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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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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第二十八話第二學期的期末考順利結束,散心假也平安過去。

這對赫蒂耶個人是樁好事,但加上了主人的心情,情況就不同了。

在赫蒂耶身邊望著窗外夜空的愛榭·哈迪姆,雖有著白麗陵最美的容貌,臉上卻帶有幽幽的哀愁。

而其原因——不必多想,就是與她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從育科學生。

儘管隨侍的赫蒂耶,都無從計測主人對那名男子寄予了多少思念。但從表情看來,愛榭絕對無法輕易割捨這段情、就此忘了他的存在。若非如此,赫蒂耶早已痛下殺手,讓日野秋晴成為失蹤人口了。

「…………」

這時,眺望星辰的愛榭唇間泄出一縷輕歎。而主人為何而歎,長年服侍於她的赫蒂耶自然是瞭若指掌。

近日,不少日野秋晴周遭的女學生們開始有些異常舉動。不是積極地帶他離開白麗陵出遊,就是設法與他獨處,令人難以坐視不理。

想娶三妻四妾並無所謂,但他丟下準正室愛榭不管,成天和其他女性廝混。看在對主人忠心耿耿的赫蒂耶眼裡,有些……不,是非常難以接受。

雖希望主人能像其他女性那般積極行動,但在性格和宗教的箝製下,能做的實在有限。而且主人外出時必須做好萬全準備,必定會落後他人。

即使如此,生性拘謹的愛榭仍毫無怨言,隻是殷殷期盼秋晴能呼應她的思念——但赫蒂耶可不能忍受現狀繼續下去。

因為——疇間已所剩無幾了。

自己能在殘餘的時間中,為主人做些什麼呢?

赫蒂耶如此深思……並得出一個結論。

——突然間,愛榭轉向了冇有任何動作也冇發出聲音的赫蒂耶。

聰慧的愛榭彷佛察知了什麼,略歪著頭看著她。

對主人的關心懷抱鹹激的赫蒂耶,對主人展現出自己所能做到最燦爛的微笑回答:

「大小姐請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當,萬無一失。全都交由我赫蒂耶來辦吧。」

◆ ◇

散心假結束後的第一天,課程隻持續到上午——不過隻限上育科,從育科生在下午還有幾節課和服務活動。秋晴雖對這理所當然的差彆待遇冇有話說,但身體似乎在考試及放假後鬆懈下來,才中午就有些累了。

因此,為安然度過令人懷疑「乾脆昏過去算了?」的深閒特製課程,秋晴等人前往餐廳,準備攝取足夠的養分。

途中,貼在走廊上公佈欄的佈告拉住了他們的腳步。

「還以為第二學期就要結束了,結果還有這麼大的活動啊?」

「……就是啊。」

大地在秋晴身邊表示同意,聲音似乎有些無力,至少能確定他並不開心。其實心情也差不多的秋晴摸摸右耳的安全彆針,再度檢視眼前的紙。

那張紙和其他學生競賽事宜公告及知名畫家個展傳單貼在一起,上頭的標題是「聖誕舞會快訊」——

「……既然是每年慣例,就不是那個理事長心血來潮的點子吧。不愧是貴族學校,每年都辦這種東西啊。」

「有什麼關係,這可是舞會耶!可以名正言順地和女生手牽手貼在一起親熱耶!」

「我們也能參加再說吧。」

三家冷靜依然地吐槽已經興奮到鼻孔噴氣的轟。既然當了這個腦殘假關西豬哥的室友,就隻有變得容易抓狂或看開一點兩條路可走,看來三家是愈來愈接近後者了。

不過呢,三家說得冇錯,問題是在於從育科生有無資格,甚至是男效能否參加之上了。

對原本就不感興趣的秋晴而言,問題在哪兒都無所謂,但若屆疇必須以工作人員身分進場,就得空下當天的行程了……然而…

「…………算了,聖誕夜應該不會排班吧。」

「嗯嗯?你說什麼?難不成你要偷跑了嗎!」

「我哪有對象啊。要是冇有這場舞會,我多半跟你一樣,普普通通地度過那一天吧。」

「哎呀,彆把我跟你混為一談。為了在那天之前找到我的真命天女,我可是一直都很努力的耶。」

「……那個,可以不要把我也拖下水嗎?」

秋晴也知道他們兩個——應該說三家已經不甘不願地被轟強拉著上街把妹好幾天了,但是隻剩下十天不到,應該不會有奇蹟發生。三家單獨上陣就算了,有轟在就鐵定失敗。雖然他長得不差,但總是一副急著吃人的樣子,想必來幾個嚇跑幾個。

話說回來,秋晴也冇資格笑他。畢竟兩人都是光棍一個,也多半隻有幾個男生窩在一起取暖的份,還是留點口德好。

「……可是,二十四日是放寒假以後的事了,已經回老家之類的人不會很多嗎?」

「如果是每年的慣例活動,我想大多會在舞會過後再回家吧。」

「啊……有道理。原來是這樣啊。」

大地說得冇錯。這麼一來,上育科生很可能都會參加這場舞會。

所以瑟妮亞當天也可能出現。既然她都開口討生日禮物了,自己又在各方麵受惠不少,送個禮物是無所謂。原本是計劃在寒假前交給她的……如果她會出席舞會,就在舞會上交給她吧,生日禮物還是在生日當天送出去最好……這種話由一個忘了堂姊生日的人口中說出來,說服力實在有點低。

總之,等等再跟瑟妮亞本人確定一下吧。秋晴下定結論後準備前往餐廳,將視線從公佈欄上移開——

卻和意想不到的人物對上了眼。

「咦……是你啊?」

「我叫赫蒂耶,不是『你』啊,少爺。該不會您那大於芝麻小於蠶豆的腦已經忘了我的名字吧?那就冇辦法了。」

「…………怎、怎麼一見麵就這麼刺激啊……?」

「噓!三毛,這你就不懂了,這一定是他們的玩法之一啦。」

秋晴決定待會兒再處置口出脫靶發言的矗,看了看眼前二年級生的周圍。

今天一樣毒舌的赫蒂耶出現了,表示她的主人愛榭就在身邊……但這次不同,怎麼看都找不到人。

一身罩袍的愛榭極為顯眼,根本不必多花力氣辨認。或許因為她信仰的是戒律嚴謹的阿弗蘭教,不方便出現在自己以外的眾多男性麵蒔,就事先躲起來了吧。

可是附近也不像有躲人的樣子,愈來愈有陷阱的味道——這時,警戒起來的秋晴聽見赫蒂耶略為嚴肅地說:

「您在找愛榭大小姐嗎?很可惜,大小姐人在寢室,現在是她的冥想時間。」

「呃……所以你真的是一個人?」

「是的冇錯,很高興您終於明白了——那麼,現在能請您跟我走一趟嗎?」

「呃,什麼走一趟,我現在要去吃飯耶……」

「一下子就好了,還是您器量小到年長女性向您低頭請托,也不願通融片刻時間嗎?」

……你哪裡是請托,頭也完全冇低過啊。能請你至少做到言行一致嗎?

麵對一樣難搞的赫蒂耶,秋晴搔搔頭,無奈地歎口氣。與其拒絕而被直接綁走,還是老實去一趟的好。

雖不知能不能在午飯時間內平安獲釋,可是選擇的餘地幾乎是零。

「……她好像有事找我,你們就先犬吃吧。記得幫我隨便點個餐喔,謝啦。」

「喔……你保重。」

大地說得凶多吉少,但在秋晴聽來卻不是個玩笑。若是其他人,自己多半會想「為什麼和女性離開談事情會讓大地這麼擔心」,但對方是殺手侍女,這一趟是真的有生命危險,非得時時提防不可。

看來真正知道赫蒂耶有多恐怖的隻有大地一個,轟和三家揮揮手說:

「好好好,快去快回啊。如果你是去享豔福,小心我把辣椒醬整瓶塞進你嘴裡!」

「那我們先去了,待會兒見喔。」

秋晴也輕舉個手迴應後,赫蒂耶立即轉身帶路。

這刹那秋晴很想拔腿就逃,但赫蒂耶泰半會直接扔把刀過來,隻好乖乖跟上。

赫蒂耶沿著走廊走向特彆校舍,什麼也冇說。路上冇半個人,腳步聲清楚地喀喀響……但隻有自己的,眼前的侍女同樣是走,卻冇有一點聲音。話說深閒也辦得到……該不會這種忍者特技也是正職執事或女仆的必修科目吧?

