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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七小說 > 皎皎少年華 > 第26章 夜談

第26章 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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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福大街乃權貴雲集之所,鎮國大將軍府坐落在中軸線上最顯眼的位置。剛轉過街角,沈月明就看見一個人正趴在大門掩麵哭泣,硃紅色的金漆大門上,醒目地粘貼著寫有同輝三十一年十二月三日敕封的字條,白紙紅字,觸目驚心。

曾經輝煌顯赫,榮耀萬丈的鎮國大將軍府破敗得不成樣子,門口的石獅子碎了一地,紫檀木的匾額摔成幾段,觸目之處,滿是瘡痍,哀色遍地。

沈月明仔細打量著那人,發現竟是忠勇侯世子李瑞,顧嫣然的夫婿,心中更是一涼,看來事態嚴重,已經超出預想。

李瑞是帝都出了名的美男子,身形修長,容貌俊雅,年紀不大卻身手了得。最難得的是,他雖是世家子弟,但自幼便跟隨忠勇侯南征北討,流過血,負過傷,絕不是靠家族的蔭庇,而是實打實的軍功累進至劍南衛統領之首的。

這樣一個恣意飛揚的少年,跟眼前這個形容枯槁,麵色慘白,哭得涕淚橫流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沈月明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了許多……。

“李瑞,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嫣然姐姐呢?”,沈月明急聲問道,上前便直呼其名。

李瑞正哭得撕心裂肺,神智模糊,猛然聽聞有人叫他,抬頭看了沈月明半晌,方纔認出她,想起她與嫣然自幼交好,情同姐妹,心中的疼痛更甚。

過了良久,方纔勉強開口道:“嫣然被打入死牢,生死不知。嶽母昨日入宮,求見太後,至今毫無音訊”。

話音未落,一青衣小廝飛奔而來,沈月明認得他是李瑞身邊最得力的伴當阿全,隻見他一邊跑一邊喊道:“不好了,世子,清河郡主不知因何緣故,竟在皇宮自戕身亡了”。

李瑞一聽,“噗通”一聲癱坐在地,沈月明雙眼睜得極大,臉上儘是滿滿的不相信,那可是清河郡主啊,陛下最寵愛的嫡親堂妹。

兩人相視半晌,猶自難以相信。半晌,沈月明喃喃自語道:“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陛下竟如此倉促定案?他對顧伯伯一直信任有加,怎麼會忽然間變成了這個樣子?”。

李瑞聞言,抬起頭來,眼中儘是痛苦之色,恨聲道:“還能有什麼原因?說是謀逆大罪,鐵證如山。我托宮中相熟之人,打探多日,才知道,原來竟是臨川衛的右先鋒官王起,親自向陛下首告的。而且,督撫司的任鳳池也派人送來加急文書,說是臨川衛有兵力調動的跡象”。

沈月明聞言,退後幾步,身子靠著大門緩緩滑落在地,她與任鳳池雖然相交不深,但卻知道任鳳池是一位典型的純臣,在他眼裡,什麼皇親國戚,親王宰輔皆是狗屁,隻有金鑾殿上的那位,纔是他的主子。所以,他在信上寫的,定然是真的,臨川衛的確是出了變故。

她識得王起已有數年,聽嫣然姐姐講,他跟隨顧伯伯二十餘年,甚至比安遠山的時間還要長許多,平日裡待人寬厚,為人仗義,出生入死,立下了不少戰功,在軍中頗有威望,更何況顧伯伯還曾在戰場上救過他的命,他怎麼會成為首告?正是因為王起在顧伯伯麾下效力多年,深得倚重,所以這次由他來告發,皇帝纔會更加深信不疑。

沈月明忽然想起,那日與燕朝歌去德田大營時,安遠山似乎與王起發生了爭執,見他們進來,王起還不動聲色地將一封信放入懷中。

衣袖翻轉之間,臨川衛的海月清河印清晰可見,莫非與此事有關?

李瑞垂下頭,低聲道:“這幾日,我四處打聽,想儘一切辦法,刑部,吏部,大理寺都去過了,我還去求了父親,還有諸位叔伯,可是冇有人願意幫忙,他們說,他們說顧家謀逆,其罪當誅。有些地方,我甚至連門都進不去,我娘更是讓我不要再插手此事”。

說到這裡,他慘笑兩聲道:“可是,我怎能不管?嫣然是我的妻子,我們倆自幼一起長大,有這麼多年的情分。她的肚子裡還懷著我的孩子,我是一個將軍,保家衛國,戰場廝殺,護佑了多少百姓,到頭來卻連自己的妻兒都保不住,我還有什麼麵目去……”,說到這裡,他雙手捂臉,晶瑩的液體從指縫間滑落下來,四下寂靜無聲。

一路上,神思倦怠,渾渾噩噩,在小鎮上買的那匹老馬倒冇有走丟,一路跟著她,馬蹄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尤為響亮。沈月明不知走了多久,纔回到護國侯府。老管家還冇來得及高興,沈月明便就把自己鎖進屋裡,再無半點聲息。

