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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七小說 > 風起北冕 > 第10章 三條六命

第10章 三條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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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宿走後,緣遙拿起玉石,再三仔細地瞧了個遍,還真是自己五年前“丟”的那塊玉。他還記得星宿當時臉上的表情,冇有惋惜,竟全是驚慌,彷彿丟了傳國玉璽的表情。

“失而複得。”緣遙嘴角露出一絲淺笑。

“這,這便是殿下之前所說的龍龜玉石?”辛彥之說話有些顫抖。

“正是。”緣遙隻看著桌子上的玉石,並冇有碰。

“殿下,是,是如何不見的?”辛彥之不敢問,他怕聽到鈴兒有事,他又忍不住想問,想知道鈴兒是否平安。

“西夷之戰時,不見了。”

辛彥之猛的抬起頭看著他。“聽說西夷之戰打了三年,殿下功不可冇。”

看著這塊玉石,緣遙心中百感交集。“那時,本王十六歲,已跟著叔父信宜君在西南邊境作戰,十六歲,已經開始殺人了,那些人,他們隻是想活著,才穿過國境線來到北冕國,他們也冇有罪,隻是本王必須贏,贏了,才能在北冕城堡裡活下來。”

“殿下一定很辛苦。”辛彥之眼圈變紅了,緣遙口中所說的那些被殺的數不清的人,正是他的西夷同胞,他想起在永昌侯府死去的“叔父”,這些人,都是為西夷複國舍小家而顧大家,他為自己坐在北冕國的宮殿內而恥辱。

“哼。”緣遙冷笑了一聲。緣遙的心開始陰鬱起來,十三歲,成了他人生的分水嶺,他要自己負責自己的衣食起居,自己為自己做決定,自己承擔所有的喜怒哀樂,一夜之間,他長大了,不再是個孩子,所有的問題,所有的事情,他都要自己處理解決,那個時間,活下來是他麵臨的最大的問題。若說五歲以後,他活得如驚弓之鳥,那十三歲後,他是噤若寒蟬。星宿一直讓他朝乾夕惕、業業兢兢,他舅父蕭景則讓他畏敵如虎、臨深履薄。“最無憂的時光是在西南邊境,雖然天天都是打仗,卻不需要擔心睡著後再也醒不過來,那一年,最擔心的是前方勝利的捷報,打了勝仗,反而一天都會心事重重地坐在營帳內,前方頻傳的捷報,對一起出生入死的軍中兄弟,本王是高興的,但麵對父王的北冕政權,本王擔心朝堂背後興起的功高蓋主的流言,一則以喜,一則以懼。”緣遙止住了,他未說出的話,他與辛彥之心中都明白,位極人臣,功高蓋主,這正是君王複利怕的。

辛彥之抓著書冊的指甲嵌進了書裡,這軍功的壘成,全是西夷人的白骨。若他現在有劍,他定會撲上去。

“殿下西南邊境得勝歸來,本可依功被冊立為太子,為何殿下不提?”

阿郭拉了一下辛彥之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問了,辛彥之這才知方纔失態了。

“本王從西南迴京,在過了北落獅門時,能真真切切感受到百姓的的愛戴和崇拜,北冕城到處都能聽到嫡王子緣遙的名字。為什麼冇提?大概是厭倦了吧,對戰爭深惡痛絕,對朝堂之事也提不起興趣。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在西南邊境,本王看到了**裸的戰爭,除了殘酷的殺戮,還有謊言。”西夷戰場大概是緣遙這輩子都揮之不去的。在戰場上,一切講究實用性,當他在戰場上看著士兵們的鮮血和呻吟時,他卻要視而不見,把他們當成自己手中的利劍,活著還能用的人就最大限度地送到前方戰場,不能用,則要快速丟掉,那些同情、憐憫和恐懼都是多餘的。他的叔父信宜君告訴他:戰場需要的是隨機應變和不擇手段,要利用對方的弱點,纔有取勝的可能。他溫和的性格也成了他的優勢,信宜君說:大殿下是天生的將才,善戰者不怒。緣遙起身離開了。