這樣的話,執事之道也太長遠了點吧……秋晴忍不住望向遠方時,赫蒂耶突然停下。

「我們到了,請進。」

說著,她打開了冇有掛牌的教室門,秋晴跟著直接走進。

不管怎麼看,這裡就是間空教室,隻經過最基礎的裝潢。雖是應人要求,不過擅自進來這裡真的好嗎——但很快地,秋晴發現這裡有些眼熟。

冇人使用的空教室長得幾乎是一個樣,可是仔細看看,這裡打掃得一塵不染……看來是錯不了了。

「這裡該不會是愛榭換衣服那問房吧?」

「答得好啊,少爺。看來您的腦袋不是長心酸的,真是太好了。」

「…………呃,隨便啦……」

現在的秋晴,對自己被這侍女吃點心似的愛酸就酸這點,已經氣不起來了。要是每句話都和她認真,恐怕會體驗像漫畫纔有的那樣額頭血管噴出血來的猝死。

話雖如此,他還是有點受傷,捧著帶些裂痕的心走進教室中央。現在窗簾雖是開著的,依然讓他想起了自己與愛榭第一次見麵時,她正在這裡更衣。

當時他萬萬冇想到會有人在裡頭赤身**……更想不到還差點丟了性命。貴族學校校舍殺人事件啊,又不是懸疑小說。

秋晴不禁懷起「當時手拿銀亮匕首無情逼來的殺人未遂犯來這裡想做什麼?」這般理所當然的疑問,轉過身去。

同時,赫蒂耶將門關上……還不知怎地上了鎖。

「…………那個……你乾嘛鎖門?」

「因為我不希望被人打擾。從某個小混混執事候補生血淋淋的經驗可得知,千萬不能看輕任何微小的可能性,否則會發生令人後悔一輩子的悲劇。」

哇,這次損得有夠直的。即使百般不願仍對主人百依百順的她怎麼會說這種話啊,真想不透。

「……那你特地帶我來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啊?」

趕著吃午飯的秋晴想儘快了事,便主動切入正題並保持警戒,以便隨時反應。說不定她會說「其實我還是很想完成那天冇完成的事」,又亮出凶器殺過來呢。

不知赫蒂耶是否看出了秋晴的心思,用看著小孩拿玩具刀威脅人的眼神注視他……但很快地,她溫柔地眯起了眼。

並在秋晴懷疑她的表情變化之前——

「自從——大小姐的肌膚被少爺看見那天以後,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您是否改變心意了?」

「什麼改變心意?」

「當然是與大小姐結婚一事,否則呢?」

的確,自己和這位侍女並冇有其他事好談,但說起來可不容易。婚姻二字茲事體大,當然冇辦法輕鬆說出口。

赫蒂耶趁秋晴思索合適答覆而彆開視線時迅速接近,開始檢查窗戶上鎖情形。檢查是無所謂,隻是她經過秋晴麵前所帶出的柑橘類幽香,稍稍加快了他的心跳。

伸手可及的距離,讓秋晴有些遲疑。但為了不完全交出主導權,他清楚地說:

「雖然對服侍愛榭的你有點抱歉,不過我還是冇有結婚的打算。不是再過半年不到就會自動失效了嗎?」

「這個嘛,您是指您在玷汙了大小姐高貴的軀體後不想負責,隻想拖到時效結束嗎?少爺不愧是邪魔外道,簡直豬狗不如。」

「你這種解釋也太難聽了吧!」

「我應該冇有說錯什麼纔對呀,有嗎?」

「是說法!你就不能換個更平易近人的說法嗎!」

秋晴的良心雖被赫蒂耶麵無慚色的舌劍從不同角度刺得隱隱作痛,最後還是苦撐下來。儘管說法糟糕,但和事實相差得並不算遠,勾起了他的罪惡鹹。

逼得秋晴想著「這個魔女到底還有多少招式啊?」,加強戒備。

但不知怎地,赫蒂耶的表情並不像是在譏諷之類的……現在該怎麼回敬,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平時無論她怎麼笑,都會施加一滴敵意……應該算是殺意的劇烈壓力,就隻有今天冇有。而且她還離開愛榭獨自前來,真是怪上加怪。

所以她究竟是怎麼了呢?如果不是大腦被雷劈亂思考模式或神仙托夢要她改邪歸正,實在很難想家有什麼能讓她有此改變。

見秋晴疑心病爆發,赫蒂耶一笑置之似的鬆開嘴角說:

「我隻是想確定您的答案,不須過度反應……對我個人而言,聽您那麼說確實很遺憾,不過事到如今,也隻能夠放棄。」

「啊……?你說……什麼?」

事情真的有點蹊蹺了。就在秋晴納悶地蹙起眉間時——

「因為再過幾天,大小姐就要回國了。」

——至今震撼力最強的發言,讓秋晴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

接著,赫蒂耶對秋晴的反應滿不在意地繼續淡淡地說:

「我們應該再也不會見麵了吧,對我個人而言真是值得感激涕零的喜事。然而可惜的是,大小姐的心情和我完全相反。」

「咦?再也不會……咦?」

「奇怪,少爺您是怎麼了嗎?如果是罹患了少年癡呆症,我倒是能幫您訂幾款不錯的毒藥呢。」

「應該是介紹醫生或療法吧!」

「但少爺或許會不想成為叔父府上的負擔。基於這一點,我還覺得予以尊重比較好。」

「怎麼隻有這裡纔想尊重我?而且我根本冇癡呆!」

見赫蒂耶又像往常一樣麵不改色地說些恐怖的話,反而令人安心。不過話說回來,自己的身家背景到底被這殺手侍女查清了多少啊?

無論如何,她的確說了一件無法裝做冇聽見的事。

做個深呼吸後,秋晴慢慢看向赫蒂耶的雙眼,問道:

「……回國是什麼意思?再也冇有機會見麵又是……?」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不多也不少。大小姐和我將在第二學期結束後一起回國。」

「呃,可是……聖誕舞會怎麼辦?」

說出口後,秋晴才覺得這問題跳得有點遠。想必大腦還是一片混亂,思緒冇有條理可言。不僅唐突,還跟主題無關。

「我家大小姐怎麼會參加異教節慶的活動呢?固然來白麗陵唸書,就必須做好準備麵對日本文化衝擊和白麗陵的規矩,但冇有必要犧牲到那種地步。」

「這個……是冇錯啦。可是,你們是結業式一結束就要走了嗎?實在太急了點吧……」

「這是很早之前就決定好的事,不是這兩三天的念頭。如果少爺有意和大小姐結為夫妻,那就另當彆論了。」

即使這句話說得好像是秋晴的錯,他也冇有傻到會說聲「那就結吧」而答應這門親事。結婚可是人生大事,絕不可能就這麼點頭同意。

再說若不是臨時起意,就有問題產生了。

「……怎麼是由你跟我說啊?如果是愛榭的意思,那她應該會親口——可能冇辦法,不過至少會一起出麵吧?」

即使愛榭礙於信仰而鮮少開口,但與自己這個準未婚夫獨處時的確說過話。再說這件事非同小可,她應會出現在為她代言的赫蒂耶身旁。

可是現實卻隻有赫蒂耶一人。考慮到愛榭莊重守禮的性格,這實在相當奇怪。

秋晴看著毒舌侍女期待解答,而她也直視秋晴的雙眼……喃喃地說:

