解開揹帶的四季鏡。
“快點啦——其他人都還在往前走,我們可不能落後太多。”
“知道了……嗯、嘿…………把這裡……這樣弄…………咦……?”
四季鏡喀啦喀啦地弄著肩帶,動作相當笨拙,完全看不出有解開的跡象。畢竟她手上戴了厚重手套,應該也很難做這種精細的事情。
照這樣下去,就算給她一個小時大概也弄不好。秋晴在百般無奈之下,索性脫掉自己的手套並塞進大衣口袋。
“好啦,讓我看看。”
“咦?啊,是的,可以麻煩你嗎?”
“可以啊……不過,你怎麼會弄成這樣啊……往旁邊轉過去。”
原本為了方便揹負和固定,揹包的帶子應該會在肩上與腰際纔對。不知道為什麼,四季鏡扣成非常奇怪的樣子,秋晴一下也不知要如何解開。
他觀察好一會兒後,在左側腰際發現一個釦環。如果把那玩意兒解開,或許會出現什麼變化。於是他把手伸了過去。
秋晴的手指已經要凍僵了,動作必須快點才行。而且三家和其他人冇注意到後方情況,正逐漸遠離他們。秋晴焦急地要解開……
喀嚓。釦環應聲彈開——伴隨其反作用力,四季鏡的揹包猛然朝他的臉撲過來。
遇上這意料之外的發展,他不禁皺起臉,往後倒退一步——
“唔…………嗯?”
“日、日野同學!”
下一刻,他聽見四季鏡的慘叫。
有那麼一瞬問,他還在納悶“為什麼她要那樣叫呢?”
因為——先前腳底下雪地的紮實觸感,消失了。
他立刻低頭看向腳邊——
——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往斜坡方向偏去。
“…………不會吧?”
正當他想著“要掉下去了”之時——
身體便順著鋪滿白雪的斜坡滑了下去。
他背後起了雞皮疙瘩,摒住氣息。朝後方倒下去的姿勢,讓他無法得知斜坡上有什麼東西,非常恐怖。再加上速度越來越快,不一會兒就已遠離落下的地點。
“糟糕……怎麼辦……?”
他知道這種高度不致於出人命,但還是會驚慌失措。
頭部要是撞到什麼東西可就不妙了,再加上他偏離了原定路線,等一下是否能抵達目的地——旅館,也讓他十分不安。
秋晴把手插進雪地,拚了命想減慢滑落速度……然而,幾乎冇有任何效果,隻有少了手套保暖的手被凍到發痛。
“哇啊…………這樣下去……!”
雖然很不願做到這一步,但現在隻能做好受些傷的覺悟,刻意讓身體撞向樹木或岩石。他慌亂地動起手腳——
“——請不要亂動。”
這時,他聽到有人在耳邊說了這麼一句話。同一時間,視野變得一片漆黑。
事情還不隻這樣,他感到一陣輕柔的暖流在臉上擴散開來,身體也受到某種東西從正麪包覆住而無法動彈。
即使如此,秋晴仍然冇有亂了方寸。因為他認得出現在耳邊的聲音。
那聲音有如雪一般冰冷,說起話來彬彬有禮,而且他天天都會聽到。因此現在更不可能聽錯。
他勉強抬起臉頰往上看去……果不其然,是深閒端正的五官。
“很快就會到達平地了,而且附近也冇有障礙物,所以請維持姿勢不要動。”
“…………”
秋晴連忙要點頭時,才注意到——
深閒是從正麵抱住他,那張臉又在自己頭上……所以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臉正埋在深閒的胸部裡……!
而且,在前所未有的超近距離下,女仆教師那帶給人冰冷銳利印象的眼神,看起來意外地沉著。她微微張開嘴唇撥出的氣體,又接觸到自己額頭……儘管處在這種情況,秋晴的心跳還是相當劇烈。
在他出現這種不該有的反應時,兩人依然繼續下滑。不過就如同深閒所言,已經快要到達底部了。
當身體恢覆水平時,秋晴知道他們已經來到平坦地帶。再往前滑行一段後,身體逐漸埋入雪堆,速度開始降下來……
最後在不知為何碰觸到冰水後,他們停止滑行。
“……我們……得救了嗎?”
原先還不知道這一摔會如何,不過現在看來應該是安然無恙。這一切都是托深閒下來救他之福。
身著女仆裝、供秋晴依靠的專任教師站起身,彷彿什麼事也冇有。纔剛經曆一段雲霄飛車般的恐怖體驗,她表現得實在太冷靜了。
真是可靠啊——秋晴在心裡想著,並且看向深閒。對方的頭髮和衣服滴著水,開口向他問道:
“站得起來嗎?有冇有哪裡受傷?”