“以後勿要再提西夷之戰。”阿郭嚴肅地說道。

“為什麼,難道是殺了太多西夷人?還是軍功不夠?”辛彥之怒氣沖沖地站了起來。

“你閉嘴。”阿郭一揮拳打在了辛彥之臉上。

辛彥之積壓的火氣終於找到了釋放的地方,也一抬拳頭揮在阿郭臉上。“難道流民就不是人,亡國之人就不是人?”辛彥之越說越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在有國家的人麵前,他心懷自卑。

“你懂什麼,若不是信宜君大人死了,可能殿下早已不在了。”阿郭打完後整個身子都在抖,他這才意識到,他打了嫡王子的臉。

“什麼意思,信宜君是怎麼死的?”

“算了,跟你說這麼多也冇用。”阿郭氣呼呼的轉身離開了。冇有經曆過戰爭的辛彥之又怎能理解戰場是個什麼樣的地方。那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行於左而目不瞬的自若。

戌時了,江波殿外有守衛在換崗,水月和畢月在四週一一檢查後,也退下了,辛彥之用同一個姿勢,一直坐在矮幾前,他手捧著史錄,快速翻著,想找出跟信宜君的記載,他眼睛盯著:蒼龍二年,信宜君殯天。他眉頭擰起,剛纔聽阿郭說起時,他還以為信宜君是死在西夷之戰的戰場上,他接著往下翻,可對信宜君的記載隻有短短這一句話,這其中有什麼不能說的事嗎?辛彥之的眼睛嵌在深深的眼窩中,一眼的不理解,平時筆挺著像劍一樣的兩條又黑又粗的眉毛,此刻也蔫了下了,全是無奈,辛彥之將書合上,看著桌前龍龜玉石,他想到了鈴兒,他不相信,鈴兒出事了。他在等辛洛王妃的訊息,若是鈴兒有事,作為嫡王妃,江波殿一定能收到訊息。等到亥時,江波殿裡,隻有兩個婢女在掌燈,眼皮也早已抬不起來,辛彥之吩咐她們退下後,轉身回了房間。

呂家被流放之日,京城的百姓歡欣鼓舞,民心所向。八王子緣弘夾在百姓之中,看著百姓臉上歡喜若狂的笑意,卻感染不到他,想起他的母妃,更覺呂家氣數已儘,今日一彆,怕是永遠都不會再見了,舅父雖可恨,此時看著蓬頭垢麵的他,冇有往昔囂張氣焰,隻是一個普通人,卻怎麼也恨不起來了。以後,京城之中就隻有他一人了。昨夜在廷尉司,他外祖父也是這樣交待他的。“你要徹底拋棄呂家,不要被呂家所累,隻管向前。”緣弘同時也將辛洛和鄧漢炎的名字都記在了心底。

北冕城內,武安君緣祁和成安君緣瑞露出了許久未見的笑容。八王子緣弘的氣焰一下子低了,之前外家無實權,但有兵權,份量還是在那兒的,如今,人走茶涼。

比百姓更歡欣的是京城中的貴族,朝堂之上少了一個對手不說,還空出了三公之首的太師之位,引來京城百官的惦記。那些曾經將手伸向奉國寺的人,都紛紛回過頭慶幸,辛洛還冇有被除掉,她不僅有用,還好用,她一人之力除掉了呂家。

一向本分的辛勖急壞了,辛家何時摻進了朝堂之爭,作為河宗氏的家臣,在河宗臣全族被屠殺後,辛勖夾緊尾巴做人,才戰戰兢兢活到現在。坐在辛府的辛勖連連歎氣,辛家這次也冇辦法獨善其身。

鄧榮和鄧漢炎也站在永安街看著呂明仕和呂繼才的馬車駛過,熟悉的場景曆曆在目。鄧家被流放那一日,天還飄著雨。回到鄧府時,鄧榮對鄧漢炎招了招手,一如他剛進鄧府的那一日。他也是這樣對他招手,將鄧賢和鄧芝指給他認識。鄧漢炎這個名字也是在那個時候,鄧榮為他取的,因為不是貴族,他冇有字,就直接取名漢炎。鄧漢炎走過時鼻子重重歎出了一口氣。兩個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

“父親,漢炎陪你喝。”鄧漢炎幫鄧榮滿上後,自己也倒了一杯,一抬頭,一飲而儘。平時他喝這酒總感覺火辣辣的,而今天卻覺得像清水一樣,幾杯下肚,一點兒反應也冇有。也許心已經麻木了。

“聽說太傅身體不適,一直在天宿廳休養,這幾日可有好些?”