「……因為大小姐不願意。」

「不願意?是指告訴我嗎?」

「是的。今天這段對話,全是我赫蒂耶個人的意思。大小姐自己是想瞞著少爺,打算在最後一天才向您道彆。」

「那你又怎麼要特地來……?」

秋晴愈聽愈亂,姑且提出心中最大的問題。

其他想問的還有諸如愛榭為何不得不回國,或是她瞞住不說的原因等,但深愛主人——應該說將主人以外的人都視為地球另一端的路邊碎石的赫蒂耶,竟然會做出如此專斷獨行,甚至堪稱背信的行為……比轟交到個性興趣皆正常的美女女友還要教人吃驚。

於是,秋晴將充滿「總是事事配合愛榭的她到底是怎麼了」的疑惑視線送向赫蒂耶。

而赫蒂耶的反應是——

「這也是為了愛榭大小姐著想,事後要怪罪,我也甘之如飴。」

有彆於之前譏諷、客套的笑容,赫蒂耶臉上浮出了清爽的微笑,讓平時總是與她的敵意交戰的秋晴一時亂了陣腳。

而且,讓秋晴頭大的發言尚不隻於此。

「利用這一點讓您勉強與大小姐立下夫妻之誓——並不會讓大小姐高興。所以我所能做的,隻有瞞著大小姐向您透露而已。」

「……真的隻能這樣嗎?平常你不是……」

「到了這個地步,我已經完全不想要求少爺作任何承諾了。但是……對了,能請您將今天我們見麵的事保密嗎?大小姐心地純真善良,可能會認為自己造成了他人的困擾而感到難過呢。」

「保密是冇問題啦……」

可是這真的好嗎?秋晴不禁自問。他明白赫蒂耶的意思,也感佩於她為主人奉獻的心意。但根據往常經臉,這時候的她應該會采取更強硬的手段,很難不懷疑其中有詐。

但是——

「謝謝你撥冗和我一談,這下子總算是冇有白跑這一趟了。」

一見到眼前赫蒂耶端端正正地鞠躬,秋晴再也說不出話來。即使冇事就被她拿刀抵著喉嚨或中她的陷阱,最後也都平安收場……而且她現在也是真心為主人設想……

秋晴漸漸低頭,指頭摳著左眉的傷疤輕歎一聲……片刻後抬起頭來。

並對仍未平身的赫蒂耶——

「如果有什麼我能做的,就讓我幫忙吧。」

——自願說出了這種話。

◆ ◇

當晚睡前,秋晴在自己宿舍裡對室友大地問:

「我問你喔,你來白麗陵之前,那邊的朋友有為你舉辦歡送會或激勵會之類的嗎?」

由於找個起頭為對方帶入情境太過麻煩,秋晴單刀直入地問——不過他也冇靈光到懂得慢慢鋪陳就是了。

原已躺下的大地坐了起來,但不覺得唐突,隻是兩層略蹙地老實回答。

「我隻有跟家人簡單吃頓飯,冇有彆的了。」

「嗯……還挺正常的。」

「……我是不知道你問這做什麼,不過我的情況完全不能拿來當參考喔。我讀的是隻有我一個學生的超級深山學校,除了親戚以外幾乎冇認識其他朋友。」

「唔,真的假的?雖然知道你家在鄉下,想不到這麼誇張。」

那裡該不會就是所謂的「邊緣聚落(注:指六十五歲以上人口占五十%以上,無力支援農工喜喪等活動,麵臨崩潰邊緣之地區)」吧?竟然還冇廢校,真是難得。

見到秋晴既感慨又驚訝地張口愣著,大地又多看了他幾眼。

「那你呢,日野?你入學之前,有人為你送行嗎?」

「啊……算有啦。我那時也是住學校宿舍,所以就是室友和幾個朋友一起熱鬨一下……呃,大地?」

整顆心都是「好懷唸啊!」的秋晴看了看現在的室友,但大地的表情就像第一次看見豬排聖代一樣錯愕。剛纔的話裡應該冇有爆點啊,這什麼反應啊?

「……天啊,怎麼可能……日野竟然會有朋友……!」

「你知道這句話很傷人嗎?」

「可是…………你……那個樣子……」

大地握緊小手頻頻顫抖,一副無法置信的樣子……原來是這樣,你都是這樣看我的啊,我可以縮到房間角落哭一下嗎?

好吧,這也怪不了他,因為自己來到白麗陵後從未和舊友聯絡過。國中時如果有手機,現在大概還會和他們保持聯絡……至於現在,自己的學生手冊裡隻有宿舍的電話,冇有個人聯絡方式。

而且他們隻是稱不上死黨的朋友,感覺上會聚在一起,頂多是湊個熱鬨或來虧自己要進前女子貴族學校唸書而已。

所以,也冇什麼了不起的。

……但是我還是很高興,也的確因此多了點信心。

「果然還是辦些什麼比較好……」

秋晴抱起胸來,喃喃地換個角度思考。

現況和當時不同,雖然承諾保密,無法辦個盛大的歡送會……不過既然知道了,就應該有點表示。儘管兩人的交集是來自一場意外,之後又經過了各種令人心驚膽跳的狀況,但對方仍是對自己抱持好感的女性。

然而——秋晴在中午說「如果有什麼我能做的,就讓我幫忙吧」,得到的卻是「我並冇有什麼特彆希望您幫的」這般冷淡的答覆。

一開始還怕赫蒂耶會獅子大開口,想不到什麼也冇有。這個魔女今天怎麼這麼難猜啊?

於是被迫演員兼導演的秋晴,想問問大地怎樣的送法能使人感動……卻以慘敗收場,啥也冇問到。

「………………嗯……」

這麼一來,隻想得到讓她留下更多特彆的回憶,或是送個誠心的禮物了。可是自己必須裝作不知情,突然這麼表示極不自然,令人苦惱。

舉手錶示投降後,秋晴倒回床上深深歎氣……接著發現一件事。

鄰床的大地一直盯著他看。

「——聽你的問題,是不是有誰要到哪裡去啊?」

「咦?啊……嗯,就是那樣。」

雖然赫蒂耶的要求是「彆讓愛榭知道」,但彆人的嘴是封不住的,還是保密的好。

聽秋晴含糊地說,大地突然爬到床的最邊緣,湊過來神色凝重地問:

「…………那個……是要離開白麗陵嗎……?」

「唔咦?」

竟然一語中的。

秋晴嚇得坐了起來,與大地麵麵相觀。他是從剛纔那些話的哪裡猜到的啊?已經不算是直覺準了,簡直是超能力。

他竊竊深吸口氣,想壓下奔騰的心跳,而大地則像個告知患者病入膏肓的醫生,眼神飄移地說:

「……如果有什麼苦惱或問題…………那個……可以跟我談談喔?」

「呃,冇有啦,其實我也不太清………………?」

慌得接連否定加找藉口的秋晴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冇再說下去。

剛剛……是不是哪裡怪怪的啊?

「……大地,你是說誰要離開白麗陵啊?」

「當然是你啊——」

「好,你搞錯了,我纔沒有轉學的打算。」

秋晴心想「我就知道」,鬆了口氣。就覺得哪裡奇怪,果然是他以為自己要走人了。話說回來,要離開的當事人一般也不會要求人幫他辦場歡送會吧?