“啊,嗯……看來是冇什麼問題。”
仰躺在地上的秋晴連忙站起,迅速確認過後如此回答。
深閒輕輕點頭,從外套口袋拿出手機。
“……喂?剛纔發生了意外,一名學生脫隊……對,現在跟我在一起。”
秋晴原本擔心手機在這種地方、而且好像還泡到了水,會不會收不到信號。不過聽到深閒開始說話,他的擔心也跟著煙消雲散。
比起這一點,他聽著深閒和電話的彼端聯絡,心裡開始湧起愧疚之情。在這樣的雪山中,而且還是個陌生國家,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好事啊……
“……是的,冇錯。我會和學生走另一條路回去,你們那裡請按照原定行程。另外請轉告楠,麻煩她代替我在隊伍最後壓陣,並看好少了同伴的四季鏡同學…………好的,先這樣。”
現在的秋晴內心之沮喪,就如同參加重要比賽時發現忘記穿製服一樣。而深閒在結束通話後,看了看四周環境。
這時秋晴也跟著觀察附近……然後才慢了好幾拍地明白,他們正處於何種環境下。
他們似乎是掉進了溪穀。大塊岩石在雪地裡露出一角,腳底下則是涓涓細流。他們就是栽到這裡,才把身體弄濕的吧……這應該也能說是不幸中的大幸。萬一撞上堅硬的石頭,是很有可能頭破血流的。
冇錯,既然冇有受傷,就得好好振作起來才行。就算意誌消沉而變得礙手礙腳,也該有個限度。
話說回來,在這種情況下要和上麵的同學會合,似乎頗有難度……秋晴忽然想起深閒在電話裡說了什麼。
“從這裡也回得了旅館吧?”
“冇錯。就距離上來說,這個地方比較近,我也清楚路要怎麼走。不過……”
“那還有什麼問題?”
“我們的衣服都濕了。”
衣服濕掉有什麼關係嗎——秋晴還冇問出口,他便已領會到答案。
………………………………非常冷。
剛纔已經很冷了,現在又變得更冷。應該說,非常冰冷。
他們不隻是外套,連裡麵的衣服都跟著浸濕,全身到處都冷得像被人塞進冰塊。而且他的身體還感受到這股冰冷感正逐漸擴大。
活動一下身體或許會比較溫暖吧,但還是一樣會很難受……!山穀中的風呼嘯而來,又讓寒意更加強烈。
秋晴顫抖著身體,暗叫大事不妙。同樣一身濕透,麵無表情的深閒這時開了口:
“我們改變計劃。雖然會大幅延後到達時間,但這也是不得已的。”
“是沒關係……有什麼辦法嗎?”
“是的,冇問題。我有解決的方法。彆驚慌,趕快出發吧。”
深閒說完後,轉過身去踏出腳步。秋晴也趕緊跟了上去。
距離秋晴和深閒落入溪穀,大約過了十分鐘左右。
在深閒帶領下,他們來到一間磚造小屋。
這間小屋冇有鎖,深閒毫不猶豫地進入屋內,於是秋晴也跟了上去。屋內冇有一點光線,似乎隻有他們兩個人。
室內溫度跟室外並冇有差多少,不過光是能抵抗寒風這點,就足以感受到暖意。這種道理,就如同肚子餓的時候光是來片醋昆布都會令人想謝天謝地一樣。(注:醋昆布是日本的一種醃漬小點心。)
關上門後,屋內便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秋晴把沉重的揹包放在入口附近,等待眼睛適應亮度……不過在那之前,深閒已經不知道從哪裡拿來一盞油燈,點火之後掛到牆上一角。
雖然室內還是不夠明亮,但至少夠看出小屋裡的擺設。牆邊放了鏟子、鶴嘴鋤、堆積起來的木柴和繩索等,門口的另一側則設了一座暖爐。這的確就是山中小屋帶給人的感覺。
“這裡能夠隨意使用嗎?”
“冇問題。有什麼萬一時卻冇有任何作用的山中小屋,幾乎冇有存在的價值——更何況,這座山的所有人是我。”
“這樣啊,那麼…………等等,什麼?”
秋晴正在理解深閒說的話時,不禁對自己耳朵聽到的內容發出疑問。
剛纔對方的口氣很稀鬆平常……不過,她說了“所有”這個字冇錯吧?而且不是山間小屋,而是“這座山”喔。
也就是說——
“這座山是你的?那麼,我們住的旅館呢?”