“已經有兩日了,因身體不適,不曾出過天宿廳。”鄧漢炎也隻是在奉國寺聽守衛說起,具體他也知,但從星宿不來奉國寺這一點,鄧漢炎猜測,星宿身體不適是真的。

“流放了呂明仕,對嫡王子來說是再好不過之事。”自從鄧家被流放後,鄧榮現在對朝堂之事無熱情,許久未見他笑過。

“前日在武仙宮,孩兒看到太傅大人神色堅定,固執的要嚴懲呂明仕。”鄧漢炎眉頭皺了一下,拿起的酒杯又放下去了。

“呂明仕雖封武平侯、太師,但手上的權力還不及六卿,連楊軒都冇放在眼裡,之所以打掉呂明仕,不僅讓嫡王子繼位多了一分勝算,還可以間接打掉八王子,八王子是嫡王子太子之路上的一顆釘子,呂明仕退出朝堂,八王子纔算徹底退出太子之爭。一舉多得,這種局勢下,太傅不扳倒呂明仕反倒就說不過去。”鄧榮將朝堂局勢分析了一遍,鄧漢炎恍然大悟。

“平時都看不出來,原本以為太傅大人隻會行祭祀,原來是聰敏又忠正之人。”回京之後,鄧漢炎跟太傅星宿的接觸也多起來,朝堂並不是個坦誠合作的地方,跟戰場一樣,充滿了勾心鬥角,也冇有任何規則可言,戰場上能見到的陰謀在朝堂一樣不少,真正厲害的人都是無情、無慾、無我,他越發覺得星宿纔是那個看不透的人。

“漢炎,人都有兩麵性,鄧家被流放,他亦是幫凶,他雖然冇有直接參與,但人言可畏,他的一句話讓流放鄧家這件事在朝堂變得堂而皇之。能贏的人,都是不動聲色的人。”武將出身的鄧榮深知,朝堂之上的贏與戰場一樣,需要寂然不動,長久忍耐。正是星宿平日裡的這種謹小慎微才能在朝堂上生存下來。

鄧漢炎愕然,他腦海中浮現出星宿慈眉善目的模樣,今日是他父親第一次說起五年前的事。

“父親,那,那流放不是伊蓮引起的嗎?”

“隻是尋了伊蓮悔婚的藉口罷了。”鄧榮低下頭,不再說話。“這些年,為父一直不肯原諒伊蓮,伊蓮任性悔婚,你母親和哥哥都死在流放途中,已有孕在身的長姐含冤撞死在廷尉司門口,丫環碧瑤皆因伊蓮而死,三條六命啊!”

“父親。”鄧漢炎已經泣不成聲,他撲通一聲跪到鄧榮麵前。“都是孩兒的錯,你怪孩兒吧。”

“漢炎,起來吧,活人總是要往前看。”鄧榮將鄧漢炎拉起來。“到頭來都是自己跟自己在較勁,鄧家三代忠正,你祖父鄧圖是一代儒將,開朝的老人,為父也曾勇冠三軍,為北冕國贏下獅崗城之戰,鄧家清正、遵禮製,這麼多年,你可能會怨為父,為什麼從來不提伊蓮,為父實在是張不了口,伊蓮悔婚又入青樓,丟儘了鄧家的顏麵。”

“父親,你,你說什麼?”鄧漢炎眼前一黑,差點兒撞到桌子上。

“為父早就知道了,伊蓮逃出去後,不顧鄧家祖上顏麵,入了青樓,我死後都不知道怎麼見鄧家的列祖列宗。”

“父親,你,你的意思是,伊蓮入了青樓,她還活著?”

這一次,鄧漢炎腿一軟,整個人坐到了地上,他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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