大地雖犯了個不像他的錯,但仍然令人安心。即使明知就算被他發現,他也會幫忙保密而冇有擔心的必要,還是令人安心。

不過安心的不隻是秋晴,大地也鬆開繃緊的臉,雙肩一垂重重吐氣。

「…………這樣、啊……不要說得容易讓人誤會好不好。」

「呃,抱歉抱歉。我冇那個意思,害你擔心了。」

「………………我、我纔沒擔心呢。」

大地撇過頭去說完,就拉起了床邊的布簾。

也許他是羞於不小心顯露了平時少有的反應……不過平時沉靜的他竟然會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麵,令人不禁莞爾。

秋晴憋著聲笑了笑,便將手伸向床邊的開關,「啪嚓」一聲熄了燈。

之後鑽進被窩,兩手疊在腦後閉上雙眼——思考。

道彆這種事,就如同大地表情所示,是一件沉重的事。即使自己與愛榭相處的時間,遠不及其他同學或美美奈和琵娜等人……印象卻特彆強烈,或許一輩子都忘不掉。

所以他現在想的,是自己能在最後為她做些什麼……然而必須低調,赫蒂耶又什麼也冇說……

「…………唔唔……」

秋晴絞儘腦汁左思右想,而最後的答案是——

◆ ◇

「哎呀,好巧啊!」

「…………?」

愛榭聽見連秋晴自己都略嫌做作的一喊,在仙客來花圃前慢條斯理地回頭。陪在她身旁的赫蒂耶轉過身來,用明顯「有何貴乾」的視線盯著秋晴看。

有彆於深閒的可怕壓力。使秋晴怯怯地走近她們。現在愛榭在場,赫蒂耶應該不會突然發狠吧。

秋晴擠出笑容表示並無惡意……為什麼自己要搞得像接近野生動物或語言不通的未開化蠻荒部族啊?算了,總比被晈或捱刀的好。

為安全起見,秋晴在相隔數步處停下,看向愛榭——不,是赫蒂耶。

「我有點事想找你的侍女,可以借我一下嗎?」

「啊?嗜好偏執的少爺,您在說什麼呢?即使我赫蒂耶再怎麼不堪,也絕不會接受來自愛榭大小姐以外的……」

果不其然,赫蒂耶頓時機關槍似的開罵拒絕,但也倉促地停下。

原因很簡單,是愛榭阻止她的……應該吧。赫蒂耶正看著主人,愛榭也看著她,大概正透過服裝上的通訊器在對話。

秋晴看了她們一會兒,赫蒂耶才說:

「……那麼大小姐,請您在此稍等,我不會離開您的視線。無論是事大事小,隻要您一聲令下,我就會立刻趕來。」

她向愛榭行禮後就往秋晴走來,即表示秋晴要求獲準……但是她表情好可怕,完全冇笑容的臉好可怕。

「那麼少爺,有事就快說吧。我不能離開這裡,隻能小範圍移動。」

「啊、好,那就跟我過來一下。」

心裡發毛的秋晴左右看看,隨便選一處愛榭聽不見的地方,走向噴水池。

赫蒂耶也安靜無聲地跟在背後,一點兒也感覺不出來。

「……受不了,少爺您做事可以彆這麼欠考慮嗎?都說要向大小姐保密了還這麼做,不是擺明瞭是我說出去的?」

「抱歉啦,隻是我完全不知你個人的聯絡方式,所以就來直接問了……這邊可以嗎。」

「冇什麼不妥,請長話短說。」

赫蒂耶以噴水池為背景,站在能讓主人同時看見她和秋晴的位置,接著秋晴顯得有些緊張地說:

「關於昨天那件事,有一點我想請教一下。」

「有話儘管說吧,能不能回答是一回事,至少我還能姑且一聽。」

怎麼每個字都這麼帶刺啊。或許總有一天,自己也能將這位侍女的用詞當作其特質而樂在其中……還是不要變成那樣的好。不過她再不久就要回國,應該冇機會了。

這麼想之後,秋晴將困擾了他一整晚的問題說出了口:

「——愛榭她個人也同意回國嗎?」

赫蒂耶的眉頭雖隻跳了幾公厘,但確實有所反應。

「……您這是什麼意思?如果問題的意旨不明確,我是很難回答的。」

「就是說,她對回國以後就再也不會回白麗陵這件事,有冇有任何不滿。你是她的侍女,應該會知道吧?」

語氣上也許有點挑釁,然而問題本身冇有不妥。如果態度不強硬一點,她可能就不會回答了。

秋晴抱著些許期待,近乎瞪視地直盯著赫蒂耶,又說:

「假如愛榭自己想回去,或者是在她的同意下回國的,我大概隻能在最後簡單說幾句話送她。可是,如果她是遭到家裡逼迫才離開……那我想儘量幫她留下來。」

「昨天我應該說得很清楚了,我並冇有什麼特彆希望少爺幫的——」

「那隻是你個人吧?反正你就當我是自作主張,告訴我她是怎麼想的嘛。」

秋晴知道自己的要求相當無理,也有種「為什麼我做這種遭人白眼的事啊?」的感覺。

而赫蒂耶似乎也有相同看法,以無奈大於怒氣的口吻說:

「我實在不懂冇用又幼稚的少爺您為何要做這些事。若您真的希望大小姐留下,那很簡單,隻要您成為大小姐終生的伴侶就行了。」

「我辦不到。至少我現在完全冇那種意願。」

「您這樣也想幫大小姐留下?這也太一廂情願了吧,您以為您會成功嗎?」

「我知道我這樣很一廂情願……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告訴我。」

由於愛榭正在遠處看著,自己無法低頭拜托,隻能儘量拿出誠意。

就算過程很誇張,但她仍對自己表示過愛意。一想到她是被迫回國且再也不能見麵……心裡就像缺了一角,非常難受。

秋晴很清楚明言「不想結婚」又想留下她的自己相當自私,卻仍不希望愛榭就此離去。

再說,如果這位侍女有何不滿,也都是她多嘴自找的,兩三下就能撇清責任。

在狠下心來的秋晴眼前,赫蒂耶想看穿什麼似的直視著他……不久後彷佛放棄了某種堅持般歎氣說:

「——真是的,少爺您還真是任性。」

「我自己也這麼覺得。」

「您若不是大小姐心儀的對象,我早就喂您吃刀子,讓您什麼也說不了了。」

「……那還真是難為你了。」

她怎麼能微笑著說那種話啊?她的腦袋構造應該跟拷問專家差不多吧。

這決心下得會不會有點早……秋晴突然有些後悔,而赫蒂耶看看主人的樣子便緩緩開口說道:

「少爺,其實大小姐會同意回國的最大原因——就是跟您毫無進展。」

「咦?原、原因是我?」

秋晴雖也認為這答覆有「該不會」的可能性……但想不到就是這個答案。

見秋晴不禁訝異地指著自己,赫蒂耶板著臉點頭說:

「愛榭大小姐遠在本國的家人之所以會擔心,當然是基於替她著想的立場。若無法與少爺的關係有所進展,大小姐的心也會相對地受挫,再加上被其他男性窺見肌膚的危險性並不是零——會希望大小姐回國以免發生萬一,也是合情合理。」

「……這我是懂,不過……為什麼偏偏挑現在啊?」

秋晴意外撞見愛榭更衣是第一學期的事,如果趁中間的暑假強製遣返……那並不難懂。

可是第二學期都要結束了,何不乾脆讓她唸完第三學期呢?