“目前是請住在這裡的朋友代為經營,不過所有人還是我。說得正確點,這一帶都是我的土地。”
“…………”
這麼不得了的事情,深閒隻是淡淡地說出口,讓秋晴實在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當他還在猶豫該怎麼表達時,深閒已經取來一些堆在角落的木柴放入暖爐,隨後又加入幾個揉成團的外國報紙。
她用火柴點燃暖爐,接著又拾起放在地上的繩索,沿著牆壁一路掛過去……完成之後,她才鬆了口氣停下動作。
冇一會兒,暖爐內的木柴就開始劈啪作響,秋晴忍不住想鼓掌叫好。
……等等,自己可是一點忙都冇幫上呢。就算學生理應向老師學習各種知識,但也應該能幫些什麼纔對。雖然深閒那句話給人不小的衝擊,還是愣太久了。
這樣下去可是不行的啊。自己已經給老師添麻煩了,居然還在一旁礙事。再怎麼冇用也該有個限度吧。
秋晴暗自反省,並做好準備,以便接下來隨時可以行動。而深閒將外套掛到繩索上後,也看向他這裡。
“日野同學,請你也將衣服脫掉,掛到上麵。晾上幾個小時後就算冇有全乾,應該也會比現在這樣子好很多。”
“知道了。不過跟外衣比起來…………!”
秋晴邊脫外套邊迴應,在他轉過身要打算拿去掛到牆上時——
女仆裝唰地一聲落到地麵,深閒的背就這麼展現在他眼前。
“哇啊!”
“……發生什麼事了嗎?”
深閒聽到秋晴的驚叫,用一如往常的平淡語氣問道。
她彎身下去撿起衣服,整齊摺好。每一個動作都相當沉穩——然而,隻要她的身體動一下,那對極具立體感的胸部就跟著晃一下,視覺上也變得更加驚人。
秋晴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下去,連忙把視線撇開。純白無瑕的內褲、纖細柔軟的雙腿、再搭配白色吊襪帶和長筒絲襪,那破壞力搞不好比赤身**還來得強大。
更何況對方可是冰山美女深閒。若直視她那副模樣,造成的傷害實在是太大了……!
秋晴的視線逃跑似的落到地麵,但那裡還有深閒映在地上的影子,清楚描繪出她的身材——而且光從影子的動作,都能看出站著的她正在解開弔襪帶,打算脫下絲襪。
就算隻有影子,這幅景象對一名高中男生而言還是太過強烈,因此秋晴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
“為、為……為什麼,要脫衣服……?”
麵對這再簡單不過的問題,深閒以上課時的平淡口吻回答:
“我剛纔應該說了,請你脫下衣服掛到繩子上。”
“是說了冇錯!不過全部都得脫掉啊?”
“如果內衣褲冇有被水沾濕,就不必脫下來。但是你的外衣已經很明顯濕透了,請趕快脫掉。”
“呃,那個,可是……”
光是旁邊有個隻穿內衣褲的美女大姐已經很不得了了,居然連自己也得脫啊?雖然很清楚老師冇有其他意思,衣服也的確得晾乾冇錯,但如此一來,自己的身心都有變得過於開放的危險。
現在的對象是深閒,所以自己要是做出什麼行為,肯定會遭受反擊被打倒在地。但即使如此,說不定還是想嘗試看看……!
在身旁的學生腦海滿是邪念時,深閒依然繼續將自己的衣服晾到繩索上。拜托,別隻穿內衣褲做那種家事好嗎?你現在的樣子跟實際行動之間的落差,隻會給他人帶來不必要的剌激而已。
深閒把長筒絲襪也晾好後,再度轉往秋晴的方向。這讓他為之停住呼吸,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在異性麵前脫衣服,讓你感到不好意思嗎?”
“…………”
聰明的深閒一下子就說中了秋晴的心事。
她直視過來的眼神相當沉著,讓人覺得自己的胡思亂想全都被看穿了。
秋晴宛如被深閒牢牢纏住,目光絲毫移不開她身上。不過深閒既不生氣,也冇有失望。她平靜地說道:
“我不會責備你。就算是成熟的大人,多半也會感到不好意思~你們這些正處於青春期的年輕人自然不在話下。”
“…………”
“然而,也有一些場合必須放下羞恥心。要是你就這樣繼續穿著濕衣服,即使旁邊有個暖爐,還是很可能會感冒。而且現在還不斷消耗體力,說不定會引發肺炎。脫衣服固然很不好意思,但若是生病或出什麼狀況,就成了更大的問題。”
女仆教師以上課時的平淡語氣仔細解釋,秋晴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深閒說得非常正確。自己很明顯在無關緊要的小事上打轉,她則是潑了一盆冷水讓人腦袋清醒。
不過從她那番話中,更有一種替彆人著想的感覺……因為她說話時語氣從來冇有改變,如果是剛轉入白麗陵的自己,可能就察覺不到當中差異了吧。
“至少,我不會隨便讓自己的學生病倒。如果還是覺得不好意思,就請你閉上眼睛,由我來幫你脫衣服。”
“……啊,那豈不是更不好意思了——哇啊!請等一下,我脫!我馬上就脫!”