已是入夜時分,秋冬寒涼之季,她覺得整個人都快被凍僵了,尤其是骨頭縫裡竟似踏入冰雪之中,寒氣淩冽,就連雙手也冷得幾乎失去了知覺。

記得很小的時候,爺爺曾語重心長地告訴她,活著,比什麼都重要,君臣君臣,先是有君,然後纔是臣,任何時候都千萬不要去觸碰天子的逆鱗,唯有韜光養晦,方能善終。

“咚咚咚”,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阿月,是爺爺”,沈月明聞言,趕緊把臉上的眼淚抹乾,帶著些許鼻音,甕聲甕氣地叫了一聲爺爺。

沈佑推門而入,房內燭光如豆,光線極暗,隻隱約看見沈月明蜷作一團,縮在牆角。

放下手中的燭台,沈佑挨著她,在牆角緩緩坐下,慈愛地說道:“可算是回來了,就隻留了一封書信給爺爺,然後一聲不吭地就跑了,你這個小丫頭”。

沈月明這纔想起自己偷跑的事情,有些難為情,小臉漲得紅通通的,嘴裡囁嚅道:“爺爺,對不起,阿月知錯了”。

沈佑拍了拍她肩膀,說道:“平安回來就好”,燭火朦朧間,他看見沈月明發紅的眼角,長長的睫毛上還有一絲水光,顯然是剛哭過,歎了口氣,沈佑說道:“是在為顧家的事情傷心呢?”。

沈月明默然無語,又聽沈佑沉聲說道:“伴君如伴虎,朝堂之上,風雲變幻,本就是常事。富貴榮華如同轉眼雲煙,轉瞬即逝。阿月,將來還會有更多這樣的事情發生,你現在不能一味地去逃避,世事無常,應該要學會如何去麵對它”。

伸出右手,輕輕將她攬在懷裡,有一下冇一下地輕輕拍著,就像小時候那般,沈月明的呼吸漸漸放緩,沈佑見她的情緒逐漸平複下來了,才繼續說道:“顧恒之性情疏朗,霽月清風,曆經數百場大小戰役,從無敗績,世人稱讚他為常勝將軍,敕封一品軍侯,在軍中威望極高。後來,他娶了清河郡主,執掌臨川衛,主持南境軍政要務,可謂風光至極”。

話鋒一轉,沈佑問道:“阿月,你可還記得,當年爺爺將廣平衛交給平武侯時,你曾問我,咱們沈家世代執掌廣平衛,立下的戰功足以彪炳青史,軍中不少高級將領皆出自沈家麾下,這等聲威,為什麼就憑區區一道聖旨,便斷了沈家百餘年的根基?”。

沈月明霍然抬頭,神情有些發怔,隻是呆呆地看著沈佑,聽他說道:“除了國事安寧,戰事平息之外,最重要的是為了斷絕陛下的猜忌之心。君王素來看重兵權,尤其是當今的這位,不就是靠著軍權上位的嗎?這對他而言,是一道不可磨滅的痕跡,因此他會處處效仿,把軍權放在至高無上的位置,隻有他一人能掌控”,說到這裡,沈佑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嘲弄。

“當年,你爹孃一同故去,你年紀又太小,若不是爺爺痛痛快快地交出廣平衛,咱們護國侯府未必就不是第二個顧恒之”。

沈月明聞言,心中陣陣發緊,左手死死地拽住衣角,冇想到陛下對沈家已經忌憚到瞭如此地步,想起這些年來沈家的種種不易,委曲求全,如履薄冰,她伸出手,輕輕地挽住著沈佑的手臂,將頭靠在了他的肩上。

“孩子,顧恒之有今日的結局,說的直白些,是來自於陛下心中的恐懼,他害怕當年的事情重演,軍權早已成為他最為渴望的東西。再加上,顧恒之平日裡疏於理會一些繁文縟節,禮儀規章,不屑於與宵小之徒同流合汙,得罪了小人。此外,他個性張揚,恣意灑脫,在某些有心人的眼裡,的確頗有幾分擁兵自重的姿態,陛下想要褫奪他的兵權,久矣。這次就算冇有王起,也肯定還會有張起,李起,這些小人不過是摸清了陛下的性情,順水推舟罷了。歸根到底,是陛下動了殺心,顧恒之又如何能全身而退?”沈佑的這番話,說得語重心長,一針見血,昔日繈褓中的嬰孩已漸漸長大,是時候學習些人情世故了。

這些年,大將軍府聲威浩蕩,聖眷正隆,可繁華之下,卻是烈火烹油,已臨近深淵,顧伯伯素來不屑與小人為伍,性情疏朗不羈,又與皇帝這麼多年的情分,怕是從來都冇有想過自己會有今日的結局。

“隻不過”,沈佑彷彿想起了什麼,眉頭微微皺起,“什麼?”沈月明好奇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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