「暑假回國時,與少爺相處的時間還不長,有待觀察。但將近半年以來,少爺卻隻顧著成天和大小姐以外的女性黏在一起……」

「你等等,這樣說也太誇張了吧!」

「哎呀,您是指那與事實不符嗎?那就請您把脖子伸進斷頭台,將您過去一個月與女性相處的過程一五一十從實招來,最後再斷言自己『冇做過那些事』吧。審判及處刑將由我赫蒂耶為您代勞。」

「那根本是預設立場的判決啊!我真的冇像你說的那樣故意找女生玩啦!」

隻是普通的惡意攻訐就算了,赫蒂耶說得秋晴背上冷汗直流,嚇得全力否定。

赫蒂耶則回敬以冰冷的視線說:

「您敢說自己與女性相處時,冇有任何好感或邪念嗎?還是您想玩文字遊戲,因為是認真想和她們建立關係,所以不是在『玩』嗎?」

「就跟你說……」

秋晴想維護自身清白,卻一時語塞。後者雖能一口否認,前者卻不敢說冇有。自己的確不像轟那樣用下半身思考,但與女性相處或受托時會感到開心,即表示自己對她們有些好感……若被他人隨口問起,還能用「纔沒咧!」隨口打發,一旦麵對她的高壓就行不通了。

而赫蒂耶似乎看出秋晴無力辮解,迅速貼近他說:

「還想說什麼呢,少爺?若您無話可說,我倒是很想要你這柔軟的部位嚐點苦頭呢。」

字麵上或許有點引人遐思,但她戴著手套的手摸的是秋晴的咽喉。不僅冇法想歪,還彷佛看見死神在招手,差點哭出來。至於這殺手侍女所謂的「苦頭」應該不會隻是搔癢或掐喉,而是痛快地一刀劃過吧。

赫蒂耶若即若離的絕妙指法讓秋晴寒毛倒豎,再加上那詭譎的淺笑,使恨不得早點逃跑的他急得說:

「至少我冇像你說的隻顧著和女生混,也冇想過要和誰交往!那隻是朋友之間的往來或從育科生份內工作的延伸,被你講成這樣我以後要怎麼做人啊!」

「哎呀呀呀,這是您的真心話嗎?要是其中夾雜一絲虛假,到時候可彆來求我讓您早點解脫喔?」

「我發誓我說的是真話,不要這樣子嚇人啦!」

秋晴半哭喊似的說完,赫蒂耶的指尖便在他喉結上輕輕一撇……然後終於收手。

「既然少爺都賭上自己的性命了,我就相信您一次吧。」

「……那真是太好了。」

脫離生死交關的危機,使秋晴除了安心,還由衷地鹹謝赫蒂耶的理解。現在的自己似乎多少能瞭解隻差那麼一點就要坐冤獄的人獲判無罪作何感覺,真是太危險了。

秋晴大吐口氣,摸摸赫蒂耶碰過的地方,而赫蒂耶接著又說:

「就算我相信全是誤會好了,也依然改變不了他人的眼光。我們在白麗陵還有其他人手,假如她們看法一致,傳到老爺夫人耳裡就像事實一樣,所以纔會造成這種結果。」

「…………那愛榭自己是怎麼想的?」

「大小姐不是個三心二意的人,也不會為自身利益犧牲他人。隻要本國家裡下令或懇求,她一定會隱藏真心點頭同意。尤其——在這種情況之下。」

赫蒂耶暗補一刀後望向主人。

「目前還來得及,隻要能證明大小姐和少爺仍有結婚的可能性即可,哪怕隻有一點點也好。我想這並不困難。」

「證明……要怎麼證明啊?」

「很簡單,讓第三者看見兩位親密相處就行了,流言自然會傳開。」

赫蒂耶不假思索的回答,使秋晴摸摸右耳的安全彆針並皺眉思考。

她這是指——

「……要我假裝跟愛榭交往嗎?」

「真要說起來,我的確希望兩位能像情侶一樣親密,但也隻是希望而已。畢竟標準若預設太低,是發揮不了效果的。結業式是兩天後——所以今天可能就是關鍵。」

見赫蒂耶逐一說明,秋晴也輕輕點頭。

雖下知這麼做能讓愛榭留在日本的可能性增加多少,仍有一試的價值。也許結果隻會將自己逼上絕境,可是導致這局麵的那場意外,自己的確該負一半責任,非得拿出一點決心好好處理不可。

……不過,如果今天就要拿出成果,還是有點問題。

秋晴捏著被冷風吹得冰涼的安全彆針稍作思考,並問:

「就當是今天好了,現在已經是下午四點,再過一小時就天黑了,而且上育科宿舍又是男性禁地……要怎麼演給人看啊?」

之前為瑟妮亞看病時雖曾有幸踏入一次,但那是測驗的一環,經過特彆許可。平時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因為私事而放行。說不定光是申請就會被深閒抓走,從跪姿開始接受魔鬼式再教育訓練。

再說自從天氣真的轉寒以後,出現在咖啡廳或餐廳的學生就少了很多。若自己與愛榭相處的情景不在大眾麵前曝光,這計劃恐怕會無疾而終。

秋晴對赫蒂耶投以「你要怎麼解決這部分」的眼光,她卻一派輕鬆地笑道:

「不必擔心,為哈迪姆家回報大小姐生活狀況的學生或教職員隻有寥寥數名,而我也掌握了她們的交友網絡。即使冇親眼目睹,隻要她們的朋友看見了,過個一天一夜就會傳進她們耳裡。」

「……感覺還是不怎麼確實耶,真的行嗎?」

「請您儘管放心,我赫蒂耶也會有效利用碰巧目擊兩位親密畫麵的路人,保證馬到成功。等著瞧吧,隻要是為了大小姐,無論有何種險阻我也會一一排除,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那就好……怎麼你一副早有準備的樣子?」

赫蒂耶的對答如流,讓秋晴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圈套。她的性質雖和某黑心兒時玩伴不同,心機卻一樣地重,不是不可能。

然而若真是如此,昨天自己答應協助時,她應該冇理由拒絕纔對……

秋晴皺眉猶豫該不該相信她時,赫蒂耶一臉平然地說:

「身為侍女,當然時時為主人做好完全設想……本來我還以為這次會白費力氣呢。」

「……啊,是喔。所以算是我害你期望落空羅?」

「是的。不過對幼稚又冇骨氣的少爺來說,您表現得相當不錯,已經比無法回收不可燃垃圾好多了吧。」

……完全冇有被誇獎的感覺,她根本是想吵架吧。竟然要找這種女人幫忙,真是令人絕望……唉,既然決定插手,就送佛送上天吧。

秋晴帶著微妙的鬱悶,放棄掙紮似的歎口氣說:

「……那麼,我們就先帶你的主人到人多的地方去吧。」

「瞭解。不過我要再次提醒您,這件事絕對要向大小姐保密,請勿做出任何會露出馬腳的舉動。」

這些秋晴當然明白,於是舉手回答:

「我知道了。至於會不會成功,我可不敢保證喔。」

「沒關係,我本來就不怎麼期待。但若您敢敷衍了事,小心被我串成人乾。」

「…………」

——該不會讚成愛榭回國纔有平安幸福的人生在等著我吧……?

作戰還冇開始就心生悔意的秋晴,在認真反省自己究竟哪裡做錯了之餘,往等在花圃邊的愛榭走去。

◆ ◇

愛榭對秋晴「我們可以聊聊嗎」的請求不疑有他,點個頭就跟著他走。到這裡都很順利……

心想「問題現在纔要開始」的秋晴緊張地吞吞口水,坐了下來。

放學後已過了一段時間,露天咖啡廳裡仍有幾名客人。其中有鳳和幾位麵熟但不知名的上育科生,感覺有點危險。

即使已有遇上熟人的心理準備,實際來到她們麵前……背脊還是涼颼颼地。而且這訊息百分之百會傳進電鑽頭耳裡,一想到事後該怎麼向她解釋,心裡就烏雲密佈。

站在愛榭身邊的赫蒂耶使了個眼色,想必作戰目標就在這些人之中。雖不知要演給誰看,但這麼一來……就不能簡單聊幾句就轉移陣地了。

認栽的秋晴,對明顯一臉好奇地來點餐的從育科女仆隨口點了紅茶後,便和愛榭對看。

除了有視線不時紮來,咖啡廳的音量還比就座前小了許多,果然引來了不少關注。

現在隻要和愛榭像情侶一樣——儘管不做到那種地步,能讓他人認為彼此關係密切,作戰就算成功了。

……而所謂的問題,則在於完全不知道該和愛榭聊些什麼,才能造成那種假象。

突然苦無話題的秋晴探了采愛榭的臉色——

「…………」

完全失敗,渾身裹在罩袍裡的她隻露出一雙眼睛,什麼也看不出來。這種事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慘了,看來自己比自認的還要緊張。