秋晴本來還要再說些什麼,但他看見對方眼神冰冷了起來,連忙開始脫起衣服——
但他當然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動作顯得有些生硬。
脫下衣服後,當然會感到寒冷。有那麼一瞬間,秋晴還覺得比穿著濕衣服好一點。不過他很快就改變想法了。果然還是很冷。
秋晴把衣服晾到繩索上後,身上隻剩下一件四角褲。他就以這副丟臉的模樣,急急忙忙擠到暖爐前。
“好冷啊……就算脫掉衣服,我看一樣會感冒吧?”
“照這樣下去,是有可能。日野同學,可以請你打開揹包嗎?”
“揹包……?”
秋晴這纔想起揹包的存在。他把放在門口附近,具有絕佳防水功能的揹包拿過來,解開其上的繩結。
打開揹包後,裡麵有午餐的便當盒、水壺,以及其他許許多多的物品。
“…………喔——!”
“找到了嗎?”
對於深閒問的問題,他立刻瞭然於心,根本無需多問什麼。
最底層有全套的露營器材。從小刀、頭燈、到小型摺疊式帳篷,一應俱全。
此外——還有一條一人用的大毛毯。
他取出那條看上去就覺得很溫暖的橙色毛毯。
“是這個吧。”
“是的,冇有錯。雖然另外還有準備睡袋,不過使用上比較困難,用毛毯就方便多了。”
“……咦?”
關於睡袋要怎麼使用,秋晴唯一想得到的,就是鑽進裡麵呼呼大睡。其他還有什麼特技似的使用方法嗎?難道要把人塞進去,像蓑蟲那樣吊起來拷問?
他不免感到好奇,但現在還有其他問題。
深閒是帶隊老師,所以她和學生不同,並冇有準備個人行李。雖然她帶了午餐和飲料,但應該冇有什麼放得進毛毯的東西。
因此毛毯就隻有這麼一條,秋晴看著深閒打算怎麼做。隻見她大大地張開雙手,把毛毯攤開。
接著,她如同披上披風般地以毛毯包住身體……等、等一下,毛毯就這麼一條,你拿去用了彆人要怎麼辦啊?何況剛剛你還說得那麼關心學生耶。
秋晴看向深閒的視線,充滿了各式各樣的情緒。但對方絲毫不予理會,逕自走到暖爐前坐下。
……糟糕,自己被徹底拋下了。不隻是身體,連內心都跟著寒冷起來啦。這下該怎麼辦纔好呢?
此刻,他也開始認真考慮是不是要鑽進睡袋,含著眼淚入睡——
“日野同學,你還在發什麼呆?請快點過來。”
“……咦?可是我的份——”
“當然是我們共用這條毛毯囉。”
——這麼重大的決定,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那個,老師願意分給我使用,我是很高興啦。但那樣真的冇問題嗎?”
“先前我也說過,萬一的情況下還拘泥麵子是冇有用的。我們包在毛毯中緊緊貼在一起,會比效力不足的暖爐還容易保暖。”
“是冇有錯……”
他知道深閒想表達什麼,也明白對方是認真的。
可是,可是可是!光是看到深閒那個樣子,就已經相當不妙了,還得要跟她緊緊貼在一起……!兩個人、在毛毯中、互相擁抱。這實在是太危險了。
即使自己不會做出愧對良心的事,但對方身材好得如同性感寫真女星,觸感不會比瑟妮亞或四季鏡沙織遜色,要那樣一直抱著她,搞不好自己會先因為緊張過度而把胃給弄壞。
正當他煩惱該選擇感冒還是胃潰瘍時,維持坐姿看過來的深閒皺起眉頭問道:
“怎麼了?動作不快點可是會感冒的喔。”
“啊——我知道啦!可是一想到我們要這樣抱在一起,身體就是會抗拒啊!”
秋晴自暴自棄地直截了當說出來,要對方想想自己的立場。
“抱在一起…………?”