隻好對赫蒂耶投以求救的視線……嗯,果然被無視了。因為是意料中事所以無所謂,但她也太冷淡了點。

孤立無援、冷汙直流的秋晴,隻好看著愛榭唯一外露的綠色瞳仁說:

「呃……那個,第二學期就快結束了耶。」

在「總之先隨便說點什麼吧」的情緒催促下,秋晴找了個安全的話題。也許隻能混點時間,總比無言相對來得好。

於是秋晴抱著在對話中尋得光明的些微期望,邊注意周遭視線邊擠出笑容說:

「你期末考結果怎樣呀?我好不容易纔低空飛過呢。」

「…………」

「我覺得,你應該是一個很聰明的女生,該不會是全學年前幾名吧?還是說日文的考卷對你而言有點吃力?」

「…………」

「……呃…………那你在散心假裡都做了什麼呀……?」

「…………」

「……………………」

「……………………」

……怎麼辦,冇兩句就快陣亡了……

不管秋晴說什麼,愛榭就是不出聲。仔細一看,可以發現她會稍微側首,眼睛也有微妙的眯起、睜大等改變,代表仍有反應,可是……

秋晴沉下半張眼皮瞪了瞪赫蒂耶,但她還是無動於衷。儘管事先說「我們單獨聊就好,你不要插嘴」的是自己冇錯,可是冇要你連傳話都省了啊!我可不像你們心有靈犀,用眼神就能溝通,為我著想一下嘛。

如今已不方便半路請她加入對話,為了作戰成功,隻好設法看懂愛榭的反應了。

秋晴將現況視作新型考驗,拿出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再度看向愛榭。對手確實難纏,但不打一場是不會有結果的………

重點是笑臉。秋晴告訴自己要時時保持友善的微笑後,重新出擊。

「像我啊,就是趁放假陪朋友到關島去,那邊真的好有南國氣息喔。隻待了兩天一夜,可是一回到日本就覺得超冷的,嚇了我一大跳。」

「…………」

「對了,這時候的中東……範圍好像有點太廣了……你的國家會冷嗎?還是跟日本差很多呀?」

「…………」

「……還有,呃,就那個。會冷的話應該比較好吧,天氣熱穿那樣好像很難受……的樣、子……」

「…………」

「………………那個……」

「…………………………」

「……………………………………………………我先回房間一下……」

該怎麼說呢,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好受傷啊……

秋晴再也無法招架對手的無言攻勢,忍不住站了起來,愛榭也吃驚地抬眼看他。那雙純潔透徹的眼眸,反而讓秋晴感到錐心之痛……啊啊天呐,讓我哭吧。

「哎呀呀,少爺您怎麼啦?飲料都還冇送來就想離席,未免也太失禮了吧?是迫不及待想接受體罰之類的嗎?」

……剛剛死不開口的毒舌侍女竟然還挑這時主動過來損人……

秋晴忍住淚水惡瞪赫蒂耶,儘力壓低音量說:

「還不用你體罰,我現在光坐在這裡就快孤單到死了啦!我是知道愛榭不會在人多的地方說話,不過冇有你傳話是要我怎麼聊啊!」

「真是的,依賴心可以彆這麼重嗎?您就是這樣纔會退化成連夜襲都不敢的廢柴生物,爭氣點好嗎?」

「可以不要隨便鼓勵人犯罪嗎!」

「請注意您的態度,假如被目標認為我們彼此不合就前功儘棄了。」

見赫蒂耶悲哀地搖頭,秋晴定下被宰個半死的覺悟鼓起勇氣——

「既然不能對話,用筆寫不就好了嗎?這經驗您不是冇有吧?」

「…………………………………………啊。」

竟然完全忘了這回事。

秋晴不禁輕泄出一聲怪叫,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正確來說,那是一時腿軟跌回去纔對。

……這個嘛,因為是赫蒂耶叫我好好跟愛榭聊聊害我被誤導,又不早點提醒我,所以她也有部分責任………………不行了,再怎樣替自己辯解,也改變不了自己是個笨蛋的事實。

秋晴長歎一聲並抬起頭,對擔心地看著他的愛榭無力地微微笑。

「……啊……不好意思,我們可以用寫字的嗎?我還不太懂怎麼服侍人,冇辦法隻靠眼神交會明白你的意思呢。」

「…………」

然而愛榭還是冇回答,隻有幾下輕扭。

還以為在調整姿勢,結果她已從懷中取出皮麵筆記本和鋼筆擺在桌上。

太好了,終於可以溝通了。在秋晴為這一丁點兒小事慶幸時,點餐的從育科生送來了紅茶,他也帶著發自內心的笑容點頭道謝。對方陪笑得有點僵,不過現在心情正好,就當冇看見吧。

好了,捲土重來。

梢微提振精神後,秋晴將「好好聊聊」放在心上,再度開口。

「那就繼續剛纔的話題吧,你在散心假都做了什麼呀?」

『——和平時的假日冇有什麼不同。如果要說有什麼特彆的,就隻有赫蒂耶為我修剪頭髮而已。』

「是喔……可惜包在裡麵看不出來……原來她也會剪頭髮呀。」

『——赫蒂耶冇有辦不到的事。平時她總是無微不至地照顧我,我一直都很感謝她。』

「…………這樣啊。」

秋晴之所以回答得有點無力,是因為愛榭背後的侍女正靜悄悄地流下喜悅的淚水,有點恐怖。明明平時對秋晴漠不關心——應該說老是用虐待狂本性畢露的言語伺候他,但隻要提到主人就會變一個人。

……總而言之,先彆管用絲質手帕拭淚的赫蒂耶了。好不容易纔能順利溝通,必須再加把勁才行。

「所以你那幾天都冇離開白麗陵嗎?」

『——是的。那時正好有部電影上映,我很想看……』

「結果冇看成嗎?」

『——赫蒂耶就找來整部電影的膠捲,借多功能大廳放給我看了。』

「…………真是大手筆……呃,包下整間戲院會不會比較劃算啊……?」

無論如何,那都是一介庶民難以想像的事,不知佩服和感歎哪個纔是正確反應。

另外自己與愛榭這樣的互動,在旁人眼裡像不像情侶也頗令人掛意。即使吸引了目標註意,是否成功上鉤也無從得知,令人不安…………這時,秋晴發現異狀。

——咖啡廳裡的談話聲完全消失了。

左看右看,客人和自己剛來時一樣多,但全都不再交談,甚至有幾個女學生急忙轉移視線撇過頭去……

隻有鳳和秋晴對上眼時冇有極端反應。她也看著秋晴,冇有掩飾的意思。

……不過她麵色凝重,一副擔心難過的樣子,加起來……該不會是在同情我吧……

想到這裡——秋晴終於明白了。

他和愛榭的確能夠開始溝通,和一開始完全不同。

……然而隻有我這麼想……彆人很可能還是把我當成在自言自語,或是對方不理人也依然不知好歹死纏爛打………

而四周竊竊的「……還是找警衛來好了」或「……啊啊,她好可憐喔……!」,更加深了秋晴的肯定——

「……這下糟了,已經到救不回來的抱步了……!」

『——秋晴大人,您怎麼——』

愛榭聽見秋晴的囈語疑惑地問,但來不及寫完。

因為秋晴已為了阻止傷口繼續擴大而站起,並抓起愛榭握筆的手準備放棄這條戰線——對於這一刻周遭有如「最壞的結果然發生了!」的騷動聲,也隻有忽視的份。

他以不至於粗魯的方式小心牽著愛榭的手,夾著尾巴快步離開露天咖啡廳。

背後赫蒂耶的歎息,彷佛正鎮重提醒他不能這麼簡單就了事……

「…………下次……下次我不會失敗了……」

離開咖啡廳後,秋晴再前往校舍的途中如此低喃,並向後瞄了一眼。

跟在三步後的愛榭對秋晴的緊急撤退什麼也冇問,不過貼在她身後的赫蒂耶一副「少爺真是冇用」的眼神,讓他深感騎虎難下,

原本隻是單純想幫愛榭留在日本,但現在還得為自己爭一口氣了。看見那殺手侍女擺明從未懷抱期待的態度,誰會甘心啊。

於是秋晴抱著背水一戰的心情,直往特彆校舍前進……很幸運地,目標就在前方,且朝這裡走來。

雖有段距離,仍能看出她們正在對話。天就快黑了,多半是準備回宿舍吧。幸好還來得及,能在心力竭儘前遇上她們真是太好了。

既然上天都這麼安排,那就上吧。秋晴稍微修正路線,佯裝偶遇地朝迎麵而來的童身雙人組——櫻澤美美奈和琵娜·斯佛姆克蘭·艾斯特走去。

順道一提,目標隻有美美奈一個。她跟愛榭是同班同學,而她們班上似乎就有為哈迪姆家回報訊息的人。如果順利,到了明天中午整間教室就會對此議論紛紛。赫蒂耶還說過,美美奈身為知名畫家,說話應比其他大小姐更可信。

至於秋晴之所以不一開始就找美美奈下手,是因為在交情還不錯的她麵前和愛榭裝情侶有點丟人,又有種罪惡感……可是現在都無所謂了。時間所剩無幾,冇得挑了。

這次一定要成功——秋晴信心喊話時,那兩人也似乎發現了他們而突然停下腳步。

秋晴提醒自己彆太注意眼帶懷疑的美美奈和琵娜之餘,走到適當距離後說:

「……喔?你們上哪兒去玩啦,這麼晚了纔想回去呀?」

秋晴儘量自然地輕輕招手……但她們都看得眉頭深皺。

與其說是遇見熟人纔有的反應,反倒更像是看見了可疑分子——奇怪了,隻是打個招呼,還不至於犯錯吧?

這時,琵娜代美美奈發言似的,對忐忑起來的秋晴張開小嘴說:

「秋晴,你在做什麼啊?你們……這種組合還真是難得呢。」

「還有什麼,就是跟愛榭在一起啊……」

我們在聊天喔~感情很好喔——原想如此表現的秋晴突然愣住。

他慢慢轉頭,隻見愛榭仍與他保持三步距離……真的一點都不像感情好或在聊天。

完全冇察覺的大紕漏,讓秋晴頓時血壓高升,在心裡不斷喊著「冷靜」。冇事,彆緊張,應該還在可以補救的範圍內。如果是疑心病重的朋美就算了,隻要我沉著應對,應該可以蒙過這兩個………

秋晴擠出多少有些僵硬的微笑掩飾內心動搖,向愛榭招招手。

既然她都乖乖過來了,她們的印象不會再惡化下去了吧。

於是打算趁勢追擊的秋晴便對美美奈她們說:

「其、其實我跟愛榭剛是在露天咖啡廳聊天,一不小心聊得太開心,怕吵到其他客人就來這裡了。」

「……聊得太開心……?」

「……跟哈迪姆同學……?」

但她們毫不保留地射出懷疑眼光並麵麵相覷,竊竊地交頭接耳起來。呃,其實自己說了以後也有點後悔,但也用不著這樣吧。

總之,就算用比較硬的手段,也要讓她們有「那種感覺」。

確定她們的眼睛都看著自己後,秋晴想牽起愛榭的手……但踩了煞車。

……雖然剛纔也拉過她的手……如果是一路牽著走過來倒還好,在這種停下來說話的時候突然牽人家的手行嗎?看起來會像交往當中或關係親密嗎……?

或者說,自己和眼前這兩人都牽過手,冇什麼大不了的。做那種對大家都做過的事,可能表現不出兩人關係較他人深入。

所以得采取更激烈的手段……可是擁抱或親吻都絕對不可能。獨處都不敢做了,在人前一定會羞到窒息而死。

小不點姊妹眼中的懷疑在秋晴思考時全未減弱,反而愈來愈濃,表情也愈來愈凝重,不能再拖下去了。

於是秋晴心一橫——

「一直站在這裡有點冷,我們到那邊——」

向旁伸手,想搭上愛榭的肩。

但「去聊吧」出口之前,愛榭飛也似的退開,讓秋晴撲了個空。

「……………………」

「……………………」

「……………………」

這一幕當然被美美奈她們看得一清二楚,四人頓時籠罩在尷尬的沉默中。

而秋晴不隻是尷尬,還遭受劇烈的羞愧和打擊。老實說,有點想一頭撞死……對自己示過愛的人,竟然連肩膀都不給摟一下……而且那不是出於色心,純粹是逼不得已啊!

而不知何時接近的琵娜,在秋晴祈禱「老天啊,快在我腦門上劈道雷消除我的記憶吧」嘗試逃避殘酷現實時拍拍他的雙臂說:

「……那個……如果你願意,隨時可以跟本公主談談喔?」

「…………」

琵娜留下這麼一句充滿慈愛的話,就往宿舍走去了。

秋晴看著她的背影,什麼也說不出來……怎麼辦,她的關心反而令人更想哭了。而且胸口好痛,一陣陣地刺痛。

他強忍淚水看向身旁,發現愛榭微俯著頭——

「——大小姐說『很抱歉,阿弗蘭教明文禁止不能在人前有任何放蕩的行為……而且我自己也不太好意思……』」

儘管隨侍在後的赫蒂耶轉達了愛榭的解釋,但傷害已經造成。

「………………原來是這樣啊……」

「放心吧,大小姐,您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少爺心胸寬大,肚量深不可測,他現在一定在心裡大喊『女人就是懂矜持纔有意思』纔對。」

「你想太多了吧!」

秋晴對一點也不管他死活隻顧安慰主人的赫蒂耶大喊一聲……然後重重歎氣。我累了,乾勁指數也趨近於零了。

可是為了愛榭,不能就這麼放棄。於是秋晴鼓起若有似無的力氣,看著仍未離去的美美奈,並無視她同樣憐憫的眼神所造成的創傷。

話雖如此,既不能對話又不能身體接觸,到底該怎麼演下去啊……這時,苦惱的秋晴聽見了美美奈的聲音。

「那個……呃……」

但對象不是秋晴,而是愛榭。

也罷。就算看不出是同一學年,至少她們實際上還是同班同學,有話聊很正常,冇什麼好悲哀的。

所以秋晴看著嬌小的學姊在胸前忸忸怩怩地交握雙手,摸摸下巴重擬戰略……

「明天美美奈家裡有事……今天,應該就是我們第二學期最後一次見麵了,所以我想趁現在和你說聲再見……」

——過於敏感的發言,讓秋晴腦袋完全當機。

美美奈對愛榭即將歸國不返毫不知情,自然不知道那是禁句,也不知道自己踩中地雷,但秋晴卻聽得直冒冷汗。

……這下怎麼辦,該故意插嘴改變話題嗎……?如果因此讓愛榭發現自己知情,反而會更糟吧……可是這樣下去又好像不太好……

總之秋晴先吞吞口水看看情況,隻見愛榭溫柔地眯起露出罩袍的雙眼——

「——大小姐說『感謝您特地告知。』」

「啊,這、這冇什麼啦,用不著道謝。不過……明年也請多多指教喔?」

美美奈有些害羞的回答讓秋晴再也聽不下去,想立刻阻止她們的對話——

一——大小姐說『好的,也請您多多指教。我很期待明年再會的那一天呢。』」

………………………………………………………欸?

她的反應怎麼………………這麼正常……?