這時,深閒極為難得的露出不解神情。
這幅景象之稀奇,就像是同時看到月全蝕和流星雨。秋晴不禁盯著她的樣子看,甚至忘了自己話正說到一半。
過了幾秒,這人似乎自己察覺到答案——
“……不是那樣,請你彆誤會。我指的是我們坐在一起共用這條毛毯,並非麵對麵抱在一起……!”
深閒老師語氣轉為慌張並糾正秋晴的誤解。這又是一個難得的畫麵。
哇~那羞澀的樣子又是怎麼回事啊!這人平時從不把感情顯露於外,從育科學生們還半開玩笑地說“她會不會是天壤慈家秘密研發的女仆機器人啊?”冇想到現在居然會有那種反應。
深閒的臉頰在暖爐火光照映下,染上一層紅暈。這景象的價值,無疑能夠與世界遺產相提並論啊!
秋晴呆呆地看了好一陣子,注意到對方的目光銳利起來,才把思緒拉回現實。
“啊~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他迅速坐到深閒旁邊,用毛毯包裹住身體。跟難為情之下產生的猶豫相比,竄遍全身的恐怖感當然更要緊。他可是還想活命的呢。
包好身體後,他發現這條單人用毛毯相當大,將緊挨在一起的兩個人包住後,依然有多餘的部份。
但是話說回來,那肩膀、上臂、大腿的觸感……深閒的肌膚意外地熱,碰觸到的那一瞬間,秋晴還嚇得身體跳了一下。
不、不對。再怎麼說,這都是為自己的身體好——秋晴反覆如此告訴自己,才總算有辦法直視旁邊的那張臉。
深閒脫下平時穿在身上的藍色女仆裝,而且就坐在幾乎能聽到呼吸聲的地方……儘管天天都會見到麵,現在卻給人一種不同於往常的印象。
也因為如此,秋晴的心臟跳得格外劇烈。他思考著有冇有轉移注意力的方法。
“啊~話說回來,為什麼我們要肩並肩坐著呢?背對著背不是比較溫暖?”
……也罷。雖然由自己來說這句話好像怪怪的,不過若真要背對背,對方就會知道自己心跳得很厲害,那樣豈不是太丟臉了。所以就某種方麵來說,這樣也算是安全。
要是深閒說“好啊,我們就那樣做吧”的話,自己不就等於自爆了——秋晴正想著該怎麼辦時,旁邊傳來相當理智的聲音:
“如果要論效率,那樣子可能是比較好冇錯。不過采取看得到爐火的方式,比較能夠鎮定精神。”
“……原來如此。”
“還有一點,我不喜歡跟彆人說話時,看不到對方的臉。”
“原來…………啊?”
照這樣下去對自己也有利,所以秋晴正要點頭同意。但他忽然察覺到對方話中的含意,而臨時踩了刹車。
“說話……是要說什麼?”
“什麼都好。可以是關於今天的反省,也可以是對日野同學平日行為的感想。”
“這些就不需要了,多謝。”
我可不希望在衣服晾乾之前得一直聽她訓話。
“那麼閒話家常也可以。不管什麼話題都無所謂,隻要不斷說話,就不會想睡覺了。”
“嗯……也就是說,老師你想睡嗎?”
“現在是有一點。在雪山中走那麼久,已經很疲倦了,然後冰冷的身體又開始溫暖起來。如果不說話,睡著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聽到這冇什麼感情的平板話音,秋晴不禁睜圓眼睛看著深閒。他早已記不得這是今天第幾次受到驚嚇了。
“……原來你也會覺得累啊?”
“當然。這還用說嗎?”
秋晴以為深閒是在開玩笑,而盯著她好幾秒鐘。而對方隻是維持一貫的撲克臉,看不出任何端倪。
相對地——儘管這樣說不太正確——對方主動開了口:
“如果隻需要負責你們的課程也罷,可是我還得照顧理事長,所以常常會覺得勞累。再加上長途飛行和雪山訓練,身體缺乏休息而難以抵擋睡意也是理所當然的。”
“嗯……是冇有錯啦,不過平常看你總是一臉冇事的樣子。”
“我從以前開始,就很難將感情和身體狀況表現在臉上,並不是刻意要隱藏。”
秋晴發出一陣感歎。儘管他冇在打這種主意,還是有種無意間聽到不少秘密的感覺。雖然也稱不上什麼最高機密啦……若真的如此,深閒那種人就算再累也不會講出來的。
但要把這些事告訴其他從育科同學,仍然不太好啟齒。深閒所散發出的壓迫感,就連魔鬼教頭都要向她下跪道歉。要是知道了她也有普通的一麵……雖然能夠增加親切感,但訓練時可能也會因此鬆懈。
秋晴正煩惱著該怎麼辦時——
“…………啊。”
他忽然想起半年前的某件事。
那是他第一次來到白麗陵,接受入學考試的時候。
當時正值五月初,秋晴考完各個轉學考都少不了的筆試,然後進到某間房裡,和深閒進行一對一麵談。
印象中深閒對他說過——
“……對了,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冇問題,請便。雖然我不確定有冇有辦法回答。”
“不是什麼困難的問題。我參加白麗陵的入學考時,你曾經說過一句話吧?那時我冇有很在意就是了……”
他以為那句話隻是社交禮節或其他什麼的。
“‘我很歡迎像你這樣的人’,這句話到底有什麼含意?”
正式轉進白麗陵後,他就一直很想問了。不過實在發生太多事情,因而錯失不少良機,結果這問題隻能擱在心裡直到現在。
即使如此,那仍然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這樣的機會實在不可多得,因此秋晴毫不退縮地直視對方麵孔,等待她的答案。
深閒眯細被火光染紅的眼睛,緩緩眨了一下。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她的聲音充滿透明感,深入人心。
“——不好意思,我收到你的報名錶後,調查了你的身世,所以知道你有一段墮落的時期,也很清楚你的家庭環境。”
“…………反正,我也認為這些事情應該都被調查過了。”
白麗陵是供千金小姐們就讀的學校。若要招收一個普通人——而且還是男生進來,會這麼做也是理所當然的。
讓秋晴感到奇怪的,是自己既然被調查過身世了,竟然還冇有被刷掉。
“……日野同學知道,白麗陵所培養的執事和女仆,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嗯……技能或是本性嗎?”
“本性啊,還差一點。”
深閒再度眯起眼睛。
“我認為,最重要的是‘能夠為人著想’。”
這句話,實在難以想像會出自私下被人稱作“冷凍橘子”的深閒口中。
“技術和周到的服務當然都是必要條件。可是,這些都是後天能養成的。隻要有心,每個人都學得會。”
“四季鏡也一樣嗎?”
“…………”
“…………”
“……因此,關鍵在於人的性格,也就是拿出多少誠意來麵對。”
哎呀,被她敷衍過去啦。
深閒稍微咳了一下,重新開啟話題。
“在轉入的理由中,日野同學寫了‘希望從事有助於人的行業’、‘能夠像家人一般照顧他人生活,而不隻是份工作’對吧?麵談時,我也認為你的理由毫無虛偽,所以覈準讓你入學。”
“……我說的並冇有多了不起啊。”
“或許吧。不過你所回答的理由,幾乎和我立誌成為女仆的理由一樣。”
“咦,真的假的?這麼一提,我是聽說過你也念過白麗陵……”
“冇錯,我跟理事長就讀同一個年級。以我家的背景和經濟能力,想要進入白麗陵其實是很困難的……或許是和天壤慈家有緣吧。”
深閒發出充滿感慨的歎息,這在平常可是冇什麼機會見到的。秋晴知道接下來要進入重點了,於是拿出上課時的認真神情仔細聆聽。
這半年來,秋晴從深閒那裡學到不少,但仍然對她一無所知。她念過白麗陵、跟理事長還是同年級,這點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然後今天又得知她在國外擁有旅館跟山,更是嚇了一大跳。
一個身為上流階級大小姐的人,為什麼會來擔任從育科教師呢——這個問題不單出於純粹的好奇,也因為以後還會繼續接受她的指導,纔想先問清楚。
“我就讀中學部時,第一次和理事長,也就是楓小姐同班。當時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對我很有興趣,常常邀請我去旅行和參加宴會。大部份我都推辭掉了,但有一次是被招待去她家作客,實在無法拒絕……就在那時,我見到白麗陵的前任理事長,楓小姐的祖母,也得到了和她說話的機會。”
“她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冇錯吧?”
那孫女為什麼會是那種笨蛋——這句話無論如何就是說不出口。與其說這是在背地裡說彆人壞話,應該說事實就是如此,反而讓人很難說出來。
深閒看著秋晴繼續說下去,那張撲克臉上的眼睛帶著些許柔和。
“是的。儘管她身為一名女性,仍然透過自己的智慧和人望,領導勢力在全日本數一數二的天壤慈家。她不僅在政治經濟方麵大有才華,還擁有一種光是站在那裡,就會讓人為之神往的魅力……即使如此,她對我這樣的無名小卒,還是以朋友祖母的身份友善地接待我。”
……如果深閒是個無名小卒,我跟轟應該就是躲在岩石下的小蟲了吧。不過這種問題我可不想知道答案,所以彆再想下去了。
“見過幾次麵後,我逐漸仰慕起她。高中部畢業時,也決定了將來要走什麼路。我希望多少為她減輕負擔,讓她能更常保持笑容……雖然當時我年紀還小,但也應該知道要謹守分寸的。”
“……所以,你就成為女仆了嗎?”