為何有種自然對話中交織著驚人事實的感覺……?

「那就第三學期見羅?」

「——『好的,我們在第三學期開學那天見吧,假期中請保重身體。』」

女性們擱著錯愕的秋晴雙雙道彆後,美美奈就小步地跑向琵娜。

留下愛榭、赫蒂耶——和剛出爐的疑問。

難以啟齒,但著不勇敢踏出這一步,是得不到解答的。

故秋晴戰戰兢兢地問:

「這個……愛榭,你們第二學期結束後就要回國了?」

「——『是的,您已經聽說了嗎?』」

「呃,是啊,嗯…………那你剛纔對美美奈說的『明年見』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呀?』」

愛榭罩袍下流露的不解眼光,使秋晴更加混亂,並「等等」似的向前攤掌說:

「不過,字麵上就是……咦?明年會再見麵的意思?」

「——『預定是這樣冇錯。』」

「……我知道了,是因為你要出席某個宴會或是受邀到美美奈家裡作客?」

「——『不是。目前冇有那樣的行程。』」

「那麼…………呃………………你不回日本了是指……?」

「——『不回日本?』」

赫蒂耶不隻模仿輕輕歪頭的愛榭的語氣,彷佛還模仿了她的心情,一臉猶疑地——

「——『結業式之後我的確會回國,大概會在第三學期開始前回來吧。』——大小姐是這麼說的。」

然後在最後補迤時切換回原來的聲音,大言不慚地說。

聽了這些話,秋晴不由得仰起頭……望向西沉的夕陽和染紅的山棱……

約莫過了一分鐘,秋晴才接受現況。

「……那個侍女,你給我過來一下。有件重要的事想和你談談。」

「哎呀,少爺您怎麼啦?莫非您被大小姐冷落之後就想從我身上尋求慰藉嗎?不愧是邪門外道少爺,失敬失敬。」

「…………隨便啦,快過來。」

已經無力吐槽的秋晴,將赫蒂耶帶離愛榭一小段距離。

接著用宛如累積血海深仇的眼瞪著一臉事不關己的她。

「…………怎麼跟你說的不一樣啊?她不是要退學回國,不再回來白麗陵了嗎?」

「我可不記得我那麼說過,需要我發誓嗎?」

「……那你說『再也不會見麵』是……?」

「啊,那當然是——『今年不會再見麵』的意思。照這樣看來我們之間似乎產生了小小的誤會呢。」

纔沒有誤會咧。秋晴敢如此斷言。

這狀況完全隻是這個侍女——

「……是你故意用會讓我誤會的說法吧!」

「我說少爺,怎麼可以冇有證據就胡亂懷疑人呢?真是太不可取了。」

「怎麼冇有,現在這種狀況不就是證據嗎!你說的『因為本國家人的意思所以再也不能回日本』都到哪裡去啦!」

「我想能用幻聽解釋吧,如果隻是病態偏執的少爺誤會了,那也說得過去。」

「最好是啦!」

即使快被秋晴瞪穿了,赫蒂耶依然神色自若……使他反而氣力全失,覺得驚歎號連發的自己像個白癡。

他大歎口氣眼珠一轉,白眼看著麵前的侍女說: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麼啊?我愈來愈搞不清楚了……」

秋晴怒意全消,隻有滿腹疲憊和疑惑。赫蒂耶之前的種種行動都是為了撮合自己跟愛榭,隻有這次令人摸不著頭緒。

看起來不像是要逼自己困於人情說出「那就隻好結婚了」之類的話,就算冇被美美奈的話拆穿,也幾乎冇有那方麵的要素。

而且讓其他學生覺得「他們在交往耶!」的作戰方麵,赫蒂耶的態度也不太對勁。她應該更主動協助,製造那樣的氣氛才能成功呀。

秋晴愈想愈弄不清她存的是什麼心,而赫蒂耶則是樂在其中似的麵露微笑。

「我原來的目的早就達成了,現在隻是試試少爺究竟有多少男子氣概,當作是餘興節目……結果還真是驚人,比我的悲觀預想還差呢。」

「……我先問一下,『餘興節目』是從哪邊開始算啊?」

「就是請您扮演大小姐的戀人開始,不愧是少爺,儘管我從來不認為您配得上大小姐,想不到會弄成這副德性。」

所以她今天都是在玩我就對了?該怎麼說呢,可以哭嗎?

「………………那麼,『原來的目的』又是什麼?」

因為冇力氣和她扯淡,秋晴直往核心探去。

不料赫蒂耶突然正麵貼近,耳語似的低聲說道:

「我隻是希望少爺能主動對大小姐有所行動而已。」

「什……主動行動?」

對方是個殺手級的狠角色,但也是個美豔的女性。與她如此接近,令秋晴問得心跳不已。微甜的香水味搔弄鼻尖,腿與腿隔著衣褲淺淺相觸……這是什麼狀況啊………

在秋晴死撐著不暴露心中動搖時,赫蒂耶接著說:

「我是看見冷血的木頭少爺,在以為大小姐將一去不返後決心儘上自己的心力,纔會在起初拒絕給您指示,讓您依照自己的意思行動……結果您竟然如此積極,真是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那你是意料怎樣?」

「我還以為冇用的少爺隻會想趕在結業式前,為與大小姐共創美好回憶而邀她出遊,最後落得遭到無情拒絕的下場呢。」

若說要在日本留下回憶,約會是很正常的手段冇錯,但你就這麼確定她會拒絕?在這個侍女心目中,自己的水準到底有多低?

話說回來,至少問題都解開了。

而且和往常一樣,愛榭一點錯也冇有。無論赫蒂耶再怎麼整人,自己也不可能怪到愛榭頭上……到頭來,自己隻有懷著悲慘記憶淚灑臥榻的份。

之後,赫蒂耶被秋晴的歎息吹開般退去,接著換了個人似的深深鞠躬。

「對於這耐人尋味的結果,個人認為有需要向您道謝。僅此而已,請彆得寸進尺。」

「……什麼耐人尋味的結果?」

秋晴對赫蒂耶若有所隱的說法下意識地問。

問歸問,這個侍女多半不會老實回答,隻會被她多酸幾句而已。

但赫蒂耶卻對這麼想的秋晴露出妖媚的笑容——

「看來,還冇有任何人在少爺心中占據特彆地位,那我就放心了。您想娶多少妻妾我都不反對,隻要您記得第一順位的資格隻唯愛榭大小姐所有就行了。」

——赫蒂耶冷不防投下的炸彈,令秋晴不禁睜圓了眼。

「可惜的是,要說少爺匹配我家大小姐還嫌太早了點。反正時間還多得是,今後我會抱著些許期待慢慢矯正您,讓您儘量沾上一點邊的。」

赫蒂耶完全不管秋晴的反應,自顧自地說完並轉過身去,又說:

「那麼少爺,我們後天——或是明年再會吧。希望屆時您能將大小姐放在更正確的地值上,滋養兩人的愛苗。」

「……等、等一下啊!我什麼時候、那個……?」

「您瞧瞧,才過不到一個小時,就把自己發過的誓給忘了呢。患了健忘症就算了,倘若您敢忘了大小姐……下場您自己明白。」

滿腦子的問號,讓秋晴麵對赫蒂耶刻意刺來的目光也感受不到恐怖。

她這些話,是在花園那時的……知道歸知道,但為何要特地拿出來說呢?

而且——不對,更大的問題是——

自己怎麼會對自己說的「冇有心上人」這麼質疑呢?

眼前,隻見愛榭恭敬地鞠個躬,和赫蒂耶一併漸行漸遠,但自己連揮手道彆的反應都做不來。

秋晴忙於整理車禍塞車般混亂的思路,杵在原地好長一段時間……

縱然想到夜幕低垂,也依然不解心情為何激烈震盪,隻好拖著飄怱的腳步回到宿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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