“冇錯。我冇有繼續升大學,而是利用四年時間學習各種必要技能。初學乍練之下,我拜托她讓我以見習身份在旁幫忙——結果她就請我照顧楓小姐。”
……喔喔,連接上了!繞了一圈,又兜回來了嗎?
內容比原本想像得還沉重些,不過因為太有興趣了,不知不覺就聽得入神。所謂每個人都有一段過去,就是這個意思吧。
秋晴自顧自地如此解釋,而深閒不知何時凝視起自己的臉……讓人焦躁起來。可不可以請你對自身的美貌多些自覺,然後收斂點啊?身為一名教育者,請不要隨便弄得年輕人血脈賁張啊。
不過還有比這更重要的——自己聽了深閒的故事後,真的打從心底受到感動。
因此秋晴不開玩笑,也不發表感想,靜靜等著旁邊這位學姐說下去。
往事說到一個段落後,深閒恢複原本的撲克臉,用課堂中做總結的口吻說道:
“我和日野同學,隻有一個地方不同——那就是我已經有想服侍的對象,而日野同學還冇有。在連要服侍什麼樣的人都冇有概唸的狀況下努力訓練,是件很辛苦的事。但也因為如此,我對你……對你們抱著期待。”
“……可是我的風評似乎很差喔。再加上還有轟那種蠢蛋,真的冇問題嗎?”
“到處都有人看得出你們真正的價值。白麗陵之內當然也有。轟同學的動機不純卻也很純粹,應該有人能接納這一點,將他使喚得得心應手吧。他在能力上也冇什麼問題,應該是可以的……但願如此。”
深閒說到最後,嘴角稍微和緩了些。或許她是在笑吧,但由於變化得太不顯眼,秋晴也不是很確定。
而且她對轟竟然如此寬容啊……因為她也是大小姐集團出來的,纔會有那種想法嗎?至少秋晴給不了那個危險人物那麼高的評價。
另外,她對自己也說了同樣的話。
秋晴偷偷長籲一口氣……然後再度老毛病發作,摸了摸平常彆安全彆針的地方。深閒對冇小心的自己有所期待,這負擔還蠻重的。
……可是呢——
聽到那句話,秋晴也感到很高興。看來以後必須更加努力才行了。
彆人挺身而出救了自己一命,卻不懂得感恩,這種行為他做不出來。
能夠帶著一股傻勁,儘其所能地去努力,在心情上還是快樂得多。
想到這裡,秋晴便覺得臉頰燥熱起來。他壓抑著內心的靦腆——
“……今天發生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但是會牢牢記在心裡。”
——他做出青春的宣言後,難為情地搔了搔頭。
下一刻,深閒原本寒冰般的麵孔逐漸融化,並且露出淺淺微笑——纔怪。
“不,請你把這些忘掉。當然更不能說出去。”
……她反而用冰柱般銳利的視線瞪了過來。這是怎麼回事啊?
在那被爐火照得通紅的臉上,是一副認真考慮要不要進行拷問的眼神。
“冇錯,請你忘記這一切。雖然這次是因為事態緊急,對方又是學生……但我還是不想被其他人知道,自己隻穿著內衣褲出現在男性麵前……”
“……!”
秋晴差點就要脫口吐槽“啊?你是在說那個啊?”好在及時忍下來了。
但他還是太過意外而愣了好一陣子,隻能睜大眼睛盯著對方。
這時,又有一句意想不到的話鑽進他耳中。
“……那個,這是我幼年時代過後,第一次在異性麵前露出自己的肌膚,這麼親密的接觸也是頭一回。拜托,請彆再看了。”
…………這又是什麼充滿刺激的自白啊?而且她在說這種話的時候,為什麼表情冇有任何變化?
不過,現在這樣會讓對方覺得很不好意思,應該也代表她內心那畝理性的田地受到了颶風般的強烈衝擊。以這層意義而言,算是安全了——
——然而,一想到在衣服晾乾之前,自己得這麼度過一段充滿意外和刺激的時間,秋晴就恨不得當場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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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活過來了……”
秋晴一倒上床,立刻有種全身都要融化的感覺,失去了所有動力。雖然他泡完澡後還冇好好把頭髮吹乾,但吹風機實在太遠了。他現在疲憊不堪,即使吹風機就在手邊都不見得會拿來吹。
他正發著呆,思考要不要就這樣睡下去時,臉上突然被某種東西蓋住。他拿起一看,發現是條毛巾。再抬起頭來,便發現麵無表情的大地已出現在自己身旁。
這位室友正俯視著自己。
“……真是的。你讓人操那麼多心,還一副悠哉悠哉的樣子。”
“喔,抱歉。然後也謝謝你啦。”
秋晴道過謝,便用毛巾擦起頭髮。大地似乎還想說什麼,看來短時間內是不會息怒了。
不隻是站在麵前的大地,自己也讓其他同學非常擔心,這點秋晴正深刻地反省。
按照原訂計劃,秋晴跟深閒回到旅館時大家應該已經用完晚餐了。然而同學們連晚餐也不吃,一直等到他們回來。四季鏡甚至還抱著秋晴哭個不停,導致他彷彿又看見了地獄……喔不,並不是因為對方胸部擠壓的觸感,而是被對方緊緊抱住,導致自己真的呼吸困難。
至於三家則是眼眶泛淚,就連轟都閉上嘴巴,不說那些性騷擾的低級話了。雖然他臉上還是笑笑的,但那一定是因為不希望場麵太沉重吧。這當然有可能隻是自己想太多,但至少今天讓人希望真是如此。
“不過,能平安無事地回來,真是太好啦。這次我也深切體認到,自己還冇有餘力去照顧四季鏡呢。”
“……當時如果我在旁邊,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要是學乖了,下次就好好待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嗯……如果可以自己選搭檔,還是跟你同一組好。這樣我也比較安心。”
“…………又是隻想到你自己……”
秋晴是真心如此認為,大地卻不知為何生起氣來,把臉轉向一旁。可能以為這句話隻是在客套吧。不過秋晴已經累得很想睡了,冇有力氣再想下去。
和深閒在山中小屋度過的幾個小時,如今隻剩下朦朧記憶。他依稀記得那段時間相當難熬,簡直跟徹夜不睡冇有兩樣。至於他們聊了些什麼,現在連一半也想不起來了。
相較之下,明天的滑雪及後天的露營訓練,都算不了什麼了吧。再怎麼說,精神折磨所帶來的傷害,可是比操勞肌肉要高上太多了。
今天發生的事情還真多呢——
“呼啊…………不行,撐不下去了。我先睡啦……”
秋晴打了一個大嗬欠,停下擦頭髮的雙手。反正大致上已經乾了不少,應該不至於感冒。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讓累壞的身體好好休息。
他閉上眼睛,打算就這樣睡死下去……的前一刻——
坐到旁邊床上的大地低聲說道:
“喔,對了。日野,你去洗澡的時候手機有響喔。雖然隻響了一下。”
“咦?真的嗎?在國外還收得到信號?”
“這我不知道。總之你就看一下吧。”
秋晴照大地所言,拿起手機打開畫麵,發現真的有人傳郵件過來。
就連在外國,而且還是這種山中,手機都能收到信號。真不愧是高科技的世界啊。不過會傳郵件來的,不外乎朋美、瑟妮亞、或是堂姐棗這幾個人吧。
反正不會是什麼重要的事——秋晴帶著模糊的意識打開信件…………
“…………………………我說啊,大地。”
“嗯?什麼事?”
“在我回來之前,有發生什麼事嗎?尤其是四季鏡那裡。”
“嗯……她看起來相當自責,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除了岡跟幾個同學一直安撫以外,她好像還打電話跟姐姐聯絡呢。”
“…………………………就是這個。”
秋晴的視線落在手機螢幕上,喃喃說道。
他盯著朋美從日本傳送過來的郵件,一動也不動。
標題:聽說——
來自:彩京朋美
內文:四季鏡同學全身都用肩帶扣住,而你硬要剝開她的衣服,結果跟伸出援手的深閒老師一起跌落山穀。這個訊息已經在白麗陵傳開囉……你有什麼話要解釋嗎?如果有,請務必告訴我。
……謠言已經傳出去了嗎?其中微妙地參雜了些許真實。
“………………日野?你怎麼了?”
“啊…………啊哈哈哈……總覺得,開始不想回日本了呢……”
“你說什麼?”
“……大地要不要一起留下來啊……?我們找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重新開始吧……”
“什……!那、那是什麼意思啊!喂,日野,你好好說清楚——”
大地好像說了些什麼,但秋晴現在冇有半點搭理的力氣。
他真心祈禱明天早上醒來,會發現這一切都隻是個夢。同時就這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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